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蘭茲醒來是下午一點，希已經體貼地幫他換了幹淨的衣服，此刻正用鬥篷披著沉沉睡在身側。地窖頭死老鼠的味道散去不少，他看著對麵牆壁掛了不知多少年的枯骨羊頭，想起昨晚在上麵發生的事。他動了一下，腰還很酸，索性繼續躺下縮在先生的懷中，安靜的十指交疊。在沉默片刻之後又突然坐起身，他沿著通道走上階梯，在出口的後方猶豫了會，推開一條門縫，陽光就這照射進來。

    夜激烈，現在的費蘭茲還有些魂不附體，他魔怔地向裂縫探出一根手指，瞬間指腹傳來灼熱感，形似芒刺紮手。他瑟縮一下，仍舊硬著頭皮繼續試探，那灼燒感漸強，仿佛置在滾燙的開水中，不一會手心就出汗了。他對試探心中有數，掩上門再躺回先生的身邊。

    他辜負了約翰的期望。

    費蘭茲想著養父終究是心有愧疚，然而他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在約翰死後，能否看見太陽已經不再重要，因為他從今以後隻需要月亮就足夠了。

    先生就是他的月亮。

    費蘭茲側過身，臉埋進希的臂膀，自言自語著，“約翰對我很好，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現在的我更需要先生。“

    “失去約翰以後的我逐漸感受到了真正的孤獨，那種與世格格不入，與人格格不入的異樣感和孤獨感。如此想來，我愛先生並沒有錯，怪物愛著怪物又有什錯，不過是不能暴露在陽光底下的卑微情感。”

    黑色和月光才是屬於他的世界。

    希睜眼的時候，太陽的最後一縷餘暉也沒入地平線。他和費蘭茲說的第一句話，“親愛的，未來的生活讓我來照顧你。”

    費蘭茲愣了愣，感動地擁抱希。

    他們收拾了衣著，離開曾今歡愛的廢墟，向附近的農舍借用牛車，付錢給主家麻煩載他們去前麵的站台搭乘火車。

    負責趕牛的男人挺熱心善良，不僅給予食物還叮囑他們小心些，“最近工人事件鬧得厲害，聽隔壁外出回來的鄰居說，昨夜還把花費好長時間修建的鐵路給炸了，剛巧經過一輛火車，死了不少人。”說著，還有點唏噓。

    費蘭茲和希相覷，沒有接男人的話往下講，男人看他們的打扮以及出手闊卓心中多少有個底，不敢繼續出聲，擔心貴人嫌棄自己太呱噪，專心趕著牛車駛過蜿蜒的山坡。

    慶幸的是，站台夜間還有前往瑟妮的火車途徑。費蘭茲正在買票，希站在昏黃的路燈下等候，頭頂倒掛的蝙蝠張了張翅膀，停落在鬥篷的肩縫上。深夜的站台人煙寂寥，他抬起紳士棍點了點地麵，蝙蝠知趣地飛向星空。

    “車軌炸毀了，所幸還有一輛火車是從另一個方向行駛經過的，再等十分鍾就到了。”費蘭茲回來，手拿著兩張車票，“先生身體怎樣了，還有哪不舒服的嗎？”

    希解脫鬥篷披去費蘭茲肩膀，接過手的行李箱，眼尾勾著笑，說：“我很好，甚至渾身暢爽。”

    “昨夜的這次和平日似乎有些不一樣。“費蘭茲挽過先生的胳膊，輕聲說：”感覺很奇妙。“

    希眼眸促狹，哈哈笑說：“親愛的，知道為什嗎？”

    費蘭茲凝視希變壞的眼色，誠實地搖搖頭。

    “你怎這可愛？”希騰不出手來掐愛人的臉頰，隻好偏頭親了親，“野獸就該沒有枷鎖，在大自然中盡情釋放欲望。我們因為擁有一副人類的皮囊故此沒有那盡情地享受過這種滋味。你是受了約翰的束縛，而我也曾為人，我們都沒有嚐試過最原始純粹的愛，所以，我也感覺很奇妙。“

    “和你的每一寸肌膚的相撞都是那的令我回味無窮。”

    “先生的話聽著就讓我麵紅心跳。”費蘭茲轉頭看前方，心感激恰逢時機吹來的冷風。

    希欣賞著費蘭茲柔和的側頰輪廓，像布滿瑩瑩微光，“這是我的特長。”

    “我很喜歡。”費蘭茲微微一笑。

    火車停站，希跟著費蘭茲後方進門，費蘭茲出示車票，詢問檢票員購買了單獨的休息隔間。他們不再接觸任何人類，隔間的門一直緊閉，直到火車抵達目的地。一路相安無事。

    離開車站是夜八點，希沒有停留鎮上的打算，找來門口等著生意的車夫，上車徑直往湖邊碼頭趕。

    這座小城市剛下過雨，路麵泥濘，風中還殘留著刺鼻的工業味。岸邊有船隻停泊，希先下了車，把手伸給費蘭茲，“小心水窪。”

    費蘭茲出於好奇還在東張西望，希已經找好出船的漁夫。他們登船順瑟妮湖水流動的蹤跡前往對岸的月光小鎮。瑟妮的俗語翻譯有著月亮女神的意思，而小鎮正是因它這條月下形似鑲嵌了寶石的綢帶得名。憂鬱的藍色波光粼粼，月夜比陽光下優雅美麗的瑟妮更勝一籌，吹來的風宛若少女嬌嫩的手，蕩漾的漣漪像月神撥動了懷抱中的豎琴。

    費蘭茲感歎眼前的景色，也終於明白先生喜歡瑟妮的原因，先生喜歡一切與月有關的事物，它太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