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三伏天,  天氣越發熱了！

    高美蘭抱著個大西瓜從外回來：“老頭子，老頭子！”她一隻手拎著一籃子菜，再抱著個西瓜就有些費勁。

    蕭長發趕緊過去接住她手的西瓜：“運氣不錯呀，今兒居然買到西瓜！”西瓜是緊俏商品,  一放出來,  一會功夫就賣完,  他抬手掂了掂，“乖乖，這得有十來斤了吧？”

    “十一斤！”高美蘭一臉得意，“剛走在路上，就聽說供銷社來了一批西瓜,  我立馬小跑過去,  正好人不多，挑了個大的！”要不是每個人隻能買一個，她一定多買幾個。

    小土豆巴巴跟在蕭長發後麵：“吃西瓜~”

    蕭長發哄道：“先放涼水敗一敗再吃！”

    蕭圓朝兒子招招手：“過來吹電風扇！”

    小土豆不舍的看了眼西瓜，就顛顛兒跑到蕭圓跟前：“吃西瓜！”

    蕭圓用毛巾給他擦了一把汗：“等會再吃~”

    高美蘭在水池邊洗臉，愜意的說道：“還是城好啊，有西瓜吃，還有電風扇吹！”

    托女婿的福,  他們現在也能吹到電風扇了,  前兩天,  女婿托他上海那邊的朋友寄了一台電風扇過來,  這會正放在他們房。

    想到女婿,  她又忍不住歎氣，“才出差回來，就又出差，就沒一天閑的！”

    “你說前年鬧出那大動靜,  咋這幫人就不怕死呢！”

    蕭圓撇嘴：“沒聽過那句老話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了錢，什事幹不出來！”

    如今革委會那幫人沒了，整個社會風氣鬆範了不少，公安要忙著撥亂反正，對於黑市交易就管的沒那嚴，原來已經蕭條萎靡的黑市又恢複了生機，這次上麵就想殺一殺這股子風氣。

    當然，這些都不是林煜說的，那人嘴巴就是蚌殼，才不會跟她說呢，她都是聽薛紅旗說的。

    高美蘭歎氣：“就是可憐女婿了，一年到頭沒一天閑的！”她瞥了眼女兒，“你還讓女婿跟你一起考試嗎？”

    蕭圓歎氣：“當然想了，他工作這忙這累，還不如幹別的呢！”

    蕭長發瞪眼：“又胡說了！”

    蕭圓翻了個大白眼：“本來就是！”

    高美蘭指了指女兒：“你就身在福中不知福！”

    “有女婿在公安局，附近二流子都不敢上咱家的門，我跟你爹也沒人敢招惹，換別人你試試！”

    蕭長發點頭：“可不就是這個理？！”

    “我跟你娘都是鄉下人，城人眼睛長在頭頂上，哪個會把我們看在眼，可你再看現在，我帶小土豆出去，誰不敬著？這些都是看在誰的麵子上？”

    高美蘭連連點頭：“要不是女婿，主任能對我這客氣？”想也不可能！

    世情確實如此，蕭圓辯不過：“我就說說~”

    正說著話，就見郝淑慧跌跌撞撞衝了進來，高美蘭一看她形狀不對就趕忙過去扶著：“怎了這是？”

    蕭圓看她哭的眼睛紅腫，站都站不住，趕緊跟高美蘭一起將人扶到椅子上，又把電風扇對著她：“娘，你趕緊給她倒杯糖水！”站都站不穩，估計低血糖了。

    蕭長發接茬道：“我去倒，你趕緊給人拿個濕毛巾擦把臉！”高美蘭忙從晾衣杆上抽了個幹淨毛巾沾水。

    蕭圓看她哭的都說不出話，急的不行：“到底怎了？”

    郝淑慧拉著蕭圓的手就要跪，蕭圓趕緊拉著她：“有話好好說！”

    高美蘭過來一把將她提溜起來重新按到椅子上：“有事說事，咱不興下跪啊！”說著用毛巾給她擦了把臉，“到底怎了？”

    郝淑慧打了哭嗝，斷斷續續說道：“我，我兒子，沒，沒了，沒了！”說完又是一陣嚎啕大哭，蕭圓聽的著急：“什沒了，你，難道是”

    “咋可能啊，前幾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高美蘭跟女兒對視一眼，就一把拉住郝淑慧：“到底怎回事，好好的孩子怎會突然沒了？”

    郝淑慧哭的泣不成聲：“被，被人，害，害死了！”

    蕭圓急的不行：“你先別哭，到底怎回事，要真是人害死的，你現在趕緊找公安！”

    蕭長發遞過糖水：“先喝點水緩緩~”

    郝淑慧根本聽不進，一個勁的在那哭，蕭圓接過杯子硬往她嘴巴灌：“張嘴！你想給兒子報仇，自己先不能垮！”

    郝淑慧這才接過杯子一口悶了，喝完糖水，整個人稍微恢複了一點理智，咬著牙說道：“都是那幾個雜碎幹的！”

    她說話時眼睛血紅，麵目猙獰，小土豆看的害怕，忙躲到蕭長發腿後，蕭長發抱起外孫輕輕拍著。

    蕭圓皺眉：“他們，他們不敢吧？”她記得最大的孩子好像也才八九歲，這小的孩子，敢害人？

    高美蘭也覺得不大可能：“你家然然不是生病了嗎？”

    郝淑慧突然尖著嗓子：“就是他們害死的！”嚎完她又崩潰大哭，“我就出去買了點菜，回來孩子就不行了！”

    蕭圓著急：“我娘說你兒子生病了，你到底有沒有帶孩子去看醫生？”

    郝淑慧哭著點頭：“我看了，醫生說沒事了，我才帶著孩子回去的！”

    蕭圓皺眉：“那你怎就覺得是你幾個繼子幹的呢？”

    高美蘭點頭：“有些事不好亂說的！”

    郝淑慧瞪著血紅的眼睛：“就是他們，我一回家就看他們幾個臉色不對，不是他們還能是誰？！”她再次崩潰大哭，“我的然然啊，才幾個月還不會叫媽媽呢！”

    蕭圓輕歎一聲：“既然這著，你應該去找公安！”想到那個可憐孩子，她也忍不住難過，“你跑出來了，你，你兒子誰看著？”

    郝淑慧狠狠吸吸鼻子：“我媽看著呢！”說完又忍不住哭。

    高美蘭不解：“你不是一直不錯眼盯著嗎，怎這次？”

    郝淑慧眼淚唰唰往下淌：“天氣熱，我怕熱著他，就，就沒帶，沒想到早知道我說什也把他帶上啊！”

    蕭圓歎氣：“既然你有疑問，那就找公安吧！”

    郝淑慧一把拉住蕭圓：“我就是為這事來的，我想求你男人幫忙查，”說著又要下跪，“求求你，我兒子死的實在太冤了！”

    高美蘭死死拽著她：“有話好好說！”

    蕭圓無奈：“不是我不幫，他剛出差了，還不知道什時候回來呢！”

    高美蘭點頭：“昨兒才走！”

    郝淑慧頓時傻了眼：“這，這！”

    蕭圓無語：“公安局又不是隻有他一個人，他不在，你可以找別人啊！”

    郝淑慧猛的站起來，差點沒栽倒，高美蘭趕忙扶著她：“我跟你一起去公安局！”

    目送她們出了門，蕭長發忍不住唏噓：“鬧成這樣，還不如當初離婚呢！”

    蕭圓哼道：“當初我就說離婚好，你們還說我！”

    蕭長發咳了咳：“誰知道他們會鬧成這樣呢！”

    小土豆從姥爺肩窩抬起頭：“媽媽，怕！”

    蕭長發立馬心疼壞了：“不怕不怕，人都走了，咱不怕了啊！”

    蕭圓也過去哄了，最後幹脆把孩子哄睡著了，蕭長發將外孫抱回屋睡覺。

    “哎，你說那孩子到底是不是那幾個孩子害的？”

    蕭圓無語：“我怎知道！”說著歎了聲氣，“不過就算真是那幾個孩子害的，公安也沒辦法，那小的孩子，總不能抓他們去槍斃吧，再說就算是，也不一定是故意的，估計就是不小心，唉，誰知道呢！”搞不好就是病死的！

    蕭長發歎氣：“要真是那幾個孩子害的，這得多狠的心啊！”

    蕭圓搖頭：“我早就說兩邊結了仇，還是離婚的好，不聽！”

    蕭長發好奇：“哎，你說那玩意，真能查出來誰幹的？”

    蕭圓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公安，你老問我！”

    蕭長發嫌棄道：“念過這多書，你連這都不懂？”

    蕭圓一噎：“應該能查的出來吧，聽說可以解剖，就是把人從中間破開，到底是被人害死還是病死，人大夫看一眼就知道！”

    蕭長發咂舌：“真是死了都不安生！”

    “不這樣，怎查的出來？！”

    一直過了兩個鍾頭，高美蘭才回來，一進門就嚷嚷：“趕緊吃飯，餓死了！”

    蕭長發趕忙給她端飯：“怎搞到現在？”

    蕭圓遞給她瓷缸子：“先喝點水！”

    高美蘭猛灌了好幾口才放下：“別提了，小郝哭暈過去了，怎弄都不醒，我們又送她去醫院。”

    蕭長發遞過筷子：“現在沒事了吧？”

    高美蘭端起飯碗就吃：“我回來的時候，還跟公安在那哭呢！”她歎了聲氣，“可憐死了，好不容易來了個孩子，才幾個月就沒了！”

    蕭圓歎氣：“早離婚就沒這事了！”

    高美蘭沉默好半晌：“誰能想到呢！”

    蕭長發歎氣：“這事還得自己想開，她這年輕，等把身子養好，過兩年再生一個就是了！”

    高美蘭點頭：“你們是趕上好時候了，擱過去，誰家沒夭折過孩子？我年輕那會還夭折過一個，都養到一歲了，生了一場病，沒了！”

    蕭長發感慨：“可不是！”

    “原來我底下還有個妹妹，都五歲了，最後還是夭折了，你奶眼睛都快哭瞎了！”

    說起早夭的妹妹，蕭長發記憶都有些模糊了，隱約記得整天跟在他屁股後麵，甜甜的喊他哥哥，不過這記憶很快就跟小女兒重合，紮著小辮的女兒整天跟在他身後喊爹

    蕭圓瞪大眼睛：“我還有個小姑呢，怎沒聽你們說過？”

    蕭長發回過神：“提啥呀，人都沒了！”

    高美蘭歎氣：“一提你奶就哭，後來我們就都不提了！”她扒了口飯，“還是得自己想開！”

    蕭圓：“我看郝淑慧那樣，怕是難！”

    高美蘭點頭：“我也覺得難！”想到前幾天還好好的孩子，說沒就沒了，她也覺得難受，“前兩天我還抱過他呢，今兒就沒了！”

    蕭長發忍不住抱緊小外孫：“以後不許吃冰棍了，聽見沒？”

    小土豆：“”

    沒過兩天，事情後續來了，聽說公安勸郝淑慧算了，倒不是他們不想管，而是他們跟醫生溝通過，覺得有可能是病死的，本來就是早產兒，身子弱，現在天氣又熱，沒遭住也是有可能的。

    再說就算是幾個孩子害的，他們也頂多批評教育，可這名聲一旦傳出去，那幾個孩子一輩子就完了，而且鬧成這樣，倆口子還怎過下去！

    公安是好心，想著能調解還是調解，加上沈科長磕頭賠禮，最後連廖女士都鬆了口，但這回，郝淑慧卻是堅決不肯，非要查，連給孩子解剖都同意了，說是要給孩子一個公道！

    公安沒辦法，隻能把孩子抱回去！

    現在招待所都知道這個事，高美蘭回到家就跟蕭圓八卦：“我看保不齊還真是那幾個孩子幹的！”

    “聽說那幾個孩子已經被他們外家搶走不知道藏到哪去了，這要不是心有鬼，跑什！”

    蕭圓撇嘴：“沒文化真可怕！”

    “他們不知道這做叫做賊心虛嗎！”

    高美蘭一翻白眼：“你這話說的，就是心虛才跑呀！”

    蕭圓：“郝淑慧現在怎樣？”

    高美蘭搖頭：“不大好，整天就哭！”

    蕭圓歎氣：“她現在還在沈家待著？”

    高美蘭點頭：“還在那呢，因為這事，都跟她媽撕破臉了！”說起廖女士，她就忍不住搖頭，“她可是把親閨女害慘啦！”當初要不是她逼著閨女嫁給現在這個男人，哪有現在這多事。

    過了一天，事情又有了反轉，說不是心虛才把孩子接走，而是怕把幾個孩子繼續留下來會被郝淑慧害死，高美蘭立馬換了說辭：“人家說的也有道理！”

    “就小郝現在那個狀態，還真保不齊！”

    蕭圓翻了個白眼：“反正好賴話都讓你一個人說盡了！”

    高美蘭沒好氣的瞪了女兒一眼：“就知道氣我！”

    “不過話說回來，就小郝現在那樣，我要是沈科長，我也不放心！”

    “對了，明兒那孩子下葬，你要隨禮嗎，到時候我帶過去讓主任捎過去！”

    蕭長發無語：“錢多燒的慌，咱們一家，你隨兩份禮？”

    高美蘭白了他一眼：“你懂什，她們年輕人，喜歡各論各的！”

    蕭圓歎氣：“自打郝淑慧懷孕，我光雞蛋就隨了一兩百了，這下全打水漂了！”自打郝淑慧懷孕就多災多難的，她每次過去最少二十雞蛋，一共去了七八次，加起來就不少了。

    高美蘭點頭：“可不是嗎！”

    “好好的孩子說沒就沒了，我個外人聽著都心疼！小郝為這孩子吃了好多苦，結果還是沒保住。”

    蕭圓：“停靈幾天，我想過去看看！”

    高美蘭瞪眼：“還停靈幾天，那孩子都快臭了，不馬上下葬還不把人熏死？！”

    蕭長發看女兒還一臉懵，嫌棄的不行：“瞧你那傻樣兒，這大熱的天，兩天不埋就臭了，今兒都第幾天了？！”

    蕭圓算算時間：“今兒第三天，明兒就第四天，算了，我還是不去了！”屍臭可不是一般的臭，她才不去呢。

    蕭長發好奇問道：“哎，公安那邊查出來沒有啊？”

    高美蘭白眼一翻：“我哪知道！”

    第二天中午高美蘭回來就跟他們說：“得虧你沒去，那味兒大的呀！”她邊說邊吐吐沫。

    蕭圓無語：“你又沒去！”

    蕭長發趕緊抱緊小外孫躲遠了些：“你不會後來又跑過去了吧？”

    高美蘭擺手：“我沒去，是趙主任去的，她回來身上還沾了點味兒！”說著又惡心的吐了口吐沫，“就這，小郝還不讓埋，非要停靈三天，後來還是沈科長死死抱著她，才讓人把棺材抬走了！”

    蕭圓不解：“不至於吧，棺材都封口了，就算有味兒，也頂多就傳出一點兒！”

    高美蘭直搖頭：“哪呀，主任去的時候，還沒封呢，小郝跟發了瘋似的攔著不讓，說還想看孩子最後一眼，哎喲！”她邊說邊搖頭，“我看她是魔怔了，孩子都臭了還不讓埋！”

    蕭長發連連搖頭：“家人也慣著！”

    高美蘭眼睛冒著光：“不止呢！”

    “聽說昨兒公安局送回來就一直抱著沒放下，這會屋熏的都不能進人了！”

    蕭圓既覺得惡心又覺得痛心：“造孽！”

    高美蘭歎氣：“等再懷個孩子就好了！”

    蕭圓：“我看還是離婚再找吧！”沒了孩子，沒了羈絆，正好方便再找！

    這回高美蘭都不反對了：“是得離！”

    等林煜回來，就被嶽母媳婦追著問孩子死因，他都懵了：“什死因？誰死了？”他一把抱起兒子掂了掂，“又重了！”

    蕭圓有些失望：“你這次沒去局，就直接回來了？”

    林煜看看天：“都下班了，我去幹什！”抱了會孩子，他就去水池旁邊洗臉洗手。

    蕭圓一看天都黑了：“怪不得！”

    高美蘭：“還沒吃飯吧，我這就給你下麵！”

    林煜謝過嶽母，就好奇問道：“你們剛在說什，誰死了？”

    蕭圓歎了聲氣，把郝淑慧孩子的事說了：“本來想求你去查的，結果你沒在家！”

    “可憐死了！”

    小土豆點頭：“好可憐！”

    林煜皺眉：“解剖了？”

    蕭圓點頭：“他家人倒是勸來著，可她堅持要查，最後公安就把孩子抱走了！”

    “都過去好幾天了，應該有結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