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行舟與鬱子都這倆人，那可算是臭味相投的一對死黨，整日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得黏在一起，有酒一起喝，有小娘子一起看。

    就連水鏡閣新來個清倌兒，那也得在雅間兒置上兩把椅子，讓兩位爺一左一右坐著才行。

    據說，杜行舟幼時便一直住在臨安外祖家，跟鬱子都在一條街上，這倆人是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交情。

    杜行舟稍長上兩歲，故而鬱子都還是個小團子的時候，就一直跟在杜行舟身後當小尾巴，他那一身的紈做派，大概也都是跟著杜行舟學的。

    後來杜行舟離開了外祖家，倆人得有五六年沒上見麵，等三年前杜行舟再回來之時，鬱子都已經不負眾望地把自己養成了個合格的少年紈，這倆人久別重逢，感情愈篤，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這不，連早飯也得在一起吃，不然不香。

    杜行舟在外祖的府邸旁邊置了宅子，跟鬱子都的“鬱府”就隔著一堵矮牆，這邊老仆在牆根兒底下悄悄說點什主人家的風流事，那邊都能聽得真真的。

    今晨，鬱子都端著熱乎乎的早飯來找杜行舟，誰知這才一日，杜大紈那張嘴就被養刁了，先是說這胡辣湯難喝得“神憎鬼泣”，又說那羊肉水煎包吃起來“味同嚼蠟”，把鬱子都搞得騎虎難下。

    繼續吃吧，顯得咱沒品位不講究，不吃吧，這胡辣湯、水煎包的香味又直往鼻子鑽。

    鬱子都沒法子，隻得很給麵子地說：“咱去沈娘子的飯館吃！”

    然後，他又頗費口舌地勸了幾句，杜大紈這才半推半就地來了，美其名曰“舍命陪君子”，氣得鬱子都在他背後直翻白眼。

    沈言枝到後廚備菜，倆人便也跟著進來，並排杵在灶台邊，活像兩尊大佛。

    後廚沒有現成的吃食，沈言枝隻好在兩人手，一人塞了一根洗淨的黃瓜。

    鬱子都皺著眉頭咬了一口，似乎在想念方才的胡辣湯和水煎包，杜行舟則把這黃瓜當成了個玩意兒，用一雙修長的過分的手指轉著。

    沈言枝手切著蘿卜，鬱子都就把臉湊過來了，黃瓜塞了一嘴，鼓起腮幫子嚼著，眼神滿是渴望。

    這小奶膘要是餓沒了，那可就不好看了。

    沈言枝當下決定給他倆做碗熱乎的吃食。

    抓把麵粉灑在案板上，一坨麵團聽話地在沈言枝手下變得光滑，然後又變戲法似的成了細細的麵條。

    兩個脆生生的白瓷大碗，底上鋪點蔥花和蝦皮，再來點醬油、鹽、糖以及一小撮胡椒粉，最後戳上一筷子靈魂調料——豬油，再放小半碗熱水，這湯底就算是完成了。

    後麵煮麵的時候，講究的是“溫水入鍋、三起三落”，也就是等鍋中清水稍微熱一些就下麵條，等沸騰之後，加入小半碗冷水，如是操作三次，麵條便會筋道順滑。

    將麵條撈出，放入調好湯底的瓷碗，然後再煎上兩個焦黃的荷包蛋，這豬油麵就算是做好了。

    杜行舟雙臂交叉在胸前，目不轉睛地盯著做飯的沈言枝看，鬱子都則十分捧場地請教秘方，還在麵條出鍋時鼓起了掌。

    沈言枝覺得，這藝術，就是得有觀眾捧著才有動力，咱這廚藝也帶著個“藝”字，故而也算藝術不是？

    坐在大堂悶聲吃了沒多久，杜行舟又無聊起來：“娘子今日這發式做得不好，為何不梳昨日的銀蛇髻了？可要在下效勞？”

    “啪嗒——”

    一個濕著水的抹布被摔到兩人麵前，直嚇得鬱子都向懷挪了挪飯碗。

    沈言枝粗暴地擦著桌子，冷冷地道：“桌子髒，我要打掃，麻煩二位少爺到別處吃去。”

    杜行舟倒是聽話，乖乖端起飯碗，道了聲“遵命”，便蹲到門口去了。

    鬱子都臉色怪怪的，起身端著碗囁嚅道：“杜兄你提這個幹什，沈沈沈娘子，那都是杜兄幹的，我可沒碰，而且真挺好看的。”

    沈言枝聞言，揚了揚手的抹布，鬱子都便縮著腦袋坐到了杜行舟旁邊，兩人並排坐在門檻上，把正門堵了個嚴實。

    順著晨光看過去，沈言枝想起了家的阿粥，天地良心，她真不是有意的。

    收拾好桌子，沈言枝搬了個小板凳，坐在他倆麵前，打聽起了案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