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白捧著茶盤從屋外進來的時候，齊岷已走了，她又是慶幸，又是慚愧，挪至虞歡身前：“王妃，大人他……沒把您怎樣吧？”

    虞歡漫不經心地揉著手腕，回想齊岷剛才的態度，睫扇低著，神色不明。

    春白看見她手腕上的印痕，瞪大眼，忙放下茶盤，取來一瓶膏藥要給虞歡塗抹。

    虞歡抬手躲開：“不用。”

    春白想起上次在回廊看見齊岷按虞歡胸口的事，自責不已：“王妃，齊大人是不是又欺負您了？”

    “欺負”這個詞用得太荒謬，跟事實幾無關聯，虞歡卻很樂意聽。

    眼看虞歡不回答，唇角還似有似無地挑著一點笑，春白心更慌，擔心他二人之間真的有了些什。

    “王妃？”

    虞歡柔聲：“他向我保證了。”

    “保證？”春白怔然，“保證什？”

    “保證不會再做危及我性命的事。”

    說到這，虞歡眼睛真切地露出笑意。

    齊岷走前留的那句話就是在作保證，既然肯保證，便等於是承認他先前確實做錯了。

    肯認錯，卻不肯道歉，這個男人，看來傲得很啊。

    正感慨，春白驚奇道：“齊大人他向您道歉了？”

    虞歡撫摸著腕上印痕，漫聲道：“應該快了吧。”

    次日，主仆二人收到再次出發的命令，這次來請虞歡啟程的卻不再是齊岷，而是辛益。

    春白在一側收拾行囊，偷瞄一眼辛益，發現這人的臉還是黑乎乎的，便沒敢搭茬。

    隻聽得虞歡問：“指揮使呢？”

    辛益麵無表情：“大人還有公務處理，今日由我來護送王妃啟程。”

    虞歡默了默，顯然不太滿意這個安排。

    “聽說有東廠的餘孽想要刺殺我？”

    “王妃安危，自然有我來負責。”

    “你負得起嗎？”

    辛益一震。

    虞歡坐在桌前，也看著辛益，臉上並沒有慍色，仿佛就是問“你能吃飯嗎”那樣的問題。

    辛益於是氣也無從氣起，喉頭一滾後，承諾：“卑職自當鞠躬盡瘁，誓死護衛王妃周全！”

    虞歡便也不再說什，示意春白把官皮箱準備起來，開始收拾了。

    日上三竿，車隊離開驛館，因被護送之人僅剩虞歡、春白二人，隊伍規模明顯收縮。

    辛益負責隨車護衛，打馬走在車外，五名錦衣衛在前開道，另五名錦衣衛在後押車，保護在虞歡周圍的統共就十一人。

    春白向來膽小，看護衛規格驟減，齊岷人又不在，心不由有些放心不下。

    半日後，車隊徹底離開青州城邊界，行至荒嶺，春白眼看四周環境越發荒涼，而齊岷遲遲不見人影，再忍耐不住，偷偷問虞歡：“王妃，齊大人怎還不來啊？”

    虞歡支著頭：“你想他？”

    春白倒抽一口冷氣，不迭擺頭，眼瞪得銅鈴一樣。

    “奴、奴婢是怕齊大人一直不來，萬一途中遇上歹人，那……”

    “那不是有鞠躬盡瘁的辛大人嗎？”

    天很熱，車窗是開著的，辛益就策馬隨行在外。

    春白偷瞄一眼，驚見他那張黑臉竟然還是陰沉沉的，心又氣又怕。

    “……可辛大人人手就那多，奴婢怕他到時候忙不過來呢。”春白嘟囔，大概是仗著虞歡在，語氣頗有幾分對辛益的不滿。

    辛益果然朝這看來一眼。

    春白沒抬頭。

    “要那多人手做什？”虞歡淡淡反問，心想的則是另一位人物，“對我來說，有齊岷一人就夠了。”

    辛益額頭青筋一暴，又從春白看至虞歡。

    虞歡今日依然很美，雲鬟霧鬢，楚腰蠐領，神閑氣定地坐在車，怎看都是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可辛益卻第一次感覺這個女人礙眼起來。

    齊岷是什人，該做什，不能做什，虞歡再清楚不過。

    可是她眼下公然在言語上同齊岷攀扯曖昧關係，明顯是打算置齊岷於風口浪尖，構陷他一樁不敬不義的罪名了。

    辛益想起上次進她車，在她哄騙下告知齊岷的身世，後又答應幫她搞好同齊岷的關係的事，胸口更鬱結得像吞了一大塊石頭。

    辛益越想越氣，瞪著虞歡。

    馬車行駛在烈日底下，四周沒有山林，火辣辣的陽光曝曬進來，虞歡開口：“太陽曬進來了，關窗吧。”

    “是！”

    春白朗聲回應，“啪”一聲關上車窗。

    辛益：“……”

    夏日晝長，及至酉時，眾人仍行駛在山坳。

    山前有一間旌旗招展的茶鋪，辛益朝日頭望一眼，估計齊岷差不多該趕上來了，便下令休憩。

    馬車停在茶鋪外，虞歡下車，伸手擋著屋簷後射來的夕陽，不進茶棚，而是向茶棚前的一處樹蔭走。

    辛益二話不說跟上。

    樹蔭陰涼，底下長著些或黃或白的小野花，樹後是一條流水潺潺的清溪，虞歡在溪水前站定。

    辛益跟著站定。

    春白忍無可忍，抿唇道：“辛大人，我們又不是犯人，你至於盯到這種程度嗎？”

    辛益臭著臉，不看二人，也不回答。

    虞歡環視四周一眼，道：“我要在這喝茶。”

    辛益轉頭，朝茶鋪前的一名錦衣衛傳令，不多時，錦衣衛從茶棚扛著一套桌椅過來，擺放在樹蔭。

    虞歡坐下，吩咐春白：“去吧。”

    春白瞪辛益一眼，去給虞歡準備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