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恨得握緊雙拳,但轉瞬卻又覺得哪需如此。
他生來便站在貴胄的頂端,何曾向人低過頭與認過輸。因一個非要作死離開的奴婢氣成這樣,實乃太墮了身份。
如此想想,他又將頭扭轉回來,微微抬高下頜的朝人望去,輕蔑著笑開:“幾十年前送如此普通之物,幾十年後還是送這樣東西。原來你所謂的一片心意,竟是如此淺薄之物。真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呢。”
徐蠻的腦子乍疼了一瞬,本能就朝那地麵的荷包伸出了手,但卻愣了愣地僵住。
隨後又緩緩收了回來,也跟著低聲笑開。
是啊,一個普普通通的荷包而已。用它來做一片情深想與人兩清,或是還他那場救命之恩,也太過敷衍了些。
原來漫漫幾十年又幾百年下來的這場不離不棄,感動的隻有她自己而已。
徐蠻覺得胸腔有些空蕩蕩的寂寞,卻吐出口長氣的又朝少年那雙高不可攀的眼神對上去:“嗯,的確是我的心意不夠誠懇。那你想要何物,能不能先說給我聽聽。我會勤奮修練,變得稍有能力的。如有機會,便去尋你想要的那物來送給你。待到那時,拜托你一定要收下,可好?”
少年隻覺這聲拜托收下與可好,如刺耳的喧囂激得他腦子嗡嗡作響。
他再也不願看到這張臉了,再也無耐性聽她說這讓人厭惡的話了。
漆黑如墨的眸子盯著她,終是燃燒過一場怒意,卻又還歸於平靜得揚起笑來:“誰知道呢?這世間好物那多,不真正放到眼前來,我怎知自己想不想要。”
徐蠻望著人一臉的戲謔,暗歎了口氣,也是還去淡淡一笑:“既是這樣,那我也隻好努力多試試看了。等我尋到了好物,便會送來讓你看看的。你……以後,也要好好的修行,別由著性子亂來。人最難戰勝的不是其它,而是自己。我此後雖離得遠了些,但也昐著你一切皆好。……那什,時間不等人,我也該走了。”
說完這話,徐蠻用盡全部的力量深深望了這人一眼,便轉身朝山角下的人群飛奔過去。
唯留下麵色慘白的少年,端坐在椅中一動不動。眼神空洞得,仿佛被人抽走了所有生趣。
而另一頭,徐蠻回到了山腳下。看了眼麵含怒色的徐福與仍等著的辛追,才把視線投向了傅琳琅。
說真心話,徐蠻無法對傅琳琅抱有什好感。上輩子沒隨淩淵墮魔之前,她是嫉妒著她的。
在她死後,淩淵甘願為她屠盡整個蒼雲派上下千人,另願丟掉立身之地的也要為她報了這個仇。
那種欲去毀天滅地的尖銳心情,曾一度讓徐蠻差點哭瞎了雙眼。
她有過酸澀又絕望的跪在淩淵身前,求他別那衝動行事。
可她之於傅琳琅究竟孰輕孰重在淩淵的心,是分得明明白白的。
一個是賤命無能的奴才,一個是天上驕陽一樣的女子。
而人跟人從出身的那刻起,便是劃分了階級沒法比的。
徐蠻深懂這個道理,所以上一輩子她也在努力壓製這種妒意。
每回端著淩淵新尋回送去給傳琳琅的東西,她都是麵帶著微笑送去的。
一邊忍不住羨慕嫉妒得想哭,一邊又總是一遍遍的勸自己。她不過是個奴婢而已,主子哪怕納側妃都要選出身高貴的。所以不該貪圖的東西,便趁早絕了這份心思。
可那樣一次又一次掐斷心意的過程,有些太辛苦。且傅琳琅亦是無辜,不該憑白受了她這份嫉妒的怨氣。
不過還好,死去重來的這一回徐蠻終於能放開手了。
所以從前那些妄念的苦與隱忍的累,終是卸下的還歸了她一身輕鬆。
是以,徐蠻終於可以在麵對著傅琳琅時,無愧於她的真正笑起:“你找我是有什事嗎?”
傅琳琅微的一愣,從前阿蠻送物過來的,總笑稱她一聲琳琅姑娘。
有時兩人相談甚歡了,她還會央她替她梳新式的發樣。畢竟曾在凡世的皇城呆過,見識與手藝上都不會太差。
隻是現在,她似乎哪不太一樣了。
白衣勝雪的立身於豔陽下,那璀璨瑩潤的眸子所顯露出的神色。不再是從前的自卑與仰望,而是一種仿佛從骨子透出的平靜與淡然。
傅琳琅一時不慣她這變化,略有些尷尬道:“你變化實在太大,那日我沒能認出來,你不會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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