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廠後,唐亦寧將這件事匯報給莫惠清。

    莫惠清認可了她的處理辦法，並和三個業務小組的組長開了一次緊急電話會，把這個事件當成案例又講了一遍,讓他們再和底下的業務員著重強調，碰到外銷單一定要多想多問,以後如果再出現這種錯誤，就要由組長擔主責。

    而這次的責任,莫惠清讓財務核算成本，公司擔責百分之五十,莫惠清本人賠償百分之四十，組長和小黃各自賠償百分之五。

    百分之五也有幾千塊錢，小黃心疼又內疚,起了辭職的念頭,唐亦寧就找她好好地聊了聊。

    “誰都會犯錯,但犯錯也有各種原因。”唐亦寧說,“這個錯並不是你不仔細才犯的，你的確是沒碰到過,也沒來得及培訓,我們都理解。隻是因為損失太大,所以還是要由你承擔一部分責任。公司和莫姐把大頭都攬去了,並沒來怪你,你才幹了三個月，就為了這件事辭職，對你的職業發展也沒好處呀。”

    小黃嚅囁著說：“扣三四千塊錢，差不多是一個月的底薪了。”

    唐亦寧說：“你要往後想，現在外麵經濟形勢也不算太景氣，咱們廠現在的生意還可以,你好好幹，一年也能掙個十來萬。我看過你簡曆，你畢業一年已經換了三份工作，之前還做過文員，你告訴我，你為什不做文員，要做銷售？”

    小黃說：“我想多掙點錢唄，做文員一個月才五千五，社保一扣，房租一交，就不剩啥了。”

    唐亦寧說：“對呀，那現在你住在廠，房租飯錢都省了，你想好好做業務，差的就是一輛車。你再努把力，把車錢掙出來，要不然你去哪兒做業務都不方便。你相信我，好好幹，隻要堅持下去，收入會多起來的。”

    小黃很糾結：“小唐姐，我有時候會懷疑，我真是做業務的料嗎？我膽子其實一點都不大，每次見到客戶就會很緊張。”

    唐亦寧說：“我膽子也不大呀，你現在緊張是因為你對拉鏈還沒完全了解，怕客戶問的問題你答不上來，等你對這行熟了，你就不會緊張了。這和你說吧，你可是莫姐親自麵試過才招進來的，你要相信莫姐的眼光，要相信你自己。”

    這是唐亦寧的真心話，想當初，她可是在麵試時被莫惠清刷掉的那撥人之一，要說她是遺珠，唐亦寧自己都不信。

    她不像江刻那樣頭腦聰明，也不像霍雲舟那樣才華橫溢，她沒有孟楊那樣的決斷力，也沒有彭玉那樣八麵玲瓏的性子。唐亦寧隻能保證自己會認真地對待每一份工作，一直都記得莫惠清說過的一句話：人盡其才，物盡其用，沒有哪個人一定不能做銷售，最重要是看TA想不想做，隻要想做，找準自己的風格就行。

    小黃被唐亦寧說服了，打消了辭職的念頭，決定好好在望金幹下去。

    唐亦寧鬆了一口氣，現在培養一個新業務員也要花不少成本，聽說錢塘總廠那邊業務部人員流動很頻繁，這不是件好事，對公司對客戶來說都很麻煩，還存在帶跑客戶的風險。

    當代年輕人似乎都不願意去這些傳統實業做銷售，覺得很lw，就像網上常有的那句調侃：你這空，不如找個廠子上班吧。

    唐亦寧覺得找個廠子上班很正常，不是隻有坐在辦公室吹空調才叫體麵。廠子流水線上的熟練工一年收入都上十萬，新人也有六七萬，她身邊這些業務員個個年薪十幾萬到三四十萬不等，不見得比白領差呀。

    ——

    周五晚上，江刻來到了宿舍小樓。

    陸蕭看到他後嚇一跳：“我去！你怎曬這黑？”

    江刻摸摸自己的臉：“很黑嗎？”

    唐亦寧趴在沙發靠背上，氣鼓鼓地說：“別提了，他這陣子老出差，去一次黑一層皮，給他買了防曬衣，他嫌穿著熱，用冰袖，嫌難看，讓他塗防曬霜又嫌油，就隻肯戴個帽子，都能去演包青天了。”

    江刻笑笑，說：“男人黑點兒沒關係。”

    唐亦寧說：“可我喜歡白的。”

    江刻：“……”

    這時候是七月中，江刻已經拿到中山大學MBA錄取通知書，九月初就要去學校報到，以後每周末上課，進行為期兩年的學習。

    年初時，他通過了匯電子的轉崗考核，順利轉到下位機崗，月薪翻了一倍，但這個崗位工作強度很大，需要出差，去的是各種項目現場，和甲方進行對接、調試。

    那些項目現場就是各水利局、水庫、閘泵站、自來水廠……周邊是小團隊自駕，外地就需要坐飛機或高鐵去。夏天太陽大，男生出門不習慣撐傘，又不做防曬，一來二去的，江刻就被曬黑很多。

    唐亦寧對張琴吐槽：“小黃還問我為啥不發老公照片，就他那樣子，我怎發？我還和小黃吹牛，說明天給她看真人大帥哥，唉……牛皮要吹破啦！”

    張琴邊聽邊笑：“還好還好，就是黑了點，臉還是帥的。”

    江刻走去沙發邊拉唐亦寧：“這嫌棄我？嫌棄得飯都不吃了？你不餓嗎？”

    “餓！我一直等你呢！”唐亦寧被他拉起來，大庭廣眾之下像個樹袋熊一樣掛在江刻背上，踮著腳跟他往廚房走，看得陸蕭直翻白眼。

    江刻和唐亦寧在餐桌邊吃飯時，樓梯上響起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是少女清脆的嗓音：“我媽媽說她請客吃冰淇淋，要的人舉手，我出去買！”

    那是莫惠清的女兒萌萌，暑假放完就要上初二，她的爸爸趙傑休假一周，帶她來廣州看媽媽，趙傑很快要回錢塘，萌萌會獨自留下，再陪媽媽一個月。

    客廳的人紛紛舉手，萌萌點了點人數，禮貌地叫江刻：“江叔叔好！”

    江刻：“……你好。”

    因為大家都喊莫惠清為“莫姐”，為了輩分不亂套，萌萌看到男的就叫“叔叔”，看到女的就喊“阿姨”，也不管自己已經長到1米7，就是個大姑娘了。

    女兒來了廣州，莫惠清就決定搞個家庭日團建，由唐亦寧負責組織，參與人員是業務部所有員工及他們的家屬，去的是廣州長隆野生動物世界。

    莫惠清會和老公、孩子在長隆度假區住兩晚，帶萌萌玩夠本，其他同事則是當天來回。

    江刻和唐亦寧來廣州一年半，一直沒去過長隆，這一次終於可以成行。唐亦寧還特地準備了兩件情侶T恤，是江刻喜歡的綠色底，胸口印著卡通熊貓，穿起來特別可愛。

    周六早上七點半，所有人在分廠門口集合，有老有小，四十多號人，唐亦寧定了一輛旅遊大巴，大家上車後愉快地去往長隆度假區。

    小黃終於見到江刻，在座位上往後探頭探腦，和身邊的女同事說悄悄話：“小唐姐的老公真的好帥呀，還好高！就是皮膚有點黑。”

    女同事掩著嘴笑：“我以前見過他一次，那會兒還沒這黑，不知道他經曆了什。”

    唐亦寧和江刻坐在一起，整理著背包，心情飛揚地問江刻：“像不像小時候去春遊？”

    “嗯。”江刻低頭看看自己T恤上的大熊貓，有點不自在，他二十七了，覺得自己已經是個成熟的男人，怎還能穿這幼稚的衣服？

    唐亦寧發現他老在瞅衣服，說：“這是情侶裝，咱們以前又不是沒穿過。”

    江刻說：“以前穿的時候咱倆還年輕。”

    唐亦寧瞪他：“咱倆現在不年輕嗎？”

    “不是。”江刻說，“反正你以後別買卡通圖案，我總覺得怪怪的。”

    “哪怪啦？”唐亦寧理直氣壯地說，“等我們有了小孩，我還要買一家三口的親子裝呢！你穿不穿？”

    江刻頭一撇：“不穿。”

    “行，你說的哈。”唐亦寧說，“那我就買我和寶寶的，不買你的，出去玩，我和寶寶穿一個樣，你屬於無關人員。”

    江刻反駁：“親子裝也不全是卡通的吧？”

    唐亦寧衝他做鬼臉：“我就喜歡卡通的！你不愛穿拉倒！”

    江刻沒轍了，說不過老婆時，他就會上手，把唐亦寧摟過來，將她的頭發和臉頰一通亂揉，氣得唐亦寧嗷嗷叫：“幹嗎啦！我今天還編了辮子呢！”

    天氣太熱，她沒將長發散下，而是認認真真編了幾根小麻花辮，又在腦後紮了個高馬尾，給自己和江刻各準備了一頂白色棒球帽。

    身後的陸蕭發話了：“你們兩個注意影響！車上有好幾個祖國未來的花骨朵，別帶壞人家！”

    江刻扭頭一看，與他並排的座位上，一個紮著羊角辮、臉蛋肉嘟嘟、年齡隻有四五歲的小女孩正愣愣地看著他，大眼睛滿是困惑，大概是覺得他和唐亦寧在打架。

    江刻打開雙肩包，掏出一包小包裝豬肉脯遞給小女孩：“你叫什名字？”

    小女孩看了眼媽媽，媽媽同意了，她才接下肉脯，嗲嗲地回答：“我叫Sunny。”

    “呦，還是個英文名。”江刻說，“Sunny你好，我叫Jake。”

    “Jake你好。”Sunny笑得巴掌肉都鼓起來，小胖手指著江刻說，“你衣服是Green，衣服上有個Panda！”

    江刻像是很驚訝：“你的English水平很好啊！”

    Sunny驕傲地說：“媽媽給我報了英語班。”

    江刻問：“你這小就報英語班？學幾年了？”

    Sunny答不上來，她的媽媽是一個王姓女業務員，唐亦寧喊她王姐，王姐說：“幼兒園小班就開始上了，外教一對三，一年七十多堂課，學費兩萬四。”

    江刻：“！”

    王姐繼續說：“其他還有畫畫課、蒙特梭利音樂啟蒙課、輪滑課，一年加起來也要近兩萬。”

    江刻：“……”

    生孩子這個事，還是再從長計議吧。

    這一路要開近兩小時，小朋友坐不住，Sunny爬下座位湊到江刻身邊，踮著腳看他玩手機。

    江刻玩不下去了，唐亦寧喊Sunny：“寶貝，要不要到阿姨這來玩？”

    Sunny擠進座位，被唐亦寧抱在腿上，Sunny說：“阿姨我想看寶寶巴士。”

    江刻逗她：“你是個寶寶，現在你在坐巴士，你就是寶寶巴士。”

    Sunny著急：“不是的，寶寶巴士是熊貓！”

    唐亦寧征得王姐同意，打開手機找出寶寶巴士的視頻給Sunny看。江刻在邊上偷瞄，看得一頭黑線，又看到唐亦寧圈著Sunny軟乎乎的小身子，居然有點好奇，不知道人類幼崽抱起來是什感覺。

    在小娃娃們的笑鬧聲和哭叫聲中，車子終於抵達長隆度假區。下車後，大家跟隨唐亦寧取票入園，先在大門口拍了一張集體照，約好出園集合的時間，一堆人就呼啦啦地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