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庫克將出發時間定在了夜晚。
歐也妮還以為他們會借著夜色的隱蔽,從古董鍾表鋪的後門,避人耳目地悄悄出發。
但老庫克卻領著歐也妮來到了三樓庫房,攀上了那架,從閣樓垂下來的懸梯。
歐也妮不由回想起,幾天前的夢境,自己與【安姆】,圍繞著登上閣樓這個目標,曾展開的一係列鬥智鬥勇。
結果,【安姆】沒有完全騙人,這還真藏著某個通往外界的入口?
【……】
【安姆】忽然冒了個頭,又迅速消失。
歐也妮搞不懂【安姆】現在的想法,她提醒自己,不要因為【安姆】這類似自閉土撥鼠般的行徑,就產生不必要的憐愛情緒。
那家夥的詭計多端,可不在自己之下。
真話藏謊言,謊言藏真相,可是那家夥玩熟了的把戲。
歐也妮看了眼倉庫中存放的那些停擺的座鍾,想起了夢境之中,她與假扮成老庫克的【安姆】,曾有過一番長談。
跟上老庫克的同時,她隨口問道,“爺爺,為什你會選擇做泛信者?”
老庫克伸手拉她,讓她借力攀上了閣樓的洞口。
“為什突然問起這個?”老庫克感到困惑。
“有點想不明白。”歐也妮坦誠地說道,“之前我太過在意自己了。這兩天靜下來,才開始思考,爺爺你身上的事情。
“明明從祖上開始就是泛信者了,也知道泛信者會有什境遇,為什不在一開始入門的時候,就去投奔教會呢?
“在成為三級法師之前,也還有機會去擁抱新的信仰吧?
“沒有辦法通過祈禱的方式回複法力,無法在絕望之時得到神明的庇護,在教會中長大的我,無法理解有人會選擇這樣孤立無援的生活。”
歐也妮先以淺淺的思想隔閡,來試探老庫克的心意。
看見老庫克不為所動的麵色後,她才繼續戳弄對方的心結。
“你跟我說,因為貪心,你才去研究那個無主的法陣,所以,你也想要晉升對嗎?”
品格和脾性,都可以偽裝,但隻有野心,是無論如何都藏不住的。
歐也妮問道,“那,為什要在明知道三級法師會遇到關隘的前提下,選擇繼續做一個泛信者?”
老庫克深深歎了口氣,他低頭望向發出疑問的女孩。
“如果我說,我年輕時心高氣大,以為自己對無主法陣的研究,能有所結果,可以另辟蹊徑,突破關隘,你會信嗎?”
歐也妮毫不猶豫地點頭。
老庫克因此失笑,然後搖頭,“我可沒有狂妄到那個地步。”
“所謂的對無主法陣的研究,隻不過是救命的稻草而已,”他又歎了口氣,“有用,沒用,我也隻能抓住它了。”
“無法對某位特定的神明,寄托足夠的信仰,是我自己的問題。”
“什問題?”歐也妮追問。
“說實話,我對你們豐饒女神的教義,不算特別討厭。對太陽神,也沒有惡感。匠神協會那邊的氛圍,我甚至還蠻喜歡。
“我隻是無法,完全沉浸入那種氛圍,”老庫克遲疑地說道,“那種神聖的、全身心奉獻讚美一件事物的氛圍。”
如果把句子的個別詞語替換一下,老庫克的自白,活脫脫就像是一個,萬花叢中過、打死不結婚的情聖渣男。
“我的眼睛老是忍不住往別的事情上瞅,比如說,”老庫克想了想,攤牌,“法陣。
“你不覺得,那些法陣,看起來很美嗎?”
“……是挺美的。”歐也妮想要就此打住這個話題。
【安姆】那邊給出的情報,已驗證完畢。關於鍾表和研究陣紋的事情,應該大多是真的。
她可不想和老庫克再重複一次夢中的對話。
“那些法陣,看起來繁複繚亂,卻自有規律,看得越久,越能發現……”老庫克卻還不想那輕易將話匣子關上,他有些激動地,試圖向自己的學徒傳授心得。
“有韻律和美感。”歐也妮踩下車。
“對對對!”老庫克徹底激動起來,“我第一次看你謄抄法陣的方式,就覺得,你一定能懂得!
“那些法陣……”他重新打開話頭。
多年來藏了滿腹卻無處訴說的熱愛,激發出老庫克前所未有的表達欲。
歐也妮本來可以及時掐滅話頭,但眼前這位老人,麵上閃動著的奕奕神采,令她忽然心生不忍。
歐也妮安靜下來,默默地聽完了老人的長篇大論。
這些話語,老庫克應該從未向人傾訴過。他也是第一次用言語來總結授課。
老庫克說得並不順暢,有些積壓著的隱藏的念頭,在有表達需要的時候,才會為自己找到合適的措辭。
甚至在整理思路時激發出新的靈感。
老庫克磕磕絆絆,話語前後不一,卻越說越激動,手舞足蹈,甚至還會從懷掏出筆記本,記下自己忽來的靈光一閃。
他早就鬆開了歐也妮的手腕。
但此刻的老庫克,竟然連獵人衣都壓製不住,他身上蓬勃飽滿的激情。
【安姆】,你的表演,還是差了一點。
歐也妮在心底說道。
【安姆】沒有回應。
老庫克終於停下了話頭,他口幹舌燥,看著眼前的女孩,忽然感受到一陣莫名的羞赧。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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