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第252章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老草吃嫩牛 本章:第252章 第252章

    今日有雨,越下越大,江水漸漲,又有急風,這渡口也停了渡船,霍七茜與鏢局子便滯留在陸路距金滇四百多的一個地方。

    此地名字頗好聽,叫做落鳳鎮。

    既過不得江,鏢局子人就往落鳳鎮大車店去了,而婚車這一行是女眷多些,便住到鎮外龍母廟內。

    也不是出不起那幾個客棧錢,而是落鳳鎮不大卻怪規矩多,客棧等一幹營生卻不接待女客,如此凡有滯留,女客便都去龍母廟投宿,畢竟龍母是個女神。

    這世上龍王廟居多,龍母廟卻少,便是霍七茜看了不少書,也是頭回知道還有個龍母娘娘,顯然這是個本地尊神。

    那外地的龍母都跟龍王爺在一起,叫做龍王奶奶的。

    倒是入門的一處牌匾引了霍七茜的注意,護國佑民。仿若是大梁各處的神仙,都有個護國的宏願呢。

    可惜人家護國寺什待遇,龍母廟是比不上了,它就薄伶伶一處院子,隻有東廂房三間能住人,管事的也不是廟祝,而是本地師婆錢大姑。

    錢大姑今年四十多,她原本是隔壁村子的人,卻在二十多歲那會守了寡,好像是因為家的財產被族人欺負了,那夜就抱著一雙兒女來龍母廟尋死,第二天出來見人,卻說自己龍母娘娘上身受到了指點,從此就成了附近十八鄉的師婆。

    又靠著給人算卦,去祟消災,給廟門口出遠門的人畫個平安符咒什的,錢大姑就養大一雙兒女,再給他們置辦好家業,娶媳婦的娶媳婦,嫁外地的嫁外地,她也就挽了道髻算作出家,跟親人都斷了來往了。

    三姑六婆連累後代人下人,不管外麵把她的神通傳成什樣兒,聽了這個故事霍七茜是佩服她的。

    女人為兒女,是什事情都豁的出去的,扮個神仙又咋了。

    尤其聽說,這落鳳碼頭落雨不渡客的規矩,是龍母上了錢大姑的身後立下的規矩,她便更覺佩服。

    龍母借著錢大姑的口說,渡口落雨是我在嫁女,我傷心大家就都別好過。

    其實按霍七茜的分析,恐是錢大姑的男人就是落雨渡船爭客,廝打起來連累他落水丟命,偏偏旁人不說是那船夫罪過,卻說錢大姑命硬克夫,這就是這女人對人間的報複了。

    她夫家這村靠水吃飯,賺的就是幾個碼頭辛苦錢,西南又雨水多,船夫們便不知一年少賺多少錢兒。

    世人迷信,心有畏懼怕個萬一,真就落雨不上船了,又所謂好事不出門,興許最初還有人不信非要落雨渡江,後來倒黴了,就扣到落雨渡船這事兒上,這個規矩也就立起來了。

    霍七茜她們到的這天,也趕巧一群碼頭船夫合了銀錢,買了一頭羊做供奉,他們牽著紮了紅花的羊來到廟門口問錢大姑:“大姑,今年龍母娘娘咋一直嫁女呀?”

    那身穿滿補丁道袍,麵目刻薄的道姑便翻翻白眼:“娘娘嫁女可不會知會我,你們問我也是白問。”

    帶頭的老船夫陪著笑,牽著羊過來說:“那,勞煩大姑給禱告禱告,能不能想個法子。”

    那師婆不想搭理他們,倒是看到霍七茜一行人,就笑問:“你們這是投宿呢?”

    朱婆子便先下了車,笑眯眯的問錢大姑:“勞煩姑姑,可還有空屋子?”

    錢大姑抬頭打量車子,見掛了紅,就笑說:“有呢,有呢!趕巧了,這幾日娘娘一直嫁女,我這也是耽擱了兩個新娘,都等著雨停呢,如今還有一處空屋,那屋能放十個竹榻兒。”

    朱婆子點頭:“那,怎算這個錢兒?”

    錢大姑便說:“娘娘慈悲,最願意庇護女子,施主們若住,娘娘座下地方都不要錢兒,若是與我一起吃些廟的飯食,這個一位三文。”

    朱婆子細心:“三文,管一日飯食?”

    錢大姑點頭:“正是,隻是我們這廟小,好東西也沒有,就是些廟產的粗糙飯食,還望施主不要嫌棄。”

    霍七茜掀開車簾問:“勞煩您,我們新娘說包您那空屋,一日多少錢兒?”

    錢大姑卻搖頭道:“哎呀,這不是為難我,也不知道這雨下好久,又有多少女客過不了江,諸位包了屋子,若再來客就得雨存身了。”

    如此也就罷了,朱婆子隻得請這大姑打開廟門,好讓她們驅車入內,這就把一幫子船夫擠兌到了一邊兒,隻得氣哼哼又牽著那羊走了。

    錢大姑看他們走遠,便在刻薄臉上拽起一些冷笑。

    騾馬入院,錢大姑從後麵抱了很多油布蓋在嫁妝車上,又拉了她們的騾馬進棚幫著喂起。

    這是個極利落的女人,做這多事情絲毫不見淩亂,竟是什活兒都能做得,且做這多,人家真不收錢,倒像是個無欲無求的出家人了。

    等安排得當,霍七茜她們入了空屋,便一起動手把空屋角落的矮塌擦洗了,墊了氈子,這才把黃巧娥扶下車。

    落雨泥濘,黃新娘穿了一身鵝黃細布的衣裳,隻腦袋頂蓋了布,嫁娘衣裳她也舍不得。

    待進了屋,看到安全,她這才取下蓋頭,從袖子拿了一串錢遞給朱婆子說:“快快,去找那大姑,囤點幹柴來把屋子烘起。”

    待朱婆子離開,黃新娘才挽起袖子,露出一串兒潮疙瘩對霍七茜道:“七姐,你說我這疙瘩還會好?”

    可憐的,這一入南邊,她這身上便開始成片的起疙瘩,真是又癢又痛。

    霍七茜哪知道這些,便出去問錢大姑,人家是師婆,倒是什都懂些,便作價七文賣了霍七茜一包藥麵。

    回來打開一看卻是爐甘石。

    身上癢的厲害,黃新娘看到藥麵兒便塗抹了滿身,到底舒服了些。

    雨水越下越大,屋內烘起幹柴,霍七茜到了廟後的灶頭一開籠屜,看錢大姑蒸了一籠野菜團子,想到出門在外別委屈嘴兒,就出去跟錢大姑借了蓑衣出門。

    她卻沒看到錢大姑那滿麵一言難盡的樣兒,到了鎮上她才明白,這邊店鋪不多,僅有的處商戶,竟家家門口掛著不接女客的牌子。

    這就有點讓人生氣了。

    雨水霍七茜正在暗自運氣,卻從一邊的飯鋪倒飛出一個人來。

    虧得這老鎮子街麵泥濘,這人出來仰麵又滑了一大段路才停下,緩了一刻,他慢吞吞爬起,晃晃悠悠捂著心口便是一口血噴出來。

    而這一口血,便將本不熱鬧的老鎮街頭弄的更加安靜,霍七茜拽了一下鬥笠躲在暗處打量,就聽這人道:“隱師莫怪,小人早退出江湖,山頭人早就散了個幹淨,您今日就是打死我,我也幫您召集不得從前的江湖朋友了,再說,咱這個地方多少人一輩子連個對江都沒去過,他們是真不知道九州域啊。”

    山頭人?山賊?

    九州域?仇家!

    霍七茜眼閃過寒光,躲的更加嚴密。

    街吐血這位四五十歲,也是白發蒼蒼有些年紀了,可惜到此刻他也不敢說什尊嚴,就當街跪下,一個頭紮到了泥水繼續哀求道:

    “……小人不過區區草莽,便是從前好的時候也沒得過橫財,這附近就養不起有錢主顧,尤其這幾年朝廷律法越發嚴格,我們這些混刀口飯的,十個到有八個不做老行當了。

    落鳳鎮是個小地方,小人接不住您的令牌,一輩子的積蓄也就這多了,如今又有舊傷在身就屬實是個廢物了,也,也就,就這幾十兩,還是從前提著腦袋弄了半輩子的家當,真不是您說的目中無人,隱師~您開恩啊!”

    那飯鋪傳出一聲冷哼,一中年人從店內探出腦袋冷笑道:“滾吧!”

    這人如蒙大赦,又想起從前舊事,心覺著對不住,到底又磕了次頭,這才掙紮站起想走。

    隻可惜他也沒走幾步,那中年人便站出來,店鋪門口用腳尖挑起一塊半磚,對著這人後背就是一腳。

    青色磚頭凜冽飛出,瞬間砸在這人後背,就聽他慘叫一聲趴下,抽搐幾下又是一片血緩緩從他身下蔓延出來,又緩和一會子,他才掙紮著越爬越遠。

    倒是個命大的山賊……

    雨水漸大,衝起泥濘蓋住了血痕,霍七茜就安靜的等待,一直等到那飯鋪出來四位穿著蓑衣帶著鬥笠,看不清麵目的人。

    這些人身上功夫卻是不錯的,真就是霍七茜離開燕京,看到下盤最穩當最輕盈之人。

    她便想,從前就聽臭頭說,如今大梁江湖客大多沽名釣譽,若說手有本事的,其實就那幾個地方,其中水最深者,還真數九州域了。

    這五人出來飯鋪,就先後敲開街麵的店子買東西,先是糧店,又是醬料店雜貨鋪……也沒多久,便一人提了一個雨布包袱離開了。

    霍七茜便悄悄跟隨著出了鎮子,提氣飛身上了老竹梢頭,這落鳳鎮周圍最多便是竹林。

    她若不想讓人察覺到她,這世上怕真就沒人能找到她。如此一路尾隨到了碼頭江岸附近,這五人便進了江岸供旅人方便的草亭。

    這幾人顯然是想過江的,卻也打聽到,今日江麵沒有任何渡船,也難不倒人家,便由一位看守東西,其餘四位提刀入了竹林開始砍伐起來。

    這是想要紮個筏子過江?

    又過一會子,那守在草亭內人竟背著手看著雨水吟起詩句來,還挺悲涼悵然的,跟才將街邊傷人敲詐那廝,不是一個人似的:“亭外雨戚意闌珊,淒風更勝五更寒,瓊樓玉宇誰家笛,南雁飛去不得還……哎。”

    這人念完,便有一扛著七八根老竹的人歸來誇獎道:“方爺!您這也沒跟那水先生學幾日文章,竟已會作詩了?”

    這叫做方爺的矜持道:“這算什?你們沒見過那水先生的風采,又怎知他的本事,別說教我了,明兒引你們一見,便知先生有多不凡了。”

    卻原來,這人正是與小宰等從慶豐挾了佘萬霖出來的那個老方。

    自打那日佘萬霖與老臭跑了,他便與小宰分成幾路,開始四處瘋狂找起人來。

    到底一人力薄,老方便憑著九州域的信物,從江湖收了新的屬下。

    隻這人出門在外,一大群出來也是吃喝拉撒每日損耗銀錢,老方幾個這日到了落鳳碼頭,便把身上的銀錢消耗完畢,不得已放出江湖令,卻隻有一個早就離了江湖的老山賊招待,收到供奉是有零有整五十兩。

    老方心憋屈,難免就發了一通脾氣。

    須知,九州域留下的江湖勢力分布圖上,隻要有名有姓,就必欠過九州域的人情。

    好家夥,這大的香頭主動伸出來了?就給五十兩,這不是侮辱人?

    憤怒之下,老方就傷了人。

    其實老方還真冤枉了人,落鳳鎮這個地方自古閉塞,加之民風不好,就養不出多密集的人口,雖然它挨著碼頭。

    那老山賊是附近一處淺山作惡的,靠著水路的山賊大多寒酸,隻老方覺著九州域牌麵大,就難免期望過高。

    新收的屬下不懂詩文,誇獎卻是會的,自然是打蛇棍兒隨上又是一通亂捧。

    老方故作高人,學著小宰的樣兒就摸著胡須道:“哎,不過有感而發,總想起從前咱九州域的出門,便是本地縣尊都不敢怠慢,今日卻受此侮辱……”

    隻他這話還沒說完,卻聽樹梢有人用嘶啞的語氣嗤笑道:“看你也有個年紀了,說話卻忒不要臉。”

    老方麵上大驚,立刻拔出一把短刃握住,四處看了一圈怒喝:“誰!出來!”

    霍七茜從樹梢慢慢落地,這動作漂亮的如步步走階梯般,人下來,便拽了一下鬥笠繼續嘲笑道:“侮辱你那銀子,我看你花的倒是爽利,哈,九州域就你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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