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船頭上，徐如昌渾身無力地站在那，身上被風吹得搖擺不定。若說之前他對攻下蘇州還信心滿滿的話，到現在為之，徐如昌已經意識到，這座蘇州城恐怕要成為自己的夢魘。

    而一個更讓徐如昌心情低落的消息，在剛才被他所知，那是一名逃回來的副將說的話，他說他在小船上看到了城樓上有一個人，因為曾經在兩三年前的金陵見過那個人，所以這副將大致認出了那個人，那人竟然是楚國皇帝李源！

    徐如昌想破腦袋也不明白，本該在楚軍帥帳中的李源，怎會驟然出現在吳越國的蘇州城中，他是絕對不肯相信的。但那副將賭咒發誓說沒有看錯，雖然是夜，但火光亮如白晝，他看得見那人的麵孔和神態，絕對不會錯。

    徐如昌見他說得鄭重，加之細細想想，這蘇州城的吳越守軍所用的手段精妙，而且絲毫也不慌亂，正是有高人在坐鎮此間。

    今晚戰事之中，能夠靈機應變，以火攻之法逼迫出自己計劃中的漏洞的手法，顯然並未一般人能為之。早已對李源的過往戰績有所耳聞的徐如昌覺得，似乎除了李源，沒有人能有如此手段。

    但如果真的是李源坐鎮蘇州，那事情怕是棘手了，因為不僅是這位天下名將的非凡才能，更是意味著蘇州城中有極大可能隱藏著一支精銳的楚軍兵馬，一國天子出行，身旁豈能不親軍護衛？徐如昌的心頓時像是墜入了冰窖之中。

    “徐大帥，殿下請您去問話。”一名內侍低聲在徐如昌耳邊道。

    徐如昌皺緊了眉頭，他知道，李景遂定又要煩自己了。本來自己想靜下心來想想如何破城的，但現在卻不得不花費時間跟他解釋今日的敗因，或許還要聽他看似委婉但句句陰損的指責。

    徐如昌長歎一口氣，仰頭望天，可天黑漆漆的什也看不見，宛如一個黑鍋底。

    “這李景遂看來是沒什氣數的，我徐如昌也許走錯了路了。”徐如昌心底突然冒出這個念頭來。

    “但無論如何，沒有回頭路了，就算是死路，也隻能走到黑了。”心底的另外一個聲音又告訴自己。

    徐如昌甩甩頭，定定心神，踩著虛浮的步伐朝燈火通明的船廳中走去。

    那，滿臉愁容哭喪著臉的李景遂正攤在寶座上，像是一隻被抽去了筋骨的賴皮蛇一般。

    ......

    李源從酣睡之中醒來，睜眼時滿室陽光，四周一片靜謐。木楞花窗外樹影婆娑，清風搖弋，鳥兒清脆的叫聲此起彼伏。

    李源甩甩頭，想起了昨夜戰後的情形。昨天大戰之後，李源本來指揮眾人打掃戰場的，但因為太過疲憊，不知不覺便在城樓中睡著了，顧明禮孫承佑等人上城道賀時，自己還正睡得鼾聲大作。

    後來在顧明禮等人的強烈要求下，自己才下城回到顧家沐浴休息。考慮到晉軍新近經曆了一場巨大的挫敗，短時間內不會有太大的動作，所以李源倒也不太擔心。

    想起昨晚回到顧宅中沐浴的情形，李源便苦笑不已。自己全身都是血汙，連洗了三大桶的熱水才洗了個幹淨。據說前兩次傾倒出去的洗澡水都是血紅色的，腥臭難聞。但這都是別人的血，李源沐浴時發現自己的身上竟然連一處傷疤也沒有，不禁甚是得意。

    看窗外陽光明媚的樣子，似乎時辰不早了。李源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心中掛念城頭防務之事，於是趕忙掀衣起床。然而他發現除了身上的中衣之外，他沒有衣服可穿。自己身上的夾衣和盔甲應該在昨晚沐浴之後便被顧家的仆役全部給扔掉了，那上麵全是血肉汙垢，也確實穿不得了。

    “有人嗎？”李源縮回被窩揚起脖子朝外邊叫道。

    廊下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門簾掀開時，顧鶯鶯俏麗的臉龐出現在了門口。

    “你醒了？怎不多睡一會兒？”顧鶯鶯笑顏如花，眼睛滿是愛意。

    李源笑道：“你顧大娘子若是不給我弄套衣服來，我可要光著屁股跳出來了。”

    顧鶯鶯嚇了一跳，嗔道：“衣衫早已替你準備好了，你可莫要亂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