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早上，家隻有四個人。

    葉文軒看著張悅悅：“吃了飯跟我出去一趟好不好？”

    “出去幹什？外頭好熱。”

    葉文軒慢慢喝牛奶：“給你買條項鏈。”

    張悅悅看了一眼他脖子上那一條簡陋的項鏈，有些不好意思：“不用。”

    葉文軒再次道：“去吧，你在家也沒事。我想出去走走，天天上課我也累，我長這大沒這認真看過書。”

    張悅悅笑罵他：“你是不是在罵我們蠢。”

    “你還可以，不蠢。”

    “你這樣目中無人，早晚會被人套麻袋打一頓！”

    “我沒有目中無人，我最多在心悄悄嫌棄他們蠢。”

    “快吃你的飯吧！”

    “那你去不去？”

    “去！”

    對麵的張平安問張巧巧：“我要回老家一趟，你要不要回去？”

    張巧巧有些猶豫。

    張悅悅替妹妹做決定：“巧巧別回去了，哥，你讓媽把巧巧的東西收一收，你都給她帶過來。等會兒我給媽買些東西，你幫我帶回去給她。跟媽說，讓她保重身體，別為了個賭鬼不顧自己的死活，不值得。”

    張平安被妹妹的話噎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葉文軒溫聲勸道：“不要動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和人生，你母親的命運在她拒絕鎮上富戶而選擇你父親時就已經注定了。你不用替她覺得不值，對她來說，丈夫有才華，願意說假話哄她開心，孩子聰明伶俐有出息，雖然日子苦了點，但也有她自己的幸福。”

    張悅悅詫異地看著他：“你怎知道我媽拒絕了鎮上的富戶？”

    葉文軒笑一聲：“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我得感謝你母親，不然這個世上哪有你。”

    “住嘴！”

    等吃過了飯，張悅悅換上一條仙氣飄飄的白裙子，頭發挽起來，略微上了點妝。耳朵上戴上了葉文軒送的耳釘。

    她從屋一出來時，張平安看著妹妹發怔。

    他承認，大妹妹確實很好看，略微打扮一下，不說傾國傾城，也算得上上乘之姿。

    葉文軒牽起她的手，仔細端詳她片刻後道：“走吧。”

    等二人一走，張巧巧吭哧半天：“小鳳姐。”

    小鳳奇怪：“怎了？”

    張巧巧趴在她耳朵上竊竊私語了幾句。

    小鳳的臉不自然起來，輕輕咳嗽一聲：“沒事，你別擔心。你去換身衣服，等會咱兩去買菜。”

    張巧巧回屋去了，張平安奇怪：“巧巧怎了？”

    小鳳看他一眼，臉上更不自然了：“平安哥你別問。”

    張平安皺眉：“到底怎了？你不說豈不是讓我擔心。”

    小鳳覷他一眼：“平安哥你還是別問了，我說不出口。”

    張平安的眉頭緊鎖，片刻後輕聲道：“你跟我說，我不會說出去的。”

    小鳳知道他的性子，吭哧了半天後道：“巧巧說，她說悅悅身上有傷。”

    張平安吃驚：“什傷？”

    小鳳哎呀一聲：“你別問了，就是去了葉老師屋出來後有的，不嚴重，肩膀上幾個紅印子而已，巧巧以為葉老師打了悅悅。”

    張平安忽然懂了，大妹妹自小就那樣，輕輕碰一下就會留下紅印子，因為皮膚白，稍微有點傷就會特別明顯。傷在肩膀上，定然是人為。

    這個土匪！

    他的臉上也不自然起來：“我知道了，以後，你不用再看著他們。”

    小鳳看他一眼：“平安哥，我覺得葉老師對悅悅挺好的，他看悅悅的眼神特別專注。”

    張平安嗯一聲：“我知道，所以以後我不會再管了，隨他去吧。”

    說完，他看著小鳳道：“多謝你替我照顧我兩個妹妹。”

    小鳳笑起來：“其實悅悅照顧我更多，她幫我補課，有她罩著我，班沒人敢欺負我這個沒媽的孩子。每次葉老師帶她買衣服，她會按照我的尺碼多買幾件放在那，等過一陣子說自己舊衣服太多穿不完，拿來送給我。連吊牌都沒拆，怎可能是舊的。”

    張平安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孤苦無依的女孩，片刻後道：“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也在靠著妹妹。她給我交學費，給我生活費，給我買電腦。因為她的原因，現在全校人人知道我是葉主席的大舅哥，我做什都很方便。”

    小鳳的蘋果臉紅撲撲的：“我沒有不好意思呀，就是悅悅自己太小心翼翼，總怕傷害了我的自尊心。有什不好意思的啊，好多衣服她就穿了一兩次，丟了多可惜。”

    張平安笑起來：“那我回頭跟她說，讓她直接給你，我也覺得丟了可惜，那貴的衣服。”

    “其實她也不想丟，但是衣櫃放不下了。還是葉老師太有錢了，給悅悅買東西都不眨眼，經常寄一箱衣服過來。”

    張平安笑道：“別羨慕，文軒那樣的萬挑一，我們都是普通人。”

    “我才沒羨慕呢，悅悅長那漂亮，又那聰明，我跟她比是自己找罪受。”

    張平安笑過後問道：“你秋天的學費還有嗎？”

    小鳳點頭：“有，葉老師過年給我的紅包還沒花完呢。悅悅每個月會給我開點工資，家吃喝都是她掏錢，我基本沒有花錢的地方。”

    張平安看了她兩眼，然後道：“回頭我給你一些，我幫人家編寫軟件掙了些錢，以後經常會有的。今年拿了好幾個獎，獎金額度都不低。”

    小鳳急忙擺手：“不用的平安哥。”

    張平安微笑道：“不用客氣，你幫我照顧我兩個妹妹，我理應幫助你。我們去買菜吧，今天我出錢，你買些你和巧巧愛吃的，不要總是依著悅悅的口味，她已經被慣的口味刁鑽。”

    小鳳笑起來：“她刁鑽一些也沒什，葉老師願意慣著她。”

    張平安看著她：“你也要學會對自己好，我和悅悅都很擔心你。”

    小鳳見張平安一直很專注地看著自己，忽然有些不自在起來：“那我們走吧。”

    中午張悅悅回來時發現了不對勁，小鳳像是被蜜蜂蟄了尾巴一樣，總是躲著人，一個人在廚房忙碌個不停。

    張巧巧沒發現異常，跑過去看姐姐的新首飾：“姐你的項鏈好漂亮啊。”

    旁邊還有個袋子，麵好幾個盒子，打開一看，還有另外一條項鏈，還有一隻鐲子和一條手鏈。

    張悅悅打開兩個小盒子，麵是兩對小巧的耳釘：“總不能我一個人戴，我給你和小鳳一人買了一對，你去把小鳳叫過來。”

    張巧巧歡喜地去喊小鳳。

    小鳳來了後急忙擺手：“我不要。”

    張悅悅拉她坐下：“你們的是我出錢買的，跟葉老師沒關係，來，我給你們戴上。”

    兩對珀金耳釘，兩個小姑娘戴上後非常好看。

    小鳳有些不安：“悅悅，這個好貴的吧。”

    張悅悅笑眯眯的：“沒多少錢，你別有心理負擔，我主要是為了我自己，不然全班就我一個人戴，顯得我生活奢侈。”

    說完，她又誇讚兩句：“真好看，一眨眼你也是大姑娘了，我有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成就感，以後我得好好打扮你。”

    小鳳被她逗笑：“就比我大一歲，整天想當我的長輩。”

    說笑中，小鳳的拘謹散去幾分，她繼續去廚房忙碌，張悅悅回臥室收拾東西，把妹妹也拉走了。

    客廳就剩下葉文軒和張平安。葉文軒似笑非笑地看著張平安。

    張平安被他看得坐直了身體：“你這樣看著我做什。”

    葉文軒笑一聲：“沒事，小鳳在這群學生底子最薄弱，往後師兄每天給她單獨補幾個小時的課。別跟我說你不會，你在京市可沒少輔導高三學生。”

    張平安嗯一聲：“我知道了。”

    葉文軒笑一聲：“師兄，你該學一學我。”

    張平安扶了扶眼鏡框：“你在說什？”

    葉文軒繼續笑：“不懂就算了。”

    張平安回了一句：“學你什，當個土匪嗎，我天生沒那個氣質。”

    葉文軒笑著起身：“你坐吧，我回去了。”

    當天下午，張平安開始抓著小鳳補課，葉文軒把張悅悅拉進了自己屋。

    “別去客廳打擾他們。”

    張悅悅瞪他一眼：“你不要胡說！”

    “我可沒胡說，我來第一次時就發現了。”

    “你厲害，行了吧！”

    “不行，嘴上誇我沒用，我要實際的。”

    “不要以為你給我買了東西就可以提過分的要求！”

    “哪過分了，你陪我一起看書，不然你以為我要幹什。”

    張悅悅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一把。

    “下次你掐的時候輕點，大夏天的，被學生看到，我還怎當老師。”

    一整個下午，張悅悅一直在葉文軒屋，被他抓住輕薄了好幾次。張平安和小鳳在客廳上課，隻有張巧巧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雜誌看電視。

    轉天一大早，輔導班開課。

    吳磊眼尖，一眼看到小鳳的耳釘，大聲喊起來：“哎喲，小鳳你也戴上首飾了，難道你也有男朋友了？”

    小鳳的臉頓時燒的通紅，抬腳踹了他一下：“滾！”

    吳磊疼得齜牙咧嘴：“這個狠心的女人，我詛咒你以後嫁不出去！”

    張悅悅笑著罵他：“活該，讓你嘴欠！”

    張平安成了葉文軒的好幫手，打印試卷，監督考試，還能單獨給個別人輔導。

    日子熱熱鬧鬧地往前走，很快就到了八月二十號，葉文軒決定解散輔導班。

    學生們炸然聽到這消息後都有點舍不得，每天大家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玩耍、一起幹家務，一起打打鬧鬧開玩笑，甚至私底下打賭今天葉老師會不會朝女朋友扔粉筆頭，忙碌又充實，彼此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深厚。

    葉文軒端坐在講桌後麵：“各科的考點已經捋完了一遍，你們每個人的薄弱環節也針對性強化過。開學後繼續跟著學校老師學，爭取把短板都補起來。今天是最後一天課，你們自習，明天就不用來了。”

    學生們都陷入沉默。

    有人膽大問道：“葉老師，我們明天還能來玩嗎？”

    葉文軒翻動手的書本：“我又不是房主，不用問我。”

    張悅悅輕輕咳嗽一聲：“隨時歡迎大家過來，今天晚上我在外麵定個包間，請大家吃飯，慶祝我們的輔導班順利結束，作為你們的名譽班長，我給大家一人發個結業證書。”

    大家都笑起來。

    坐在第二排的顧言道：“我們這一群人這個暑假在這又吃又喝又蹭課，每天空調吹著，冰鎮西瓜果汁無限量供應，家的打印機一個夏天用了二十幾包打印紙，墨盒換了兩次，這花費可不小。”

    “雖然我們偶爾買點菜，怕是杯水車薪。她的一切開支都是她自己熬夜寫稿子掙出來的，看在同學的份上她不收錢，但我們也不能白白受她的好。我建議今天晚上我們幾個請客，感謝葉老師免費給我們講課，感謝張悅悅給我們提供場地和後勤服務。等開學後，張悅悅下一學年的值日我們幾個給她分擔了。”

    吳磊第一個響應：“好啊，以後我天天給她打飯刷碗，周末我可以幫巧巧輔導功課。”

    張悅悅笑道：“都是同學，一點小事兒不用放在心上。說好了我請客的，我主要是請葉老師，你們別跟我搶。”

    吳磊嘖一聲：“好，不跟你搶，他是你的。”

    葉文軒敲了敲桌麵：“上課期間，不要說閑話。”

    自習課大家各自忙碌，張悅悅無聊起來，先是偷偷構思自己的故事情節，然後在草稿紙上畫簡筆畫。

    她坐在第一排，離講台特別近。

    忽然，小鳳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張悅悅一抬頭，發現葉文軒正看著自己。

    她仿佛正在幹壞事被抓住的學生，立刻用試卷把草稿紙蓋起來。那上麵她畫了兩個可愛的古裝版q小人，小女孩揪著小男孩的耳朵，小男孩疼得齜牙咧嘴。

    葉文軒敲了敲她的桌麵，對她伸出手，示意她把東西給他。

    張悅悅又蓋了蓋：“葉老師，怎了？”

    葉文軒靜靜地看著她，薄唇吐出兩個字：“給我。”

    同學們都開始悄悄看熱鬧，葉老師和張悅悅的互動是每天緊張學習中最好的調味劑，葉老師俊俏嚴厲，張悅悅漂亮傲氣，兩個人經常爭鋒相對。葉老師仗著身份在課堂上管束張悅悅，結果一放學就變成哈巴狗。

    張悅悅明知故問：“什？”

    葉文軒直接伸手翻開她的試卷，在底下找到那張草稿紙後拿走了。

    他抖開草稿紙一看，嚴肅的臉上漸漸起了一絲笑容，目光變得溫柔，還拿眼光掃她一眼。

    看了一會兒後，他把草稿紙折好，放進襯衫口袋。

    學生們的眼神都亮的出奇，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看著年輕的老師和班級最漂亮的女生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玩這種小動作，個個都興奮起來。

    不知道張悅悅寫了什，難道給葉老師寫了情詩？葉老師笑得好溫柔啊，第一次在課堂上見他這樣笑。

    葉文軒打開講桌抽屜，拿出收音機，往麵裝了一盤磁帶，調整好了之後遞給張悅悅：“把這篇七分鍾的短文聽兩遍，複述給我聽。錯一個詞，罰你畫一幅畫，內容我指定。”

    張悅悅倒吸一口涼氣，七分鍾的短文聽兩遍背下來，中文版的也不容易，更別說外文了。而且他給的考題一般來說內容都很難。

    “葉老師，你能背下來嗎？”

    “能。”

    “那你肯定是提前聽過了。”

    “怎，上課敢走神，不敢接我的考題？”

    “要是我一個詞沒錯呢？”

    “那就免於受罰，是你上課開小差在先。”

    身份不對等，她沒有講條件的餘地。她接過收音機，調整好狀態後開始聽。

    聽了兩遍後她開始複述。

    後麵的同學們越聽心越驚，張悅悅說的內容很多都超出了高中範疇，很多詞大家都沒聽懂，整篇文章的意思也聽的人雲霧。

    複述完後，葉文軒回道：“很好，但有一個詞發音不標準。”

    “葉老師，發音不標準也算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