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紀明月帶著兩大袋禮物早早到了稅局，按照卡片上提前備注好的名字，發給了部門的同事，包括任處長。

    “哎喲，還給我帶禮物，真是謝謝你了，明月。”任處長的態度轉變，完全源於她的人精老公。

    “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既然你下屬老公這有本事，你不如跟她親近一些，搞好關係，下次往上走的時候，拉你一把。”

    任處長能屈能伸，連連給老公豎大拇指。

    紀明月站在辦公桌前，笑道：“任處長，應該是我道謝，我出去玩了兩周，把工作都丟給你們。”

    這是她的真心話，兩周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沒關係，假期是你們享有的權利，大家都一樣，別放在心上。”任小青笑了笑，手摩挲著這款護手霜，國內專櫃賣幾百塊。

    得了，有錢人都這樣，隨便帶個禮物都是幾百塊。

    紀明月從處長辦公室出來後，被小黎拉到一邊：“明月，謝謝你噢，我這款孕婦專用護膚品我一直不舍得買，你居然給我買了。”

    “我也謝謝你，幫我做了那多工作。”紀明月指著小黎的肚子：“哇，感覺肚子又大了不少。”

    “是呀，四五個月後，都是肉眼可見地變大的。”小黎眼睛一眨，抓著紀明月的手覆在肚皮上：“他剛剛動了，你感受到了嗎？”

    紀明月興奮地點了點頭：“感受到了！他好像在踢我！”

    “等你做媽媽，我要給你傳授一些好的經驗，讓你少走一點彎路。”

    “啊？”紀明月臉一紅，小聲嘀咕：“我應該沒那快，才剛結婚半年，想過個兩三年再說。”

    小黎瞬間了然，調侃道：“那你們可要做好安全措施。”

    安全措施，他們時有時無，完全看心情和狀態。甚至有一次排卵期，他們渾然忘我，什措施也沒有，但事後她也沒有懷孕。

    不過，懷孕本身就是概率問題，紀明月也沒放在心上。

    回家後，紀明月摟著林森親了一頓，才提到大嫂說過的那件事，“林先生，究竟林家有什規矩啊，大嫂要你告訴我。”

    林森垂頭望著紀明月，眼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紀明月摸著他的臉：“怎了？”

    “小月，如果我們永遠沒有孩子，你能接受嗎？”

    紀明月眼眸一閃：“永遠沒孩子？為什？林先生，你不喜歡孩子是嗎？”

    林森轉過身，背對著紀明月，雙眉緊皺。

    紀明月繞到林森身前，溫柔地握著他的手，認真地說：“林先生，你跟我說說你的想法，好嗎？”

    “小月，對不起。”林森把紀明月摟在懷，因為看著她那雙清澈的眼睛，他是說不出下麵這段話的。

    “我從小沒有感受過父母的溫暖，我不知道……為什他們明明不相愛，還要生下我，生下我為什又要……厭惡我。為什？

    我真的不明白，三十三年前，我隻是一個嬰兒，我沒有選擇，如果有選擇，我不會來到這個世界。”

    這是林森隱藏極深的脆弱，隻對紀明月坦白。

    他的父母給他帶來的傷害有多大，大到他不敢去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孩，生怕小孩會經曆跟他一樣的童年，這是一種原生家庭帶來的心理創傷。

    目前來說，除了看心理醫生，無藥可醫。

    紀明月輕撫著林森的背：“林先生，沒關係。要跟我度過一生的是你，不是小孩，也不是任何一個其他的人，你忘了嗎？我答應過和你白頭到老，跟有沒有孩子完全無關。”

    林森捧著紀明月的臉，雙眼通紅。事到如今，他沒有退路了，他擁有過了，就再也無法離開這樣溫暖有陽光的日子了。

    他就像走著一根懸在海上的鋼絲，鋼絲盡頭是紀明月，如果他走不過去，不僅會失去紀明月，還要葬身大海。

    “我在美國留學的時候，做了……結紮手術，我根本沒想過自己會有孩子，我做不到。”林森痛苦地搖著頭，“我做不到，小月，對不起，我……辜負了你。”

    原本應該婚前告知對方的，可那段日子，林森跌進了紀明月營造的一個甜美的夢，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不舍得放開。

    他當然可以悄悄去醫院做複通手術，當做一切沒發生過。可是，問題的關鍵不在於手術，而在於他的心理生病了，他不想要孩子。

    “沒有。”紀明月搖著頭，淚水從眼眶滾了下來，拚命用唇去貼近他：“不是的，你沒有辜負我。我不要孩子，我隻要你。”

    林森吻幹紀明月臉頰上的淚水，把她抱到沙發上，兩個人靠在一起，林森將林家的規矩和盤托出。

    林家從百年前的第一任大家長開始，就定下了一個規矩——多生多育，而且前兩個必須是男孩，若沒有，兒媳婦會受到家法處置。

    這種規矩在封建時代很常見，青岩老街也不例外。

    建國以後，這種封建習俗被迫中斷，但那不過是明麵上的，他們私底下還在執行這樣醜陋的規矩。

    林森的母親生下了兩個男孩，算是驚險過關。

    到了林湛這，他既不想讓郝碧雲受到懲罰，又不想母親生氣，就哄著生育功能完好的郝碧雲去國外做了試管嬰兒。

    紀明月吃驚地望著林森：“小波和小瀾是試管嬰兒？”

    “選的都是質量最好的精子和卵子，跟其他孩子倒沒什區別，但還是不要讓兩個孩子知道。”

    “所以大嫂過關了，現在輪到我了？如果我沒有生男孩，或是一個也不生，那會怎樣？”

    林森搖了搖頭，眼湧現出一絲嫌惡：“小月，你不用管，我們不用遵循這種惡心的規矩。至於我媽那邊，我會去交代的。”

    紀明月終於知道林森最初說不願意連累她，原來是這樣一種連累。

    兩人心平氣和地聊了很久，紀明月把林森的愧疚一一消退了，她愛林森，就願意接受他的一切。

    這天之後，林森整個人完全輕鬆了，他再也不用遮掩什，他需要做的隻有一件事，告訴那個頑固倔強的母親，他永遠不會生育。

    周末，紀明月接到宋清風的電話，“可忙死我了，我才從外地回來。我的禮物呢？我去你家拿吧。”

    紀明月眨了眨眼：“來青岩老街，我回這了。”

    “通知放行，一個小時後到。”

    ·

    林宅

    林老太見到進門的高大身影，眼睛一亮：“你回來了。”

    “媽。”林森喊道。

    林湛從沙發上起身，轉頭望著林森拖著的大箱子：“不錯啊，看樣子這趟收獲頗豐，全是禮物嗎？”

    “都是小月選的。對了，她朋友來了，晚點再過來。”林森張望了一圈：“大嫂不在嗎？”

    “今天小屁孩學校開家長會。”

    “家長會，你怎不去？”林森把箱子橫倒在地上，拉開了拉鏈。

    “一向都是你大嫂去。”

    兩兄弟像鬥嘴一樣，你一言我一語，林森一樣一樣地從箱子拿出各種眼花繚亂的包裝盒，林湛蹲在旁邊看，時不時地發表論點。

    這一幕讓林老太眼眶濕了，多少年前，也是這樣的畫麵，兩兄弟蹲在地上研究爸爸買的新玩具，但那一次她說了什，她說——

    “你們兩個，不好好學習，天天就知道玩！將來能有多大出息！”

    林老太伸手按住鈍痛的心髒，扯著唇角問：“給我帶的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