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姐走到客廳通往陽台的門口,朝外麵看看,她看到女兒和盛春成兩個人坐在那,情緒已經平靜下來,她悄悄地籲了口氣,返身走回客廳。
剛剛,她聽到兩個人在外麵互吼,心還很擔心,怕郭爽受到什刺激,陳姐竭力控製著自己,才沒有走出來。
外麵的兩個人在激烈地唇槍舌戰,過了一會,又好像沒什動靜了,陳姐再忍不住,還是決定要走過來看看,她擔心女兒被傷害的同時,也擔心女兒會傷害盛春成,女兒的那張嘴,她是領教過的,而盛春成,畢竟是個殘疾人,就是和一個女孩子在一起,也處於劣勢。
好在外麵的兩個,似乎平安無事,女兒也沒有憤怒地離開陽台,回去自己房間,說明他們哪怕爭吵,也還沒到話不投機的地步,這讓她稍稍放寬了心。
郭爽沉默地坐在那,她覺得這個盲人,剛剛有一點說對了,那就是說她是表演型人格,郭爽覺得確實是,不僅她是表演型人格,她的爸爸,特別是她媽媽,哪個不是,自己的表演型人格,還是他們培養起來的。
很多時候,她在電視和網上看到他們,坐在主席台上,道貌岸然地講話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更深刻。
郭爽記得小時候,爸爸和媽媽經常吵架,吵架之前,他們會先把門窗關好,把窗簾也拉上,這是害怕鄰居聽到他們吵架。
三個人坐著吃飯,或在客廳坐著,因為什事,爸爸和媽媽說著說著,聲音高了起來,這個時候,一個人站起來去關門窗的時候,郭爽就開始瑟瑟發抖,找個機會就逃回自己的房間。
她知道一場風暴,馬上就要來臨。
在外人麵前,他們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但吵起架來的時候,這兩個大學畢業生,黨員,當時單位的小領導,郭爽覺得,和農貿市場的大伯大媽沒什區別。
他們幾乎都挑最難聽最直白,也最能刺痛對方的話大罵,一方陡然提高嗓門,罵得太大聲的時候,另一方雖然火冒三丈,還是忘不了去把音響打開,有時候鄰居來敲門,抗議他們家的音響太大聲。
這樣的敲門聲隻要一響起,兩個人馬上偃旗息鼓,一起走到門口,打開門,兩張笑臉一起朝向外麵,你一聲我一聲,交替地和對方說著對不起,對方不明就,還以為他們是高興過了頭。
把門關上回來,架是不能再吵了,媽媽一轉身,就會把房間門砸上,把自己反鎖在房間。
這樣的晚上,爸爸就隻能來和郭爽睡。
兩個小領導,平時最喜歡掛在嘴上的,就是影響不好,但他們從來沒有想過,他們的每次吵架,女兒都是全程經曆,他們知道被鄰居聽到影響不好,但從來也不會去想,被女兒聽到影響好不好。
每逢這個時候,郭爽在自己的房間,坐在那,渾身就一個勁地發抖,不是憤怒,而是屈辱,和他們這愛好吵架相比,讓郭爽更受不了的是他們這假,這虛偽,他們的虛偽讓郭爽覺得,好像自己也跟著他們一起虛偽,一起造假,這才是最令她覺得羞愧的。
也是啊,那個時候,媽媽帶著她去了很多的場合,見過很多的人,在每一個地方,見到的每一個人,郭爽都覺得自己是盛裝上台,她負責扮演一個幸福而又聰穎的女兒,媽媽負責扮演一個能幹而又賢惠的母親,不會有第二種角色的。
郭爽時常覺得,自己是由兩個半人組成的,一半是人前的那個,一半是人後的那個,這兩個半人經常撕打著,互相責罵又互相鄙視,讓郭爽常常搞不清楚,到底是哪半個,才是真實的自己。
再看看,媽媽不也如此?爸爸不也如此?他們都是由兩個半人組成的,這是多奇特的父母,又是多奇特的一家。
表演型人格,哼哼,郭爽都不知道,哪個半人是在表演,哪個半人是觀眾,他們的角色互換,又是多的快。
郭爽歎了口氣,盛春成問:“你歎什氣?”
“問你一個問題,好嗎?”郭爽說。
盛春成點點頭:“你說。”
“你有沒有感覺自己分裂的時候,就是,好像在你身上,有兩個人。”郭爽問。
盛春成思忖,我每天都是分裂的,都是兩個人,戴上墨鏡是一個,摘下墨鏡又是一個。他老老實實地說:
“有,經常會這樣。”
“那你會怎辦?”郭爽問。
“盡量不去想。”盛春成說,“不和自己較真,要是太較真,就活不下去了。”
郭爽若有所思,點點頭,又搖搖頭。
盛春成說:“其實,又有多少人是表如一的,人在這個社會,誰不是擁有好幾張麵孔,需要不停地變臉,才能夠生存下去,要是說真正表如一的,也不是沒有,有一個地方,這樣的人最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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