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蠻說完這話,屏息靜氣地等待著淩淵的答複。
可他卻瞬間尖銳了眸色的一言不發,還平地頓走了身影。
徒留下徐蠻一人,有點茫茫然地聽著四周清寂的風聲,在背山的陰影又朝遠處的豔陽遙遙看去。
直至次日,徐福上來喊她,徐蠻這才打起精神隨人下去。
在緩緩的行進中,徐蠻很想向徐福打聽下淩淵的心境如何。
可張了幾次嘴,還是閉上。
等走到了主子的製符殿跟前,徐福才滿臉恨色的轉過來看著年輕的徐蠻,大為不慣的低聲道:“好好跟主子跪個錯,事情還有個轉圜的餘地。若不然,哼,有你好受的!”
徐福的這道不善哼聲,讓徐蠻心起忐忑。但她仍然維持著麵無異樣,在徐福推開那扇門之後,抬頭挺胸地朝走了進去。
少年正立在方桌後畫符,一身血腥味濃鬱的紅裳,襯得人如妖冶且靡麗的魔魅,也壓得徐蠻仿佛就快要喘不過氣來。
而且最關鍵的是,他的桌邊還立著個傀儡人。一身的灰布衣衫拄著根拐仗,滿頭的白發下是張滿麵皺紋的臉。
這個傀儡人是用淒土而製。
淒土是修真界極為稀少難得的東西,是種可以行走的無麵活土。雖行為能力低下遲緩且無神智,但卻可以塑天下活物。
算是個趣物之餘,也是個雞肋。因為用它塑出的活物,聽不太懂人話也沒什殺傷力,隻能做個呆板無趣的擺件而已。
因而雖是極為稀少的存在,也無甚太大的價值。
徐蠻知道這尊淒土,它是淩淵築基期時從某個秘境帶回來的。
淒土修真界也有,但像淩淵弄回來個這大的卻是極少。
至那後,徐蠻多次看見淩淵擺弄這塊淒土。
他第一次把它塑型,是弄成了他凡世父皇的模樣。
他朝它喊父皇,然後問它,給他取名為淩淵,是不是明知道他一出生就站在了深淵的邊上。若不往生路上奮進,便隻有死路的下場。
淒土人哪懂得這高深的問題。
淩淵讓它維持了他父皇好長一段時日,卻終於一日憤恨地擰斷了它的頭顱。
再後來,他又用它塑了他的母後和兩個姐姐,卻不過一日便也擰斷了她們的脖子。
再後來,淩淵不再回顧從前,開始用這尊淒土來塑傅琳琅的樣子。
他會命徐蠻給塑成傅琳琅樣子的淒土傀儡人,穿上他弄來的極品法衣法鞋。然後認真看上一會兒,再讓徐蠻脫下來去送給真正的本尊。
是以如此,這尊淒土在淩淵的手中,便永遠定格成了傅琳琅的模樣。
上輩子傅琳琅沒了後,淩淵讓這個傅琳琅的淒土傀儡人日夜陪在身邊了好長一段時日。
比他的父皇還要久。
他教那尊傅琳琅的淒土傀儡人學著像本尊那樣說話那樣去笑,還會忍不住格外愛憐地輕拂她臉頰。
又因醒悟到世上已再無這人,而心情大壞地去殺人或是折磨人泄憤。
而眼下,這尊本已定格成傅琳琅幾十年的淒土,居然被換成了她徐蠻的模樣,而且還是她八十歲的老態龍鍾樣。
這讓徐蠻大感意外,又讓她緊張不已地咽了咽口水,忙把看向淒土人形的視線轉向了淩淵道:“這次喚我來,是打算給我個答複了嗎?”
“答複?”淩淵沒抬頭,手中動作卻一頓。他慢慢品著徐蠻近日的轉變與態度,心境極壞地揚起笑。
然後,終於落筆,朝前邊回歸了青絲芙蓉麵的女人看去。
從男子的角度去看,她的身段無疑是好的,但那張臉卻很不討喜。
一雙大大的桃花眼,本可以極為多情與惑人。可因著幾十年如一日的小家子奴婢氣與不拘言笑,而變得毫無色彩的陰沉沉著。
所以哪怕傅琳琅待他的心根本沒有一份是真,最起碼她那份肆意張揚的笑臉能使人平靜,可以感覺到是在跟個對等的人做交流的輕快與自在。
明明他從前也給出過機會,她卻偏要露出份受傷與被他惡心到的神色。
拿了自己的熱忱去貼了個奴婢的冷臉,讓曾經年少的淩淵羞恥得無地自容與懊悔不已。
所以至那以後,他便隻能視她做奴婢了。而這個奴婢,現在居然又狂膽地做出著膽敢厭棄他的舉止。
難道她不知道他的習慣,但凡背棄者便隻有死這個下場的!
想到這,淩淵雙手互攏地從桌後走了出來。
他怕他一個刻製不住,會活生生地擰掉了她這白嫩纖細的脖子。
怎,以為回歸這青春貌美的樣子,他就會被引誘,就會心軟地任她予取予求了?
所有的縱容,皆是會至使人更加猖狂的惡劣根源。
威嚴的豎立,是從一開始就絕不容情的讓人不敢有半點輕浮的產生懼意。
淩淵這想的,也這做的端出了幅高不可攀的淩厲神色。
而徐蠻也終是抬眼,朝已是站於她身前不遠外的少年看去。
他身姿頎長挺拔,發繩墜在一邊的肩上,紅衣似血般囂豔,眸色如薄刃般鋒利。
似可碾碎了一切,也似正欲去碾碎一切般狠絕。
徐蠻因他這尖銳的眼神,神思忽然一片空白。
惶恐著與他之間,終是無法善了了。
但不破不立,人總是要豪賭一把的。
是以,徐蠻安靜如雞地默了會兒。才深吸口氣地高抬起頭,迎視著那雙桀驁的眼道:“對,答複,我要你給我答複。我不想再做你的奴婢了,想活出自己的山高水長去。”
淩淵的眸色忽地更是銳色大顯,伸手把桌邊那個傀儡人吸附於掌中,一把捏斷了它的脖子。
在麵前的女人,露出大為受傷的表情捂住脖子後退到牆邊站住。一邊大口喘氣,一邊不停落淚時望過來時,才淡淡出聲道:“看來你根本就弄不懂情況與生存的法則。問人要答複,本就是弱者的表現。既是弱者,便該安安份份地呆著。你該知道的,我不喜歡遭人背棄。哪怕是說厭了棄了,也該由我來說才是!”
說完這番,淩淵猛甩衣袖的轉身麵向方桌,不再看徐蠻任何一眼。不過是個奴婢而已,何以敢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厭棄與囂張。
而另一邊的徐蠻,仍是靠在牆壁上哭泣。
剛才淩淵捏斷模樣似她的傀儡人脖子時,讓她又記起了上輩子被人抹脖子時的那種噴血與窒息感。
但無關人給出的傷痛,遠不及所在意之人給出的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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