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寧聞著濃重的煙味,皺緊了眉頭,一把扯下眼睛上的發帶,顧不得唇瓣的微疼,她側了側頭,看見了漫天的火勢。
瞧這架勢,木屋不久後肯定會被燒得一幹二淨。
怎會突然著火了?是風吹倒木屋的燭火,還是有人專門放火?
再不逃就來不及了,而許扶清分明是絕對知道的,卻不急不慢,還真是個瘋子,謝寧心髒砰砰砰跳,暫時無暇問係統好感值的事情。
視線落到不遠處的床榻,她看到了還是不省人事的應如婉。
對方是因為自己才會在深夜陷入沉睡,導致著火了也逃不掉,謝寧緊張地凝視著處於她上方的許扶清,“小夫子,我們得趕緊離開這兒。”
一直懸掛在窗外的那張醜陋麵具漸漸地被烈火燒盡。
麵具的巨大嘴巴先是越裂越大,再消失不見。
少年蒼白的臉被大火映紅,薄唇染著一絲血漬,水色瀲灩,手指放到她雪亮的雙眼之上,利用另一隻手慢慢地撐起身子,鬆散的紅衣露出好看的脖頸弧度。
“謝寧怕甚。”
他豔麗的五官藏於火焰中,彎起狐狸眼,歪了歪頭,墨發似綢緞般地越過肩胛骨傾瀉下來,有幾縷掃過謝寧的小臉,冰冰涼涼。
她心累,敢情他是故意的?
“是不相信我嗎?我不會讓你死在別人手的啊,可你總是不守承諾,擅自摘下了發帶,我要怎樣懲罰你呢。”
許扶清笑聲略帶陰鬱,像是正在思考著懲罰方式。
當。
屋頂的木板被燒斷,一塊墜地,房間的溫度似火爐,一點一點地包圍住他們,仿佛下一秒就要葬身於火海。
“都可以。”
火都快燒到眉眼了,謝寧當然以性命為先,說話說得很快,雙手揪住許扶清的衣裳,往一側一推,“小夫子,得罪了。”
許扶清即便是被推到了矮榻的一邊,姿態依然懶散。
他沉默不言地看著謝寧將怎叫也叫不醒的應如婉背起來,想從門口衝出去,卻又被大火止住了腳,麵上的汗一滴一滴地往下墜。
她氣喘籲籲地跑回房中央,眼神定於竄著火苗的窗戶。
最後謝寧還是選擇了破窗而出,滾落在地的時候,火苗燒到衣角,幸虧被她及時弄滅。
應如婉則躺在地麵上一動不動。
謝寧嗆進了不少濃煙,喉嚨現在十分不舒服,抬眸透過窗看進麵,許扶清赤著足站在房中央,他笑著跟她對視,眼神卻含著無法理解。
瘋子。
之所以先把應如婉帶出去,是因為她相信以許扶清的實力,從燒著了的房間出來不是問題,萬萬沒想到他居然站著不動。
簡直就是瘋子!
謝寧在心瘋狂地喊著,奮力地從地上爬起來,沒有絲毫猶豫地又衝了回去,精準無缺地握住許扶清的手腕往外跑。
許扶清卻站住了腳,微微地彎下腰與謝寧平視,慢條斯理地挑起她被汗浸濕的碎發,睫毛低垂著,“謝寧,你也會怕我死嗎?為何?”
明明他在半年後要殺了她啊。
謝寧被煙霧嗆得咳嗽不止,用力地拉他,“先出去再說。”
可能是扯得太過於用力,許扶清放在袖中裝著蠱蟲的器皿掉了出來,她急得跳腳,彎腰撿起靠自己最近的器皿。
其他的來不及撿了。
許扶清低眼看著謝寧撿到的器皿,指尖微動了動,這麵裝的恰好是那曾被他扔掉過一次又撿回來的情蠱
一根房梁猛地掉了下來。
謝寧反應很快地摟住他倒向一側,房梁砸到兩人的腳邊,跌躺在地板的她眼皮倏地沉重了起來,緩緩地眨著,最後閉上。
握住許扶清手腕的手也隨之鬆開了。
許扶清麵無表情地注視著已經被濃煙嗆暈過去的少女,拍了拍並沒有沾上半點灰塵的紅色發帶,又給她綁回眼睛上麵,輕緩地。
“謝寧,你真是個怪人。”
他隨意地將器皿放回袖中,把謝寧抱起來,一步一步地踏出火海,劈啪啦,身後的木板和房梁接二連三地倒下。
衛之玠和沈墨玉在木屋的另一麵,並沒有魯莽地闖進去救人。
本來衛之玠是打算進去找還沒有出來的人,但是沈墨玉拉住了他。
“衛公子,我們的任務是取得玉笛,然後交給任務委托之人,沒有什比這個更重要,難道你忘了掌教說過的話?”
玉笛既已到手,沈墨玉自然是要先保證它的完好無損,“無論何時,任務都比我們這些夫子、弟子的性命重要。”
更何況,他不相信以許扶清的能力會活不下來。
至於謝寧和應如婉。
倘若她們連一場大火也逃不過,那就說明以前學到的武功盡數作廢了,往後回到攬天書院或接到其他的任務也逃不掉死這一個字。
無用的人留著作甚,沈墨玉漠然地想著。
衛之玠聽言,偏頭看他,眼含著複雜情緒,“沈公子,這些年來,你變了許多,當年我第一次見你時,你不是這樣的。”
沈墨玉向來沒什表情的臉終於有一絲破裂的痕跡。
他望著正燃燒著的木屋,手仍然阻止著欲過去的衛之玠,語調淡淡道:“衛公子,你也說了,那是當年的我,可當年的我早死了。”
在雙手沾滿那些男女老少的鮮血的時候,就死了。
轟隆,木屋徹底塌了。
他們看見了抱著謝寧站在對麵的許扶清,一襲紅衣幾乎跟紅火融為一體,如塗滿血的銀蝶,極其像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愛吃人,且無心。
許扶清抬眼,跟他們對上視線,唇角揚起,聲音越過火海,模糊不清地傳到對麵,“衛公子、沈公子。”
衛之玠去找了些水和果子回來,應如婉還沒醒,他給她探了探鼻息和脈搏,發現有些許紊亂,但仔細一探又找不出什原因。
看樣子不像是因為吸入了濃煙而陷入昏睡的,衛之玠下意識地看向許扶清,腦海冒出一個想法,但又擯棄掉了。
怎可能呢。
謝寧和應如婉都昏迷不醒,他們沒有馬車下山,所以隻能找了塊空地待著,想等天亮或她們醒過來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許扶清接過衛之玠給的果子,笑著道:“謝了,衛公子。”
衛之玠頷首不語,又將果子和水分給沈墨玉。
紅衣少年一口一口地咬著青色的果子,視線卻不離謝寧,骨節窄瘦的大手寸量著她沾了些灰的手背,就是這隻手,努力地想把他從被火焰籠罩著的房間拉出來。
仿佛習慣了許扶清的怪行為,衛之玠看見了也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而沈墨玉接下果子和水後便闔目歇息了,並沒有看到這一幕。
許扶清的手從謝寧的手背繞到掌心前,把最後一口果子咬掉的同時,十指緊扣地與她相握,細細地把玩著。
少女的手很小,被他輕鬆地包裹住,軟綿綿的。
真想,一根一根地切下來,然後串起來,弄成一條鏈子,掛在身上呢。許扶清眉眼如常地緩緩咽下口腔內的果子肉。
十指緊扣後,謝寧的手指忽然動了下。
他以為她要醒過來,指尖一頓,等了一會兒,卻還是沒動靜,又挑了一顆比較大的果子細細地咬起來。
很酸。
跟糖比起來很難吃。
可許扶清莫名地想繼續吃下去,真怪。
此時此刻的謝寧宛若置身於蒸爐之中,熱得腦子發疼。
啪嗒,掛在府邸門前的牌匾掉了下來,正好砸中要逃出去的一名小廝,她隔著燎燎燒起的大火看清了用金漆題著的字:許府。
這是許扶清的記憶?謝寧記得自己暈過去的時候身邊隻有許扶清,既然她現在能看到他的記憶就說明他們還是平安的,那便好,不然就有可能死翹翹了。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