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地道之中,薛遙陷入了沉思。
那個離譜的設想貌似越來越真實了呢……
方才在書房內間,她瞧見小榻邊上有一隻木頭雕就的雀鳥,循著破碎模糊的記憶上去擰了五周半,便聽見“啪嗒”一聲響,小榻底下出現一條深深的地道。
她還來不及驚詫,門被推開的聲音已然響起,隻好抓住何許人匆匆進了地道。
兩人身上都沒有帶火折子,隻能扶著粗糙的土壁摸索著前進。
“遙遙,你可知這地道通向何處?”
兩個人這樣走了足足一個時辰,地道卻仍深不可測,看不見盡頭所在。
薛遙有些尷尬道:“實不相瞞,我也不知道。”
她的記憶很模糊,但這回,她在其中找到了年輕時薛江的臉。
薛江抱著幼小而懵懂的她匆匆穿過地道,他的臉上和發上皆是灰燼,隱約還伴隨著濃濃的血腥氣。
遠處的喧囂聲被慢慢拋到身後,他強壯有力的臂膀緊緊抱著還不大知事的幼女,嘶啞的聲音盡量輕柔地安撫著:“沒事了……”
地道明明幽深而遠離地麵,薛遙的耳畔卻仿佛仍聽到了廝殺與驚叫,響徹長夜。
她睜著又圓又亮的眼睛,不哭不鬧,安靜乖巧得好似一個陶瓷娃娃。
薛江望著這雙眼,目中流露出無邊的沉痛來。
“何大哥。”薛遙的聲音很輕,但在窄而空蕩的密道卻很清晰,她的聲音帶著苦惱與無措,“我好像不是薛遙。”
何許人怔愣了一下:“遙遙何出此言?”
薛遙覺得這還隻是一個猜測,並且是個十分荒唐的猜測,猶豫片刻後道:“隻是想起了一些幼時的事情,我還不十分肯定。”
何許人在黑暗中拍了拍薛遙的肩膀,垂眸溫聲道:“無論如何,即使你換個身份,換個名字,在我和鍾瑜心,你也始終是那個遙遙。”
“有時候我也會想,我是不是何許人。”他接著道,“可是那段過往無法抹去,它真真切切的存在著,並時時提醒著我,現在的我不是真的我,不真實,也不完整。”
“我想了很久,彷徨在鳴劍派的日落月升之中,直到有一天,我忽然就想明白了,難以言說的過往也好,存在瑕疵的現在也好,苦痛與仇恨、愉悅與快意,這些都共同造就了現在的我,獨一無二,無可代替。”
“就像你的阿姐,即使她不願與你相認,即使她有你陌生的一麵,可在你心,難道她就是別人而不是你的阿姐了嗎?”
“所以遙遙,不必為此糾結,人生一切的際遇,終歸是圍繞著這個人而成。”
薛遙沒有問何許人那段難以言說過往是什,她心明白,總有一天,他們會邁過這個坎,平靜而釋懷地說出那些深藏的秘密。
密道終於到了盡頭,幾線月光從縫隙中鑽進來,帶著山間獨有的塵埃與水氣。
何許人頂開石板,入目果真是一片偏僻的山林,兩人從密道爬出來,又將石板仔細地遮掩回去。
“我們這是到了漵陵城外。”薛遙眺望遠處,隱約看見了城牆。
天已經大黑了,溫柔細膩的月色淌入山林,四周靜悄無聲。
等二人趕到鍾府時,前堂燈火通明,鍾老爺正在訓鍾瑜。
“我那架珊瑚呢?那大一架珊瑚呢?”鍾老爺氣急敗壞,抽出腰帶去揍鍾瑜。
鍾瑜上躥下跳,像個靈活的猴子:“我拿去送人了。”
“你個敗家子,說,你送給誰了,明日去給我要回來!”
“我送給昭明侯了,爹你別打了,要是破相可怎辦?”
鍾老爺站在原地愣住了,一臉不可置信:“你說送給誰了?”
“昭明侯啊!”
鍾老爺這會不敢大聲了,忙壓低了聲音:“你無緣無故去給昭明侯送禮做甚?”
鍾瑜不知道該找什理由,隻好扯了個謊:“我想同昭明侯拉拉關係嘛。”
“你可真敢。”鍾老爺吹胡子瞪眼,氣得不行,“你就不怕得罪了那尊佛,人頭不保!”
“昭明侯人挺好的啊。”
鍾老爺見他沒有悔改之意,揚起腰帶又要去打。
鍾瑜趕緊捂住臉道:“謝大人說有意招我做婿呢,你真打破相了我可怎見人!”
“謝大人?”鍾老爺狐疑道,“謝家那姑娘不是挑剔得很,她看上你了?”
鍾瑜麵不改色地點點頭,鎮定道:“也許吧。”
“我信你個鬼!”鍾老爺最終還是放下了腰帶,對忠叔道,“阿忠,明日你去太守府打聽打聽,看看是不是真有這一件事。”
鍾瑜得意地回了自家院子,遊風還沒來得及點燈,二人便看見薛遙與何許人在廊下站著,滿身泥土,很是狼狽的樣子。
“我還以為你倆不回來了呢,快給我說說發生了什?”鍾瑜興衝衝地湊了過來。
薛遙睨了一眼鍾瑜,撅著嘴不理他,而是走到院子對遊風說道:“何大哥受了傷,麻煩你幫忙去取些止血的金瘡藥來。”
鍾瑜納悶地問何許人:“我哪招惹到她了嗎?”
何許人想了想,笑道:“方才你和鍾老爺的對話我們都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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