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成,敬茶。”
主婚司儀說罷,立刻有下人手拿托盤,端著熱茶走了過來。
沈墨與聶語堂各拿起其中一杯青花瓷茶杯,笑意盈盈地麵向高堂上的太後、沈元俟、聶功成。
“母後。請用茶。”沈墨說罷,聶語堂便跟上一句:“母後請用茶。”
“好,好,好,喝茶,喝茶。”太後笑得合不攏嘴,越看聶語堂越覺得滿意,心道:“能讓墨兒如此上心的人真是不錯。”
許是心情愉悅,就連這茶水喝著都覺得分外甘甜。
放下茶杯,太後揮了揮手,一旁候著的嬤嬤立刻將準備好的朱紅色匣子遞了過來。
太後接過,將匣子打開,取出匣子的通體碧綠晶瑩的翡翠鐲子,笑著看著聶語堂道:“這是母後嫁給你父皇時的嫁妝,以後就贈於你。”
聞言,聶語堂心中微微一動,五味陳雜,喜憂皆有。
“來,讓母後替你戴上。”太後說罷,伸手拉著聶語堂的手,將翡翠鐲子戴在他那精致纖細的手腕上,“不大不小,還挺合適的。”
“多謝母後。”斂了斂眸,聶語堂低眉順眼地說道。
太後是沈墨的生母,理應給她敬茶,本來給她敬完茶後就應該給聶語堂的義父聶功成敬茶,隻是由於沈元俟的身份特殊,所以在聶功成前,新婚夫夫倆需先向他敬茶。
隨著沈墨的腳步走到沈元俟的跟前,聶語堂的心跳動極其厲害,微微攥緊的手心都是冷汗。
在迎親路上他便已經打算好,趁敬茶的時候刺殺沈元俟,不成功變成仁。
由於心虛,此刻的聶語堂極為緊張,緊張到端著茶杯的手都在微微顫抖,他低著頭,纖長濃密的睫羽微垂,輕輕顫動了兩下,完美地掩住眼底一片如深海般晦澀莫名的暗光。
他知道他沒有回頭路可走。
殺父之仇不能不報。
沈墨率先敬茶,而後輪到聶語堂。
聶語堂抿了抿唇,白皙如玉的雙手端著茶杯慢慢靠近沈元俟,低著頭:“皇兄,請用茶。”
眼看沈元俟伸手欲接過茶杯時,端坐在一旁的聶功成動了,起身將握在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向沈元俟:“狗皇帝,納命來。”
事出突然,聶功成的動作極快,快到令人咋舌。
千鈞一發之際,聶語堂想也沒想,直接撲上前,用自己的身軀擋住沈元俟。
聶功成駭然,可是他手中的動作一時收不回來,就在匕首快要刺傷聶語堂時,沈墨的手臂及時擋在其身前。
說時遲那時快,那一幕可謂是看得讓人驚心動魄。
緊接著,“刺啦”一聲,衣帛被匕首劃裂。
刺鼻的血腥味帶著鮮紅的血液從那手臂處流出,手臂上的傷口深可見骨,觸目驚心。
“沈墨!”聶語堂一聲驚呼,連忙看向沈墨的傷口。
笑得眉眼彎彎的太後此時也是一臉驚慌,連忙走向沈墨,“來人,傳太醫,給哀家傳太醫。”
此事發生的太突然,雖然眾人一時沒反應過來,但是現在誰還不清楚坐在高堂上的聶功成是個刺客?還是個行刺皇上的大逆不道的刺客。
甚至不用沈元俟開口,守在門外的禦林軍魚貫而入,踏著響亮的腳步聲,將聶功成拿下。與此同時,在院子的酒席上用膳的幾個太醫院的太醫也紛紛走近正堂,走向沈墨。
聶功成身懷武藝,若是他真的反抗也不會這快被擒獲,可是他幾乎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任由侍衛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眼眸定定地望著聶語堂,眸中充滿了不解。
他不明白聶語堂為什會做出以身護狗皇帝的舉動。
見狀,聶語堂也忙回過神來,立刻雙膝下跪跪在沈元俟的身前,替聶功成求情,道:“請皇上網開一麵,饒恕他。”
聶語堂之所以會不顧自己的生命安危擋在沈元俟的身前,不為別的,為的就是聶功成。
報仇的事是他的分內事,理應由他來做,由他來承擔後果,他斷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撫養自己長大成人的義父為自己鋌而走險,被冠上君的罪名。
所以,當他餘光瞥到聶功成衣袖中的匕首時,他便毫不猶豫地做出了這樣的行為。
沒有思考的,全憑本能。
隻是為了不讓聶功成替自己背負罵名,本來,他也準備動手,隻是卻被義父搶先一步。
“哼,君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你讓朕饒恕他?”端坐在高堂上的沈元俟冷笑了一聲,看了眼聶語堂,又看了一眼頹然跪在地上的聶功成,菲薄的唇瓣彎起一個涼薄的笑容,眼中掠過一絲殺意。
“拿下,押入死牢,擇日問斬。”
冷漠地宣布。
“是。”禦林軍聞言,忙將聶功成押著離開正堂。
“義父!”聶語堂起身想去追,卻被沈墨一手拽住手臂,扯回自己的懷中,他那受傷的手臂已然被太醫們包紮好,繞著一圈又一圈的繃帶,上麵還滲出了些許嫣紅,不過,已經上了藥,並無大礙。
況且從始至終,沈墨都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哪怕傷口猙獰得嚇人。
“沈墨,我......”聶語堂眸色慌亂,不知該如何麵對沈墨,他想開口求沈墨,讓他替義父求求情,可是望著沈墨的臉,他又說不出口。
明明是他們父子預謀在大婚之日行刺當今皇上,眼下事情敗露,他又有什臉麵求沈墨幫他?
若是沈墨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別說幫他了,或許還會恨他吧。
抿了抿唇,將所有的話語咽回了喉嚨。
他現在該怎辦,是救出義父還是替父親報仇?
聶語堂從未見過自己的生父,對他說不上有什好感,但是聶功成不一樣,聶功成含辛茹苦將他撫養成人,在他的心中聶功成遠比自己的生父要重要的多。
猶豫了一會兒,聶語堂還是決定像沈墨開口求情,甚至心中無比後悔,若是早知如此,他當初就不該同意義父所說的複仇之事,這樣,義父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沈墨,我......”聶語堂剛剛開了個頭,話還未說完,竟然從口中吐出一口紅到發黑的血。
小臉倏然見變得蒼白,腹部傳來的劇痛讓他忍不住皺眉,緊接著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沈墨忙伸手將聶語堂的身體攬在懷,臉色急切,昂:“太醫!太醫!”
太醫院的院首腳步匆匆趕了過來,先是伸手探了探聶語堂的鼻息,隨後執起他的左手診脈,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眉眼漸漸變得凝重。
診完脈後,他從袖手中拿出一個塞著紅塞子的瓷瓶,從中倒出兩顆小藥丸,塞進聶語堂的嘴,令其咽下後,才拱手道:“王爺,王妃他中了‘七星毒’,下官的解毒丸隻能護住他的心脈,若是在三天之內找不到解藥,王妃他性命垂危。”
“你說什?”
沈墨一字一句道,臉色陰沉得駭人,瀲灩的桃花眸中透著淩然的殺氣。
媳婦兒什時候中的毒?是何人下毒,沈墨竟然從未察覺到分毫。
見懷中的人蒼白的麵容,沈墨有了想要殺人的衝動。
“溫太醫,何處能尋到解藥?”太後沉吟片刻,道。
此時的她臉上也收起了笑容,和藹可親的模樣不再,取而代之的肅然威嚴,高貴的讓人不敢直視。
畢竟是一朝太後,震懾後宮多年的她,可不隻是表麵上看起來那般溫婉無害。
若心計,她可不比在座的各位差。
好好的大喜之日發生如此令人震驚的種種,太後的心中也極為不悅。
好不容易見墨兒如此心悅一人,卻在這關鍵的時刻毒發,且至多活不過三日?
“此解藥怕是難尋,七星毒是用七種劇毒之物煉製而成的毒藥,毒性強,雖然不至於直接斃命,但也委實棘手。”
溫太醫斂了斂眸,如實回答,麵色也稍顯陰沉。
許是不明白這種歹毒的毒藥怎會出現在此處,據他所知,此毒已經許久不曾現世了。
聞言,眾人神情各異。
沈元俟:“......”難道是命中注定他該死?隻是剛剛,他竟會擋在自己的身前。
太後:“......”不行,聶語堂不能死,若是他死了,墨兒該如何自處。看墨兒用情至深,怕是會追隨而去。
其餘眾人:“......”這究竟是怎回事,怎好端端的就中毒了?究竟是何人下毒?
“傳令下去,遍尋名醫,一定要在三天之內找到解藥。”
沈墨說完將懷中昏迷的人攔腰抱起,不顧眾人的眼光大步離開,所到之處,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涼意從腳底開始蔓延,渾身不禁打了個寒顫。
再瞧沈墨那駭人的神情,頓時一言不發。心道:“逍遙王方才的神情著實嚇人。”
“太醫院聽令,竭力治好逍遙王妃,成者重重有賞。”
沈元俟思忖了片刻,終究還是下令,命人全力救治聶語堂。
方才聶語堂撲到他的身前欲替他襠下致命一擊的一幕終究在他冰冷的心湖泛起了點點漣漪。
他以為,他們在此前從未見過麵,理應是陌生的,可是見到聶語堂真人的那一刻,他才發現心有些東西似乎是割舍不掉的,哪怕他竭力去忽視他,但是那冥冥之中的某種聯係都在告訴他。
聶語堂終究還是他的......
思緒不斷翻湧,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
那時候的沈元俟年僅五歲。
他是當時賀貴妃的皇子,雖不是嫡出,但是在眾皇子中身份也算不低,至少他的身生母妃是四妃之首的貴妃,在後宮中的地位僅此於六宮之主的皇後娘奶。
當時的晉帝對沈元俟也頗為疼愛、看重。
沈元俟年紀雖小,但是心誌卻高,小小年紀就有遠大誌向。
他的父皇是一代明君,仁德治國,受萬民愛戴,也深受沈元俟的崇拜。
在幼時的沈元俟心中,他的父皇那就是天底下最厲害的皇,最厲害的男人,是吾輩的楷模,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啻於神祗。
可是,有一日,他發現他的母妃背叛了他所敬愛的父皇。
他的母妃竟然背著父皇與宮中的畫師蒼成和纏綿於床榻。
那時候的他,雖然還年幼,但因為聰慧早早就被其父皇允許去帝師府上聽課。
“於理不合”四個字早就在心中記得滾瓜爛熟。
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母妃與宮廷畫師蒼成和卿卿我我時,他隻是覺得莫名不爽,極為刺眼,偷偷找了負責自己膳食的嬤嬤,問她:“男女擁抱之事是否妥當?”
那嬤嬤不知道小小的殿下何出此言,還以為是他不慎撞見皇上與貴妃娘娘那事兒,隱晦地告知他:“夫妻之間擁抱屬實正常。”
那時候的他懵懵懂懂,好像知道了些什,又好像什不知道。
隻是這件事一直埋在他的心。等到大半年後,他才明白,原來自己的母妃做那事是不守婦道,按律理應亂棍打死。
那時候的他心又是慌亂又是厭惡。
對自己母妃這般不守婦道的作態感到不齒。
而那時候,他的母妃已然懷有身孕,他無意間聽到自己的母妃與蒼成和的對話,才知道母妃肚子懷著的孩子並非皇嗣,並不是父皇的孩子,而是那卑賤的畫師蒼成和的孽種。
那時候的沈元俟心中恨極了狼狽為奸的二人,甚至想要不顧一切跑到自己的父皇麵前告發二人,但是念及她終究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他並未這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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