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檀隻是膝蓋上留下了淤青,太醫留下了一瓶藥膏之後便帶著藥箱走了,走前還一直低著頭,似乎不敢看薑檀的臉一般。
鳶翠手拿著藥膏,“我看那太醫怎畏手畏腳的,我們又不是什洪水猛獸。”
這句話提醒了薑檀,“也許對他來說,我們就是。”
她畢竟是去過清和殿的人,那日清和殿的人那多,誰知道有多少人見過她的臉。待看到太醫的反應之後,便確定了這人確實是見過她的。
鳶翠有些遲疑,雙手緊了緊,“他回去不會亂說吧?”
“早知道就該敲打他兩句,省得他嘴上把門不嚴,在外麵胡說八道,”說到這她又覺得自己考慮不周,“要是帶上麵紗就好了,擋一擋他就認不出來你是誰了。”
“不知道,但他也未必有這個膽子,這事有我,可還有皇帝呢,”薑檀搖搖頭,隨即朝她伸出手,“你把藥膏給我,我自己來。”
鳶翠將藥膏遞給她,看見她小心地脫掉外裙,再將自己白色的襯裙提上去,露出青紫的兩個膝蓋來,有兩處破皮,雖沒有怎出血,上麵卻也密布著血絲,與周邊雪白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鳶翠一下子就惱了,“那個老婆子,竟然下腳這狠!不對,她憑什衝你下腳啊!狗仗人勢!”
薑檀不想聽她在耳邊嘰嘰喳喳的,就叫她去打些冷的井水,弄濕帕子再拿過來。鳶翠聽了立刻止住自己的話頭,拿著盆出去了。
薑檀從太醫給的瓷瓶挖了一塊藥膏出來,將這一塊藥膏盡數抹在了膝蓋上,然後慢慢地摁揉,盡管有些疼,但她還能忍。
沒等她繼續抹藥的時候,門口忽然傳來沈璜的聲音,“你怎了?”
薑檀抬起頭,正撞見沈璜轉深的眸色之中,他的身後悄無聲息地跪了一地的宮人。
沈璜快步走了過來,快到薑檀都沒得及拽下自己的裙子,便被走到自己身前的沈璜握住了小腿,他目光望向薑檀問,“你這是怎回事?”
薑檀皺起眉頭,冷聲道,“你先鬆手。”
沈璜愣了下,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薑檀立刻拽下裙子,甚至還拿了一塊薄毯蓋在了自己的腿上。
沈璜見她這副警惕的模樣,雙眸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他在薑檀身側坐了下來,“薑檀,你……罷了,我是個男人,你防著我是應該的。我方才隻是一時心急,想要確認一下你的傷勢。你的傷是怎來的?”
“沒怎,”薑檀隨口似地說道,“走在路上跌了一跤,摔著了。”
“摔著?”沈璜顯然不相信她的話,他沉默片刻,“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是翻牆進的紫鳶宮。”
他笑了笑,“我擦傷了胳膊,卻怕丟了麵子,在你麵前卻不肯說出來。還是你見我胳膊僵直得奇怪才發現的。那時候紫鳶宮的人沒有現在多,也沒有隨叫隨到的太醫,你受了傷也未必有人及時知道,你就慢慢在宮囤了一些藥,隻不過後來都被宮人扔了。”
沈璜靜了靜,輕聲說,“那次,是你給我上的藥。”
“薑檀,你可以防備我,但是有時候也可以信任我,”他說道,“我讓紫鳶宮進來這多的宮人,就為了能夠保護你,我不希望你再和以前一樣。”
“沈璜。”
薑檀已經很久沒有叫過他的名字,一開口兩個人都覺得有些陌生,沈璜更是愣了一下,隨即溫聲“嗯”了下。
“你既然對我這好,為什不能讓我離開皇宮去到外麵去呢?你知道我喜歡什,也知道我想要什。”意料之中的,薑檀並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複。
沈璜隻是看著她,道,“你在我身邊才是最好的。對你,對我,都好。”
如果她真的走了,他不知道自己會做些什。
沈璜最初翻越宮牆去見她,不過是聽到了一些流言蜚語而已。
彼時沈衷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太子,母親元後早早去世,他也算是由他的母妃撫養長大的。
然而沈衷骨子便瞧不起他們母子二人。
那時候薑檀剛剛被帶回來,隻有少數人知道這件事情,卻從未有人見過,直到有一次老皇帝不知因何去了紫鳶宮,消息才突然傳到了沈衷的耳朵。
沈衷知道這個消息,第一時間便用來諷刺沈璜,諷刺他自以為自己的母親得了聖寵,其實不過是陛下為其他女人做遮掩的棋子罷了。
沈璜第一次對深處紫鳶宮的人產生了好奇,但他藏得好,沈衷自討沒趣就不再提起。
很快這件事情也被老皇帝知道,將沈衷叫進了禦書房,自此以後沈衷再也不提這件事情。
他想要知道那個人是誰,想要知道那個人憑什,想要知道他母妃輸在哪。
帶著這樣的想法,沈璜選了一日翻進去,然後就看見了一臉茫然的薑檀,她一身紫色衫裙,麵容嬌嫩,看起來比他還要小幾歲。
見到她的一瞬間,沈璜便知道沈衷說錯了,也知道沈衷是在故意激他。
於是他拍拍身上的塵土,對她道,“聽聞紫鳶宮住了人,無人識得,我便過來看看。”
說這話的時候,他甚至有些緊張。
她會相信這樣的話嗎?又會不會怕他?
然而薑檀看了他一會兒,點點頭,雙眼明亮,好奇地問,“那你覺得怎樣?”
沈璜笑了笑,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跳如擂鼓,他抬眼道,“很好。”
好到他覺得一定要將她留在身邊才好。
沈璜口中說出這樣的歪理讓薑檀愣神了一那,但旋即又覺得當了皇帝的人可能就是這般自以為是。
當初那老皇帝還說帶她回來是為了她好,最後還是招致恨意,讓他即便死了也得不到原諒。
隻不過沈璜說得比他更好聽。
沈璜伸出自己的手握住她的,“你多相信我一些。好嗎?”
薑檀低頭看了眼被他握住的手,腦海中會想起賀緗青先前對她說的話。她不應該怕,這世上最不應該怕的就是她,因為她現在一無所有。
她收回手,靜了片刻之後道,“我原是想去挖一株花種在宮的……”
……
……
鳶翠看見沈璜氣勢洶洶地出了宮門便趕緊站起來,走了兩步返回來拿了銅盆這才又進去。
薑檀就坐在軟榻上發呆,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
以往沈璜來的時候,鳶翠都在左右,這一次則跪在了屋外。
她拿著冷濕的帕子敷在薑檀的膝蓋上,見她還在發呆忍不住問,“小姐,你沒事吧?”
薑檀回過神,搖了搖頭,“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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