第6章 少年嘛年少

類別:網遊動漫 作者:金九川 本章:第6章 少年嘛年少

    2006年7月放榜,樊緋以優異的成績成為三中、三代親朋、整個小城唯一念上名牌大學的學生,大家才勉強知道她的名字,想了半天,才記起來一個模糊的影子:大概是藏在人海一言不發的,戴眼鏡的那個……其貌不揚的女孩子。

    樊緋寵不驚,她身上披著厚厚的紅布被麵,和校長、主任們照相,過去的十七年歲月從來沒有這樣的優待,她有些害羞,大家說著誇讚的話,她一隻手擰著另一隻手,埋著頭不知道說什。

    等這些紅塵喧囂歸於寂靜時,已經是傍晚了。樊音如騎著二八杠自行車帶她回家,樊緋還記得那天是什樣:太陽已經落山,天邊晚霞紅紫一片,啟明星閃耀在晚霞,晚風很溫柔地拂過她的臉頰。夏天是熱的,連風也熱,所以她汗流浹背。

    樊音如興高采烈,“媽帶你出去吃,你可真給我長麵了。”

    那些紅綢被麵解下來,疊得整整齊齊塞在前麵的車筐,樊緋問出了那個藏在心底十七年的疑惑,“媽媽,爸爸會來看我嗎?”

    樊音如本來高高興興的,她冷下來,想到從小家人騙她“隻要你聽話學習好,你爸就來帶你去他那兒住了。”,她騎過一個路口,說了樊緋心底早就明白的答案,“媽以前騙你的,你沒有爸,你是媽自己生的。”

    這是樊緋唯一一次問,也是樊音如唯一一次回答,後來人生惘然若失,一切都不盡如意,她也見到了生父,隻不過是在一方小小的壇子。

    她們到了飯館。

    樊音如揚眉吐氣,十七年來被人戳著脊梁骨的日子被那封輕飄飄又沉甸甸的錄取通知書劃為過去,她出手闊綽,點了三個菜,糖醋脊,紅燒肉,糖醋排骨,他們家很少見到肉,樊緋一向溫和害羞的眼也有幾分歡快。

    樊音如說:“吃吧。”

    飯桌上也沒說什話,樊緋少年時代一直是溫吞性子,樊音如卻是火爆脾氣,兩個對在一起隻有沉默。

    先是樊音如開的口,“小緋,你不要怪媽媽,媽媽沒辦法。”

    這道歉讓樊緋有些愣,她放下筷子,樊音如說:“媽媽是單身養的你,別人戳著我的脊梁骨,我害怕,所以對你不是很好。”

    樊緋說:“媽媽,都是過去的事了。”

    樊音如眼眶紅了。

    何止不好,樊緋是在外公膝下長大的,她幼年時渴望過樊音如的擁抱,但隻得到這個女人冷漠的背影。

    小時候念書的時候,是外公外婆去拾別人不要的課本給他,外公識幾個字,教她識字,她自己也好學,跑去偷著聽課,外公看她好學,問她:“為什要讀書?”

    樊緋說:“讀書就能出去過好日子。”

    馬場經常來一些外地人旅遊,那些人穿著時髦的皮夾克,穿著牛仔褲,還有小城見不到的大頭皮鞋,偶爾會給這在馬場做活的五歲小姑娘幾塊巧克力吃。

    外公摸著她的頭,“嗯,外公送你去讀書。”

    小小的教室,小小的課堂,隻有一個說是從山西來的知青在教書,知青已經是中年人了,兩鬢蒼白,他對樊緋很好,借給她自己用不到的鉛筆頭,或是別的學生不要的作業本。

    樊緋也聰明,她時常考第一,獎狀一張又一張往家送。

    樊音如在城開了家理發店,給人理發洗頭,過得相對富裕,可見樊緋去上學,隔三差五來擰著耳朵打她,“你讀什書?你不許讀書。”,樊音如不許她哭,樊緋一哭,樊音如就更加厲害打她。

    她忍著痛不哭不鬧,留一身青青紫紫的痕跡。

    農活太忙,外公外婆回來就是□□點,燈還是黃鎢絲燈泡,她半個臉青黑,外婆問怎了,她跟外公撒謊說是自己不小心栽的。

    舅媽也討厭她,表哥學習不好,所以歸結為樊緋壞了他們家的風水,經常暗地指使表哥使壞招,不是作業本給撕了,就是把樊緋推到泥坑。舅媽陰陽怪氣:“整天不學好,跟你媽一樣,怕是將來要跟著野男人跑的。”,樊緋不敢同他們吵架,也不敢反抗,她始終埋著頭,一言不發。

    後頭還是外出放羊的外婆提早回來灌茶,發現樊音如在打樊緋,小小的孩子縮在地上一聲不出,跟可憐的貓崽似的。外婆一把搡開樊音如,指責她“我怎就生了你這個傷風敗俗的狠心東西,你不要臉憑什叫小緋受?”

    樊音如跌坐在地上,她先嚎啕大哭起來,外婆抱著小緋到懷,撫摸她的背,也哭:“小緋,你命不好,不該投脫到我們家。”

    樊緋一言不發,她沒有哭,可能命苦的孩子天生就懂生活不易,眼淚不能輕易掉,但骨頭要像冬風一樣冷冽難削,她越長越冷,尤其是眼睛,看人時會叫後背發涼。

    舅媽因此更不喜歡她,同“她怎跟狼似的,晦氣死了”。

    舅舅看到那雙眼,他握緊了手,對樊緋也冷淡下來。後來樊緋才知道,她長得和媽媽近乎八分像,但唯獨那雙眼,十分像她的生父,一樣的冷,冷得絕情。

    舅媽會為難她,把她拿苦力使,叫她去割草喂馬,晚上放學還要去地上撿野菜,周末要跟著外公或是舅舅去放馬,這不妨礙她學習刻苦,時常考第一。

    90年代,西北能念書的女孩子不是很多,都是念出幾年級,最多初中就收拾東西回家務農,等著嫁一個男人,從此變成兩眼一抹黑的婦女。

    樊緋學習好,外公舍不得讓她不讀書,於是扣扣搜搜攢錢給她上課,有時候錢不夠了,外婆也會去城找樊音如,樊音如就一句話,“沒錢!”

    舅舅會接濟她,但礙著舅媽的橫眉冷對,“你那不要臉的妹妹在城過好日子,留這一個拖油瓶給咱們養,你就是個土放馬的,連自己都吃不飽飯,還想多填一雙筷子?那你別跟我過了。”,舅舅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接濟了。

    外公和外婆更加辛苦了,要割草賣給別人家,要納鞋底去集市上賣,樊緋很懂事,她說:“我不念了,我有力氣幹活,我給舅媽幹活,她就不討厭我了。”

    外公和外婆相對無言,全紅了眼眶,外公說“沒事,你好好讀書,將來去找你爸爸。”

    樊緋沒有見過自己的爸爸,她問:“我爸爸誰什樣的人?”

    外公隻能往好處說,“你爸在北京當官呢,可大可大的官,我們小緋找到他,就再也不用吃苦了。”

    北京,那是相當遙遠的名詞,她心埋下了個種子,她要好好讀書,去找爸爸。

    可能她天生福薄,沒過幾年,外公外婆積勞成疾,在六十多歲就相繼去世了,樊音如根本不管她,一見她就像見仇人一樣,她隻能去舅舅家吃一頓飯,小姨家蹭一頓飯,八九歲的孩子像隻流浪狗似的活著。

    90年代末,改革開放的春風終於照拂到了西北,飲料零食在小城開始流行,塑料、玻璃、廢紙都賺錢,她時常埋在垃圾桶撿垃圾,別的小孩都嘲笑她垃圾大王,她撒拉著舅媽不要的鞋子,抓著尼龍袋子靠著牆邊走了。

    老師也討厭她,說她是“魔鬼,臭人”,叫她坐在最後一排,她隻能和她的垃圾袋為伍。委屈是委屈的,可她隻能自己咽,晚上數著瓶子,邊數邊算錢,邊抹著眼淚。

    冬天是最難熬的時候,她隻有一件大棉襖,縫縫補補破得不行,外公住的屋子在他們去世之後就成了堆煤的房子,她也會想用一些煤取暖,舅媽跑來罵她:“給你住都不錯了,你還想燒火?”

    她隻能去撿柴,草原上的風很烈,她的眼淚凍成了一柱又一柱。後來她總是跟別人開玩笑說童年的悲慘:“我的鼻涕都凍成冰棍了。”

    她總是會玩笑似的說自己過去遭受過的痛苦,仿佛那些東西並沒有什痛苦的。

    六年級很快結束,外公她留的學費錢再怎精打細算也花光了。撿了一個暑假的瓶子和廢紙也沒能湊夠那十五塊學費錢,想去找舅舅借,舅媽冷冷的臉叫她退縮了。

    她再三為難下,頭一回找上了樊音如。

    樊音如的理發店紅紅火火,她在城買了一套樓房,樊緋躲在角落看旋轉的萬花筒後那明豔幹淨的女人,一步都不敢邁。

    等到十點多,最後一個燙頭的人走了,她才試探著走到店,樊音如沒認出這髒兮兮的小孩,她攆人,“去去,別在我門口待,我沒錢給你。”

    樊緋拌著嘴,叫了句,“媽媽。”,她那拘謹又害羞,還有埋在骨子的自卑,她壯了壯膽子,小聲說,“我能不能問你借點錢,我想去讀初中。”然後她揪著髒兮兮的衣裳拐角說,“我會還的,我會努力攢錢還的。”

    樊音如想說不借的,也想說什狠話讓這個孽種滾出她的視線,可她看著這髒兮兮的小孩,也許是血緣的連接,也許是回憶起過去,心底開始發酸,眼眶開始發紅,隻能咬著顫抖的牙床用力憋淚,她一句話沒說出來。

    樊緋得不到回答,禮貌鞠躬要走。

    樊音如說:“站住!”

    樊緋站住,樊音如來抓著樊緋的髒衣裳想讓她進來,樊緋還以為她又要打,蹲倒在地上,抱著頭渾身發抖。

    後來呢?樊緋住進了幹淨的樓房,有了漂亮的衣服,樊音如對她不算太好,衣服沒洗會挨打,學習不好會挨打,偶爾又會對著她發呆,偶爾因為她天生內向的個性發火說,“你跟那個人一個德行。”

    樊緋在漫長的成長歲月也逐漸明白:她媽媽對她的恨,也許來自素未謀麵的生父。

    她也經常聽到別人對母親的嘲笑奚落,在那些鄙視眼神和竊竊私語,大概也懂,她母親十九歲跟過一個外地男人,那個男人不要她了,卻給年輕的女孩子留下了足以摧毀她一切生活的孽果。

    樊緋就是那個孽果。

    那女老師當著幾個老師的麵說她:“她媽不要臉,成天勾以男人呢,誰知道這小孩是哪個野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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