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是真的啊。”
她還扒著門框往進看,模樣可憐兮兮,仿佛沒得他的話就不敢進來一般,小聲接道。
實在是太會裝模作樣。
南客不想再看,半閉了眼,甚至憊懶做出什神情:“聽著,本座留你一命,你就老老實實替本座做事,不要惹事生非,不要到處亂晃……”
“…我不要!”
還沒等他說完,相凝霜先出聲抗議。
她氣勢洶洶著跑進來,半道上一頓,又很乖的半蹲在他腳下,仰著臉瞧他:“外頭大戶人家雇花匠還發工錢包食宿呢,我這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一分錢不賺,連話也不讓我講了嗎?”
“我抗議。”她板著臉豎起手掌,“我就要找你說話。”
她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如此理所當然,姿態卻宛轉柔順,小心翼翼,因拆了風帽而散亂的發髻軟軟的落在頰邊,又以這樣仰著臉的角度看人,讓人不禁想起“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之類的美妙詩句。
南客開始頭痛了。
他折斷了手中的紅燭,紆尊降貴一般伸出個手指虛虛點了點,把她彈遠了些:“那就去找那些殘奴說話。”
反正剛剛也說得挺高興。
“可我想跟你說。”她磨磨蹭蹭又靠過來,仍然瞧著他說話,“就像養花花草草得澆水施肥一樣,我也得每天跟好看的人說說話,不然我會枯萎的。”
“我的心情不好了,我種的花當然也不會好。”
南客聞言譏誚一笑:“瘋言瘋語。”
頓了半晌,他又不耐煩似的點了點手指,嘖一聲問道:“當真有影響?”
相凝霜眨了眨眼,很期待的接道:“你說對我嗎?”
南客:“……我說花。”
這人是真心寶貝那些花啊。
相凝霜麵色古怪地想到那一匣子石子,不明白南客這種人為什堅定不移的相信石頭能發出芽開出花。
他被人給騙了?還這多年都沒反應過來?
能把南客騙這久的人得多能耐啊。
這想著,她還是用力點了點頭,肯定地回答他道:“真的。”
極其真誠,極其鄭重,換誰來都能給忽悠得將信將疑。
坐在上首的南客於是又開始一下一下的點著指尖,鎏金臂釧在昏黃燈光下泛出冷而亮的光,像金蟒細碎的鱗片,襯得那手更白,器皿一般的冷。
半晌,他勉為其難的大發慈悲:“你若是活幹得好了,本座便允你……來本座麵前露個臉。”
相凝霜很快抓住重點:“怎樣算幹得好?”
“本座說了算。”
這人怎這煩人,好欠削。
她在心咬牙切齒,麵上卻抿出一個很歡欣的笑,眼睛也雀躍的睜大了些,衝淡了些她眼型的豔色,琥珀色的眼眸亮晶晶的。
她點了點頭,很認真的做出保證:“那我會好好幹活的。”
“……這樣就可以,多和你說一會話。”
說這句話時聲音低了下去,細細的,像一個難為情的秘密。
南客一頓,終於難以忍耐一般的皺起眉。
為她毫不吝嗇拋出的親昵與喜愛。
明明初見時是那樣的灼灼光豔,豔色之下是橫刀立馬殺伐果決,再之後窗前理妝,迷蒙軟語後藏一點能抓傷人的爪牙,眼下卻又換一副模樣,乖得像一隻山間小獸,睜著濕漉漉的眼睛,求你抱她回去養。
無論是怎樣的模樣,又用了怎樣的情態,她都坦然的理所當然。仿佛她流眄的眼、宛轉的眉、甜蜜的低語、直白的親近,能給予每一個她尚且看得順眼的人,無需解釋,無需負責,因為很快她又會看向下一個。
怎能這樣輕易呢?
憑什能這樣輕易呢?
他愈加心煩,簡直想殺人,正要開口說話時,動作卻忽然一頓。
船外起了風,很大,吹散稀薄烏雲。
他烏黑眉目在昏昏暗室中忽然冷下去,暗夜中也突然升起迷離煙氣,他隨即抬手,遠遠朝著窗外一捺——
風停了。
“…出去吧,去種你的花。”他神情帶著幾分奇異的興味與冷,微微偏頭,借一點月色睇過來,“把帽子裹緊些。”
相凝霜裹著風帽抖抖索索的蹲在籬笆旁邊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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