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四十七分，顧遲和餘知非從電梯走出來，迎麵撞上等候在門口的餘家老兩口，後者連忙擠出和善的笑容，嘴念叨著：“來了、來了就好，走，咱們進去說話。”

    顧遲輕笑道：“嗯，外公、外婆，你們的身體還硬朗吧？”

    老兩口身體一僵，回過頭時，已是淚流滿麵，老爺子笑中帶淚的說：“像、你真的、和你媽媽長得很像。”

    “我媽、是被人害死的，她是被人逼瘋的。”顧遲的眼眸閃著陰寒又晦暗的光芒。

    他把他查到的所有事實，母親是怎被失蹤、被囚禁、被折磨到瘦骨如柴，精神失常；他那夭折的弟弟是怎被害死的；他是怎長大、又是怎報複林家的，一字不落的娓娓道來。

    聽罷，老兩口渾身顫抖，緊咬著牙齒，雙眼熬得通紅，竟連惡毒的咒罵都說不出口。

    餘梓溪抹著眼淚安慰老兩口，事情都過去了，林家也一日不如一日，徹底垮了，咱們可不能氣壞身子。

    餘知非一瞬不瞬的看著顧遲，猜到了他這說的原因，一是為了解開老兩口的心結；二是為了讓他們心疼自己，繼而不舍得失去他。

    緩了好一會兒，老爺子才想起今天的正事，納悶道：“不是說，讓你把對象也帶過來？”

    顧遲牽起餘知非的手，和他十指緊扣，兩枚同款鉑金戒指映入眼簾，老兩口愣了半響，才反應過來，這個舉動的含義。

    “你們、你們、這是、”老爺子氣不打一處來，抄起手就想給不成器的兒子狠狠一巴掌。

    “爸，都是我的錯，是我帶壞他的，你要打就打我吧。”餘知非哽咽道。

    他也不想刺激老兩口，可事情拖得越久，越難說出口，屆時，老兩口要是忙著張羅婚事，簡單的關係隻會越來越糟，越來越複雜。

    “外公，你們要是接受不了，我可以走，”顧遲衝餘知非勾唇一笑，“至於你，要走要留，都隨你。”

    “孩子，你不能這樣，你們再怎說、”老爺子內心百般糾結、萬般難舍，苦澀蔓上舌根，心髒緊得發疼，揚起的右手終是無力垂下，他懊喪地坐回沙發，佝僂著身子，默然不語。

    餘老太太眼中滿是驚駭，兒子遲遲不肯談女朋友，一心撲在工作上時，她就總感覺心不踏實，一年拖一年，事業穩定後，找對象這事兒，又被他一再推脫。

    手上一鬆，餘知非愣愣地看著顧遲站起身，緩步向門外走去，餘梓溪趕緊拉住他，急聲勸道：“邢卓，你、你怎說走就走呀。”

    “不走，我以什身份留下？”顧遲嚴肅的說，“我來這，就是想要一個結果，要分開，老死不相往來，要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任何折中的結果，我都不接受。”

    “可是，你得給他們時間考慮啊，你逼得太緊了，他們也許還沒反應過來。”餘梓溪簡直想罵他戀愛腦，這重要的事，又不是買幾根小蔥、幾顆白菜，哪能說同意就同意。

    “考慮得越久，顧慮越多，就算勉強同意，日後也會後悔，”顧遲反駁道，“我不會把時間浪費在毫無意義的顧慮上，有問題就解決，有為難就溝通，有邁不過去的坎，要填平，要放棄，就這簡單。”

    “邢卓，”顧遲掙脫開餘梓溪的挽留時，卻被餘知非叫住了，“你真的要走？”

    “要一起，要你留下，”顧遲表情冷漠的說，“猶豫不決也是變心。”

    妥協隻有無數次，餘知非今天能為了父母留下，明天就能被父母以死相逼，最後踏上結婚、生兒育女，被妻子、兒女、父母牽絆的道路。

    他不想成為插足婚姻的第三者，也不想摻和一段被責任鎖死的關係。

    他的感情，可以熾熱、瘋狂、不管不顧，也可以冷漠旁觀，說結束就結束。

    “我、”餘知非陷入兩難，他忽然後悔讓這段關係曝光，否則父母不會傷心失望，他不會左右為難，邢卓也不會這般咄咄逼人。

    他更後悔，把對方拉入這段，不被所有人看好的關係，被自己的猶豫不決所傷，迫使對方用尖銳、冷漠的態度來回應。

    “你後悔、和我在一起了？”顧遲敏銳的察覺到餘知非的心理變化，“很好，我也後悔了。”

    我後悔，對一個數據構成的npc投入感情，沒有期望，就沒有失望。

    也許，他該走了。

    他要的太純粹，而人類的情感總是很複雜，不像機器，輸入什指令，就永遠也不會變。

    “你說什？”餘知非好像什也聽不見了。

    他們的開始很匆忙，結束也這般倉促。

    小家夥是在逗他嗎？怎可以，這快就決定結束？

    就連餘家老兩口和餘梓溪也沒料到，這段關係，終結得如此迅速，就好像他們是在開玩笑，就好像他們之間什也沒發生。

    邢卓冷靜得不可思議，從頭到尾，沒有歇斯底，沒有聲淚俱下，隻有鎮定、克製。

    “放心，舅舅，我們之間所有的商業合作照舊。”顧遲笑不達眼底的說。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餘知非僵立在原地，失了魂似的，一動不動，連眼睛都不會眨了，心反複回響著對方說過的話：

    “很好，我也後悔了。”

    “猶豫不決也是變心。”

    “我可以接受你變心，那咱們就好聚好散。”

    小家夥向來任性，價值八位數的新防火牆技術，說給就給；

    寧可推拒軍部的盛情，也要留在他的公司工作；

    無視所有女性的示好，安心的陪在自己身邊，他怎會把對方氣走了？

    顧遲在賭，賭他在餘知非心有多少分量，賭餘家老兩口究竟會不會接受，賭感情在世俗的成見麵前，是一敗塗地，還是絕境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