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秋，便是天下士子秋闈的時日。

    天下貧寒人家的讀書人，一貫都要過了秋闈，得了資格，才能再考春闈。

    各世家的子弟，雖有的承蒙皇恩，分到了一個直接參加春闈會試的名額，但到底大多數人家子弟多，有名額的人家又少。

    這秋闈不可說是不重要，參試的規模自各縣到各城，報考秋闈的讀書人也多。

    懷淩原先還等著看那個“以身報恩”的話本，是哪家大人這有才，想出的計策；偏生直等到了秋闈開始，各家都安安穩穩的，沒有一點風聲走漏出來。

    她雖然擔了個主考官的名頭，那也得等到春闈之時，各地的過了秋闈的讀書人都到了上諸，才到她出場；眼下，秋闈，她實是沒什大事要做，隻穿了太子服，祭拜天地，通稟開恩選拔考試。

    她本打算這次秋闈，便讓淩長樂下場參考，臨到考試的關頭，她幾次斟酌，還是沒改變念頭，堅持了原來的打算。

    科考的難度自是不言而喻。

    淩長樂很聰明，這是懷淩選擇她的最重要的緣由。

    但到底讀書的時間短，請的教習先生也絕非什名師大家。

    懷淩動過請名師大家的念頭，但那個時候，她還沒過了明麵，懷帝也沒明露出要封她做儲君的念頭；她需要遮掩鋒芒，暗發展，延請名師大家，必然異常昭著，引來人注意。

    不說別的上諸的世家子三四歲就啟蒙了，家私下請的老師，白日上的書院；單她自己，也是白日書院，私下還有兩個老師。

    若讓她去科考，她也沒有把握，能從這科考拔的前麵的名次出來。

    且就先一試。

    亦要知道長樂到底能不能從秋闈科考出來。

    若是實再不行，反正諸家已經都知曉，宴會上，她開口要了個人到東宮，四下打點，明著上是沒人敢阻攔的。

    隻是到時暗傳出些風言風語，又不好控製。

    她是相信長樂的。

    “長樂，我相信你。”

    她伸手拍拍長樂的肩膀，雙手按在長樂的肩頭，用手扣住了長樂的下巴，往起輕輕一抬，目光幽邃，四目相對。

    “長樂，本殿就要靠你了。”

    “你比這世上的男子都要強。”

    “去吧，注意安全。”

    懷淩直起身子，雙手垂在身側，吩咐安排了莊子的幾個好手陪著淩長樂，去了鄰近的地方，等著參與底下的鄉試；目送著馬車走遠了，她才抽身上馬，回了東宮。

    懷淩做事，有時大膽過頭，有時又一心想要事情做的沒有半點瑕疵最好，決斷上便要慢上幾分；這一點，她自己心知道是不怎好的，懷帝和老師一應左右大臣也明暗提過建議。

    瞻前顧後是好，小心謹慎過了度，便就成了畏手畏腳，有失決斷。

    她有心想改，卻總又掙逃不開。

    大概這是少年人的常態。

    王謹寬慰道：“殿下還年少，遇過事情之後，自然會變得不一樣。”

    “殿下也並非是沒有決斷，隻是邁出這第一步的時候，不知道應當往哪走罷了；前朝史書上，也沒有人做過這樣的事情，無人能讓殿下知道倘使做錯什，會有什樣的惡果。“

    “殿下謹慎，倒也並非壞事。“

    懷淩有兩位老師，一位王謹，是右丞相兼天子太傅；另一位是傅玄，隻是個閑散人士。

    王謹在明，傅玄在暗。

    王謹隻知曉天子給懷淩還請了位教武的旁的事務的師傅，卻不知是誰。

    傅玄等在密道口聽了，等著王謹走了，才從書架櫃子上了台階走出來。

    他背著手，哼了一聲：“王謹真是老了…遇到事情便就晚了，那時，隻能讓人掛念終身。”

    懷風習慣了傅玄時不時地從密道那邊冒出來，對於突然出來一個人，沒有別的什反應，隻抬頭看了傅玄一眼，笑著道：“掛念終身，那才愈發說明一件事情有多重要，才愈能教一個人徹底地改變。可見，掛念終身，遺憾終身，也不是什壞事。”

    懷風這話說的很輕鬆，閑適自得。

    傅玄抬眼略有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那你如今覺得，讓你掛念終身的事情，對你，是好是壞？”

    各地秋闈這幾日，懷淩一直呆在東宮內殿，哪也沒去，一應來拜訪的，她也都沒露麵，尋了各樣的理由打發了。

    “你進來的時候，有人瞧見了嗎？”

    “應當沒有，臣女走的隱蔽。”

    懷淩立在書桌前，執筆寫字，不時地稍遠離些許，再瞧瞧字寫的模樣；宋月站在她身側，侍候著磨墨。

    書房候著的侍女送了茶便都退下了，關了門，在外邊等著。

    “這幾日見這些人，也沒什意思；來了也左右是說些要效忠於我的話，推攘拉扯，沒有意思。”

    宋月隻安靜地聽著，不言不語，手下的動作穩當地在硯台上碾磨。

    “若是真要有心助我，且等著秋闈的結果出來，看看誰要攔我誰會助我。”

    “這些人都是這多年的老狐狸了，說的做的，都未必是他們心真的想的東西，我何必眼下出去四處硬撞。”

    宋月：“殿下英明。“

    一副字寫成，懷淩把筆擱到筆架上，推開鎮尺，在一側放著的水盆淨了手，問：“你覺得這字寫的如何？“

    宋月側過頭來，細細端詳，“殿下的字，比從前更有進益。“

    懷淩拿著帕子擦手，話鋒陡然一轉，“聽說，你這幾日去過公主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