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踩在夏天的結尾兩行,還沒有過去。
兩年疫情的大學,畢業之後,你落在哪?
廉懷出國了,董哲出國了,孟杉去西藏支教了,陳櫻去香格拉當義工了,周萌進高翻院了。
班瑜,在淺唐江。
廉懷走後的第二天,辭職的第三天,她再次收到了版權編輯的消息,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樣,是影視版權。
總之,班瑜更有錢了。
這件事情對她造成的影響不大,因為在此之前,她的財務就已經很自由了,現在更多的延伸到班爸班媽身上,他們倆提前退休,小區的健身項目還有學習活動報了一大堆,常常發照片過來。
某種潛藏在角落的壓力似乎得到釋放,班瑜想,一個有了錢就到魚塘上去種樹的男人,能壞到哪去呢?
她淺唐江邊租了一輛自行車,天氣還熱,下午四五點,地上隱隱約約冒著熱氣,晃得人眼睛疼。
南城的房子合約還有小半年到期,暫時流浪四個月看看。
抬眼望見江水泛著一種沸騰的顏色,停下動作,在手機上填寫班爸班媽的老年大學信息。
班爸班媽不會主動提出這事,是班瑜要求的。
她現在還沒孩子,以後也不確定,但是想當家長試試。
八月末這有大潮,她看準了日子來的。
班瑜在江邊騎了一整圈,防曬衫之下皮膚也滾燙了,t恤貼在身上悶悶的,運動內衣是新買的,緊得人心慌。
看樣子漲潮時間還沒到,她找了個涼亭坐著,灌了幾口水。
沒了工作,手機的捆綁力減弱,她包塞著一本迷你口袋書,但此刻還是劃開了界麵。
兩天沒回廉懷的消息了。
他說他到了。
他說已經不用隔離,在整理房間。
他說怎不回消息。
他說你別這樣。
他說……
班瑜出了汗的手指在屏幕上留下指印,微微皺起眉頭,目光向遠處去。
天邊泛起鉛灰,連帶著江岸遠處呈現出不斷凝聚的暗色,潮水漲起,潑天而來。
在離岸邊幾百米的涼亭,感受到了江水襲擊的潮氣。
盯著某個移動的定點,周圍的一切都仿佛消失,人在潮水沉溺。
有種死了的新鮮感。
腦袋一陣空白,傳說中的史前洪水好像親眼見到了。
然後視線容得下別人,伴隨著此起彼伏的愉悅驚呼,一起擠占她的感官。
那些人是遊客,還是本地土著?
目光收回,班瑜歎了口氣,回複廉懷的消息,【知道了,今天快樂。】
手指按上息屏鍵,一陣震動。
他打電話過來,她沒接。
有東西堵在心口,很不舒服。
再等等看,好嗎?
班瑜在心問。
剛剛的浪潮隻是前奏,接近七點的時候,真正的風暴開始蓄積力量。
風雲變色,混合著濕意的隱形旋渦襲擊人的頭發,叫人退避。
回到酒店,視覺上的衝擊仍在眼前,身體雖然從岸邊回來,感官的體驗卻還鮮明。
班瑜整個人變得遲緩。
她隻知道自己很需要連鎖店,下榻的酒店,就餐的地方,必須是聽說過的連鎖品牌,因為這多少帶著點連接,她總是偏向和熟悉的事情打交道。
晚飯打包了咖啡店的牛肉三明治,房間的窗戶很大,可以看見城市的夜景。
班瑜可以窩在沙發的角落,放一首歌或者看喜歡的電影,吃著在常城,南城,涇江一樣味道的三明治,喝一樣的咖啡。
控製變量之下,單純地享受空間的陌生感。
一個人出門在外會不會害怕。當然會的。
小學第一次組織春遊,班瑜背了個熊貓玩偶樣子的書包,它的腦袋充了很多的棉花。
出發前一晚,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前半夜因為集體出遊感到興奮,後半夜眼前是混合著少年包青天的殺人場麵,而自己正是被拋屍的受害者。
頂著青黑的眼下洗漱,班瑜心情複雜。
那時候班媽幫人做些外加工,帶很多五顏六色的大頭針回家,簡單排列在白色的圓盤上。
她趁著天色還早,偷了五根紮在自己的書包上,以防萬一。
不過,那天所有的遊玩項目她都心不在焉,因為腦海不斷設想著纖細的大頭針不堪一擊,被歹徒折斷的情形。
現在回憶起來,鄰老人的拐賣故事是深入她心了的。
這次出門之前,班瑜依然考慮著有什東西可以當做防衛的武器,但她需要過安檢,噴霧不可以,刀也不可以。
慶幸自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跑步習慣,真的遇上危險,隨時可以逃亡。
明天去哪?
她第一時間想要來的地方已經到達了,那明天呢?
都想要自由,可自由是什?
無處可去等於哪都可以去,哪都可以意味著哪都可以不去。
隔天,班瑜賴床了。
拉開紗簾,天很藍很藍,混合著灰色的白雲輕微的飄逸,房頂上有一點天光暈出的邊界。
視線如果專注在天上,就好像自己真的挨著雲躺在空氣。
片狀的烏雲遊移在潔白之外,從左至右,挪動的速度快一些,離開了視野。
為了那片灰藍色雲,班瑜決定起床。
經過輝煌的大堂,從鏡子看見自己,她有很漂亮的鎖骨,隨意打理的頭發看上去柔順有光澤,雖然穿著簡單,看著還算得上順眼。
四位數一晚的酒店燈光也是自帶美顏的嗎,她在心懷疑。
走出門的班瑜短暫停頓,摸出手機給廉懷發送消息,今天快樂這樣的問候,或許本來就應該早點說的。
前兩年疫情的爆發使口罩成為日用品,走在路上大多數人都隻露出一雙看著別處的眼睛。
班瑜戴上鴨舌帽,創造出視野前方的陰影。
這樣之後,她的手就不必依靠手機形成一個閉合的形狀,肩膀可以攤開,兩臂自然在身旁甩動。
她是一個正大光明的入侵者,窺探者,甚至是審判者。
淺唐江周邊有一條仿古的商業街,班瑜跟隨人群的腳步到這,從短街一端踱至另一端。
這個來自異鄉的獨身的家夥,穿著一身陰鬱的顏色,帽子底下的眼珠子烏漆嘛黑,滴溜溜的暗中窺視行人,大搖大擺地穿過人與人之間的空隙,她像不像個壞家夥?
閑得發慌的人會給自己找樂子,眼神是今次班瑜打算使用的玩具。
走在人潮,稍微揚起臉,向四周掃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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