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原離開後的日子,袈措像平常一樣一個人生活,一個人做著平常該做的事。他終於體驗到了當初西原從藏地回來後是怎一個人過來的。唯一的不同是,那時候他會回到西原身邊,而此時西原卻再也回不到他身邊了。
袈措整理了西原的畫稿,讓助理交給謝以忱和《世界地理》。
外界的扼腕惋惜之情持續了不到半個月,人們提起這個早逝的畫家來隻是覺得有點可惜,沒有太多人記得西原的名字,更沒有人知道她那多故事。
西原不喜歡照相,現在整個西家也隻有她的一張遺像。
這世上人很多,世事太紛繁。來來往往,離離合合,有太多的人、事不為他人所知,終會被時光掩埋封塵。
生活終歸會繼續,再深的傷痛,時間都會愈。這就是俗世紅塵。
袈措在西原的畫室待了整整兩個月,暮時花又落,站在窗前,桑南在幫老管家打理落葉枯花,袈措能清楚地聽到他們的對話。
老管家佝僂著背,抹了把臉對桑南說:“娃娃,這個要埋在土,明年才會發芽。”
“謝謝管家爺爺,我來幫你吧。”
“娃娃,小小姐和我們小姐長得像嗎?”
“小小西還在謝家姐姐家,沈醫生每天都會去看她。”桑南握著搖搖頭,他還沒有見過西原阿佳的女兒。
老管家欲言又止,直起腰遙望著袈措欲言又止。
袈措關上窗。
他的西原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以後的日子就剩下他一個人。
嗯,還有沈西。
袈措鎖了西原在老宅的工作室,留下老管家看著老宅。
袈措帶著桑南去謝家接沈西。
謝以瀠再不舍,可袈措才是孩子的爸爸,而且她還有一雙十個月大的孩子需要照顧。
謝以瀠給袈措交代完所有的細節問題,袈措來到嬰兒房,自從沈西來到謝家,謝以瀠也就住到了嬰兒房,謝以瀠的奶水量少,每次都是先喂沈西吃母乳,給謝知和謝安衝奶粉。
謝以忱心疼謝以瀠,但是他也無法說什,他也會把最好的給沈西。
袈措記住所有注意事項就去沈西的嬰兒房。
袈措推開門,桑南正趴在嬰兒床上逗沈西。
“二哥,小小西又乖又安靜,她都不哭。”
桑南對袈措和西原有種特別的親近,比起他的家人,桑南更喜歡袈措和西原。現在桑南把所有的喜愛、親近感轉移到了小小的沈西身上。
“小小西的眼睛真好看,但是沒有——”
桑南抿了抿嘴唇忽然不說了,又低下頭去逗弄沈西。
袈措知道,他是想說沈西的眼睛沒有西原好看。
怕小孩著涼,謝以瀠把孩子的手都包在袖子。
沈西的裹著小衣裳的小拳頭在空中亂揮,袈措過去輕輕握住,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瞬間過後,袈措說:“沈西還小,等張開了就和她媽媽一樣好看。”
“真的嗎?”
“嗯。”
沈西忽然“哇”地開始哭。
桑南慌亂地問:“小小西怎了是不是餓了?”
“應該是尿床了。”
袈措解開裹沈西的褥子。
桑南很自覺地轉過身去。
沈西果然尿濕了,袈措花了很長時間,很不熟練地給沈西換了尿不濕。
“好了。”
桑南轉過來湊上來。
小孩喜歡被人逗弄,剛換完尿墊,沈西有點興奮,小腳蹬出了綿褥。
桑南捧住沈西的腳。
綿軟嫩白的小腳,肉嘟嘟的根本摸不到骨頭和腳踝。
桑南第一次接觸到這綿軟嬌嫩的嬰兒,有些驚奇地對袈措說:“二哥,小小西的皮膚好綿軟。”
沈西仿佛知道有人在關注她,另一隻小肉腳也蹬了出來。
袈措輕輕握住她的另一隻腳。
桑南輕輕摩挲著沈西肉嘟嘟的腳腕,鬼使神差地,桑南沒忍住親了親沈西的腳心,說:“小小西的腳真好看。女孩子都會喜歡跳舞,小小西會喜歡嗎?”
十歲的桑南,他還小,但他眼睛永遠有修持之人特有的至真至誠。
這雙眼睛下的安靜會不會打破,誰都不知道。人生之事,並沒有早知道,就如當初西原眼中的桑南,蒼生浮華過眼,一念須臾之間,無論怎樣的取舍都是必經承受的感悟。
西原是這樣,袈措是這樣,桑南也會是這樣。
袈措像以往十年一般,撫頂桑南,結發長生。
“不知道,她喜歡就跳,不喜歡就不跳。”
袈措包好沈西,收拾好東西就帶著桑南和沈西一起回家。
不是西家老宅,也不是沈家,是一幢陌生的二層小洋樓。
桑南陪著袈措照顧了沈西兩個月,他就要離開了,跟著他的父親離開。
桑南臨走時逗了會沈西,吻了吻她白嫩軟綿的腳心。
沈西已經會笑了,不知道這是臨別親吻,咯咯直笑。
桑南告訴袈措,他會回來看小沈西的。
袈措說,好。
桑南高興地對沈西說話。
此刻的小桑南怎都不會想到,這一走,他再也沒有見到過袈措和沈西。
沈西很乖,就是小嘴有點刁,兩個月換了三個乳母。
還有很多女人為了接近接觸來當沈西的奶媽,抱有這種心思的女人往往在沈流年那就被打下去了。
袈措對沈西很好,但他從沒有把對西原的感情加注到沈西身上,在袈措眼,西原就是西原,沈西就是他和西原的孩子。
袈措再沒有提過西原。
沈流年都不知道這樣是好,還是不好。他也希望哥哥和沈西能忘記西原好好活下去,但又替死去西原不甘,她的離開總有種悲涼的不甘。
即便如此,沈流年還是每隔一天都會來看沈西,他非常偏愛這個小侄女。
沈西五個月的時候更能鬧騰了,三個奶媽的奶誰的都不吃。袈措一整天都沒有去工作,就守著大哭的沈西哄她給她衝奶粉。
直到深夜沈西才吃飽安靜睡著了,袈措打了通電話讓第二天再換沈西的乳母。
袈措交代完後扔下手機去看了會文件,已經是淩晨兩點鍾了,袈措站在院子看天邊的月亮。
因為要晚上要時刻注意沈西的動靜,袈措現在的洞察力越來越高了。
“誰?”
袈措心中一凜,看著牆頭的身影。
“沈二哥好。”
潛進來的人大概沒想到會在院子碰見人。
“二哥還記得我嗎,季風。”季風身手敏捷地從牆上跳下來,輕微的落地掩下一聲悶哼。
藍家的季風。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從季風那邊散來,袈措一眯眼,手背到了身後。
季風敏銳地察覺到了袈措的動作,站起來舉起手,笑著說:“二哥別誤會,我隻是來看看沈小姐。”
“小西還小,當不起你這一麵,更不會和藍家人有任何瓜葛,請回吧。”沈西還在這,袈措不想生出任何事端。
“沈二哥,我發誓,我季風此刻和藍家毫無瓜葛。”季風不顧傷站起來對天起誓。
袈措的眼神放到了季風腿上。
季風主動解釋:“挨了一槍,不礙事。”
袈措一聲冷哼:“你想多了,你挨多少槍都與我無關。不管你和藍家有關或者無關,現在請你離開這。”
“等等——”
季風鎮定地挪步到袈措身邊,遞出一份報告,說:“這是我的身體檢查報告,一切健康,我也在哺乳期。二哥,我願意給沈小姐喂母乳,直到她斷奶。”
袈措看了一眼季風的檢查結果,說:“原來你早有準備,怪不得敢跟藍家翻臉。”
季風終於鬆了口氣,邪氣一笑,說:“二哥寵愛沈小姐,滿城找乳母,多少女人恨不得自己能立馬有奶水,我沒有萬全之策也不敢在這個關頭和藍家叫板。”
袈措沒有答應季風,但是也沒有拒絕她。
讓季風意外的是袈措叫醒了家庭醫生來給她包紮傷口。
子彈還在季風小腿。
醫生要給季風打麻藥。
季風能感覺到袈措正在看著她,針頭快要刺進皮膚的那一刻,季風打掉針管說:“不用麻藥,直接取吧。”
醫生看了這個女人一眼,問:“確定?”
“確定。”
醫生再沒有說多餘的話,直接入肉取出子彈,然後縫合。
整個過程中季風都盯著醫用針刀在她的血肉中進進出出。
季風咬住衣裳自始至終就悶哼了兩聲,從疼地鑽心到整個麻木,季風都忍過來了。
袈措多看了季風兩眼,毫無感情地說:“你過關了。”
“明天小西如果不肯讓你喂,我會把你親自送回藍家。”
果然。
“成交!”
季風終於舒心了。看著被自己打掉的麻醉劑,不管那管麻藥對母乳有沒有影響,但她敢保證,如果她剛才打了麻藥,現在她絕對會被送到藍家。
袈措臨出門又交代了一句:“小西喜歡幹淨,不要讓她聞到任何異味。”
季風咬白了嘴唇,忍著疼說:“好!”
第二天,季風去見沈西前先洗了澡,洗掉了身上的藥味。
無比冷漠的醫生都忍不住說了一句不上藥你的腿會感染。
季風朝醫生一笑,說:“知道。半個小時後回來就上藥。”
這是個狠心的女人。
季風看到的沈西很安靜,不像是外界傳說的驕縱哭鬧的大小姐。不過是個五個月大的嬰孩,你對她好,你讓她舒服了,她自然與你親近。
出乎意料,沈西吃了季風的奶水,也沒有哭。
袈措遣散了其她人,隻留下了季風照顧沈西。
因為兩個月出去了很多人,不過幾天功夫,外麵就傳言舊愛已逝的沈總另覓新心歡,那個女人已經進了家門。
沈流年見到季風後的第一眼就驚住了,有那一瞬間,他真覺得就是西原回來了。
謝以瀠要做沈西的幹媽,袈措和謝以忱都同意。沈西滿歲的時候,宴請了朋友。
季風抱著沈西出來的時候謝以瀠也怔住了,她和西原太像了,外麵和骨子的氣質都過於相似。
謝以瀠問袈措:“你這是找了個西原的替身?”
“她對小西好。”
這是袈措給她的回答。
謝以瀠回去哭了一場,想著西原哭了一場。
這世上沒有誰是非誰不可的,你走了,總會有人代替你的位置。
愛情、生活都是這樣。
就好比她和謝以忱,遇到彼此固然圓滿。可如果他們沒有出現在彼此的世界,他和她還是會遇到另一個人,也會有另一種圓滿。
西原走了,袈措可以再找一個女人,不管和西原長得像不像,這都是他的權力。
謝以瀠隻是有些想念西原。
想念永不可能回來的西原。
賓客都離開了,袈措看著季風哄著沈西入睡。
季風在袈措麵前晃了晃手,輕聲笑道:“二哥把我當成誰了?”
袈措眼中一片清明。
“為什會來照顧小西?”季風對沈西是真的好,袈措看在眼。
季風笑著說:“二哥忘了,當日就連藍老都說我和小西西的媽媽長得像,我這做的目的二哥還不知道嗎。”
“你一直在哺乳期,那你的孩子呢?”
季風眼神一迷,笑地越發妖嬈,“二哥還沒有說剛剛把我當成誰了,我不介意——”季風最後的話音酥.麻軟到了人心。
若說季風和西原有一點不同,那就是她過於英氣,畢竟幾十號男人口中的大哥不是白叫的。這樣的女人風情起來,比媚.毒還要蝕.骨。
袈措站起來,說:“不想說就算了。不要吵醒小西。”
“這晚了二哥不睡嗎?”
“嗯。”
季風看著離開的袈措笑地更深了。
季風悄悄跟著袈措過去,他的桌上放著一個蛋糕,一杯豔紅的石榴汁。
袈措一個人點燃蠟燭,吹蠟燭。然後他一個人開始吃蛋糕,喝石榴汁。
季風靠在牆上,她知道,那個女人是生下沈西後死去的。沈西的生日,就是她的忌日,亦是她的生日。
怪不得他在安排沈西生日蛋糕的時候吩咐後廚做兩份蛋糕。季風長籲了口氣,這世間的男男女女啊。他是一刻也沒有忘了那個為他戒煙的女人吧,他現在是在想她吧。念想真是個折磨人的東西。季風回到了沈西的小房間,親了親熟睡的沈西,想到了今晚聽到的流言蜚語,季風不由一笑,她真還不知道外麵有那多女人羨慕嫉妒著她。他們都以為她和袈措夜夜纏.綿呢。
沈西一歲四個月斷了母乳。
而季風卻沒有離開,依舊照顧著沈西。
沈流年隔三差五就會來看袈措和沈西。
初次見到季風照顧沈西,他以為她是為了大哥。
近兩年的時間過去了,除了沈西她和大哥真的沒有什交集。
沈流年調查過季風,那些資料不知道真假但卻讓他大跌眼鏡。
實在忍不住了,沈流年問季風:“風哥,你是為了什留下來照顧沈西?為了我大哥?”
“我是為了你大嫂。”
“你和西原認識?”
“一麵之緣。”
沈流年不相信。
季風笑地邪氣,“我喜歡你大嫂,她走了我當然要照顧她的孩子。”
沈流年想起了他調查季風時看到的那些資料,顧不上禮不禮貌,問:“風哥你真的人——”沈流年想了想,委婉地問:“以前真不是女人?”
季風笑地風情,指了指自己豐.滿的胸說:“沈醫生是想替我診脈?”
沈流年皺眉,以專業醫生的眼光,季風是個女人。
可是——
季風挑.逗似得弄了下沈流年的下巴,笑著說:“我不是女人你覺得沈西是怎長大的。”
沈流年鬆了口氣,把幾瓶藥交給季風說:“這是大哥的藥,你既然喜歡大嫂,那就照顧大哥每天記得吃藥。”
“沈二哥有病?以前怎沒聽過?”
“嗯,心髒不好,沒有發病是和大哥以前的生活習性有關。”
季風有興趣地問:“二哥以前的生活習性是什樣?”
“高強度鍛煉,一直吃素。”沈流年明顯不樂於提及這些,簡單一說,臨走時又囑咐季風,:“記得每天都讓大哥吃藥。”
“這還真不拿我當外人。”季風拿著藥瓶一臉無奈。
沒有西原的這幾年,袈措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沈西和工作上。
沈西四歲上了小學,袈措每天都會陪沈西寫作業、做遊戲。
袈措事業這三年來蒸蒸日上,沈家的產業涉及到各各領域。
謝知和謝安過五歲生日的時候袈措帶著沈西也去了,謝以忱和謝以瀠並沒有宴請商業夥伴,但還是來了一兩個。
還有一個讓所有人意外的人,藍莕。
藍莕當年被袈措拒婚,傷心的藍莕嫁了位中東富豪,做了三年闊太,藍莕離婚了。
她是從藍家那些保鏢口中得知季風這四年多來一直陪在袈措身邊。
藍莕過來和袈措打了招呼,現在想起那個叫西原的女人,藍莕覺得自己贏了,活著就有無限可能,她覺得自己的少女心又活了。
沈西過來拉低袈措的衣裳說:“爸爸我要告訴你個秘密?”
藍莕看跑過來的沈西,放下身段主動說:“這就是沈西吧,長得真好看。小沈西要說什秘密呀?”
看見生人,沈西有點害羞,但還是拽著袈措的衣裳有禮貌地說:“阿姨好,阿姨你也很美。”
藍莕是個美人胚子,這幾年為了保養更在臉上動了不少心思,沈西隻是單純地說出她所看到的。
藍莕自然高興。
“哎呀小沈西小嘴真甜,阿姨等會給你買漂亮衣服和娃娃好不好?”
沈西躲到袈措身後搖搖頭。心默默說:不能要陌生人的東西。
袈措轉過去,摸著沈西的頭發,柔和地說:“回家再給爸爸說你的小秘密好不好?”
“好。那爸爸我去吃蛋糕啦!”沈西高興的點點頭。
“去吧。”
沈西和謝知謝安一起玩了。
謝知和謝安是龍鳳胎,謝知比謝安提前兩分鍾出生。謝知是男孩子,帶著兩個妹妹玩他的槍、車玩具,謝以瀠最近送謝安去跳舞,謝安放了音樂給沈西跳舞。三個孩子玩得很開心和諧。孩子的教養品行與父母的言傳身教非常重要,謝知和謝安聰慧又懂禮,沈西也一樣。
藍莕看著這一幕感歎地說:“袈措哥對小沈西真好,這多年一個人帶孩子不容易吧。”
“沒有。”沈西真的比一般的孩子要懂事、聽話,袈措並沒有覺得沈西是累贅。
除了西原和沈西,袈措又恢複了以往的嚴肅,冷漠。
藍莕接下來對袈措講了自己近幾年的“不幸遭遇”。
臨走時,藍莕主動約了袈措,說是想給沈西買點東西,以表心意。
袈措說不用。
回到家後,袈措問沈西:“小西要給爸爸說什秘密?”
沈西湊在袈措耳邊小聲說:“爸爸我和**生日馬上要到了,我也想像安安姐姐一樣跳舞,爸爸你不要告訴媽媽,吃蛋糕的時候我自己給媽媽說。”謝知和謝安比沈西大五個半月,其實離七月十三還很遠。
袈措的心間一顫。
“好。爸爸不說。”
“爸爸去洗澡,你去找風哥幫你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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