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催動花開,知名與不知名的各自盛放,新綠四處染。
上午接了個電話,掛了後,盛光明點了根煙,蹲在家門口抽,頗為煩憂。
他在Y省的生意全靠大舅子帶,這多年兩家的利益牢牢綁在一起。
對於大舅子,他半是感激半是敬畏。
當年他跑到Y省,又遠又無親無故,要的就是這個環境。沒人認識他最好,不擔心被人指指點點。
他那時是個小員工,意外碰上許曉靜,聊得投機,人家也對他有點意思。
嶽父看不上他,他沒打算坑蒙拐騙,離過婚,有個女兒,都一清二楚地跟人說了。
但大舅子看許曉靜堅持,認為他能力不錯,又對許曉靜好,支持他們在一起。
但有條件,那就是必須定居Y省,不許有離開Y省超過一個月的情況。以後孩子跟許家姓。
說白了,許家想招一個上門女婿。
權衡利弊,盛光明答應了,把自尊什的往後放了一放。
今天大舅子給他打電話,催他回去,他也不好再拖。在禹江耗太久,把生意耽擱了,說實話,盛棲的事不如他的錢重要。
他煩的是事情還沒解決,他這回去更像個笑話。這次回來差點跟許曉靜吵起來,下次回來不知道哪年哪月。
不管盛棲吧,心火大,她現在荒唐又不知天高地厚,這樣下去等於白養一個女兒。
管吧,一時又沒有好辦法。那一招固然可以把她們逼分手,但是那姑娘說得對,惹惱盛棲,他以後就別想要這女兒了。
說不定盛棲為了報複他,換個人還是女的。
正愁眉不展,盛棲居然回來了。帶了兩瓶值錢的酒,說怕他在姑姑家沒得喝。
看架勢是認慫了,他長出一口氣,但臉上仍擺著臉色給她看。
那晚發現溫瀲故意讓盛棲聽到他們的對話,他異常生氣,被個小孩子陰。
但轉瞬就笑了,第一溫瀲很聰明,第二,這樣沒用。
盛棲如果真的血氣方剛,那晚那久的時間,足夠找過去了,還不是慫得沒露麵。
再者,那晚的話雖然不好聽,但都是實話,他不怕盛棲聽。他說話一貫如此,更難聽的話都當著盛棲麵說過,沒見盛棲翻臉。
果然,這回一樣,盛棲客客氣氣,比之前見麵溫順了很多。
小孩都一樣,不能慣。給她點好臉色看,就蹬鼻子上臉,敲打敲打,讓她知道她幾斤幾兩,她才會聽話。
他對許桐桐是一樣的教法,可惜許家人太慣著,還是把她寵得沒規矩。
吃過飯,盛棲說想跟他一起去奶奶的墓前看看。
盛光明回來已經去過一趟,但想著沒兩天就要走了,再看一趟也好。
他這輩子讓他媽操了不少心,要說對不起誰,唯一的人就是他媽。
他中午喝了酒,餘韜也喝了,車隻好由盛棲開。
上車的時候盛棲彎腰在琢磨油門跟車,盛光明心一跳,懷疑這丫頭打算跟他同歸於盡。
好在盛棲雖然生疏,但是語氣溫和,跟他說:“路上車少,我開慢點,沒事。”
城沒辦法練車,路況複雜,她不敢輕易上路。但是鄉下新修的路又寬又空,她再不濟也是有駕照的人,可以試試。
已經坐在副駕駛上了,盛光明也沒法子,“開吧,我看著。”
平穩起了步,從村子慢騰騰地開出去,好在沒其他車輛,盛光明不作催促。
等到了更寬敞些的路上,盛棲鬆弛下來,準備好的一套詞就開了頭。
“我女朋友跟我提分手了,你把她嚇到了。”
嗤了一聲,喝了她帶回來的酒,盛光明周身都散著酒味,“我就知道,大難臨頭各自飛,不靠譜的。”
“所以我不想活了。”盛棲很平靜地說。
原本還暈乎乎的人彷佛被電擊中,陡然清醒,驚恐地看著盛棲。後者滿臉淡定,但是連笑都沒有,不似作假。
盛光明故作冷靜,“你靠邊先停下,我有點暈車。”
不僅沒停,盛棲反而踩了腳油門,聲音被從窗外席卷進來的風卷得悶沉空洞,“我們還是先去見奶奶吧。”
人家吃酒後膽大,但盛光明這會子更慌了,開玩笑地逗了盛棲一句:“我還沒有去見你奶奶的打算。”
盛棲聞言笑了一下,感覺唇上幹燥,再抿時彷佛嚐到鏽味。
春風雖比朔風柔緩,但也不是沒脾氣。
看見她笑,盛光明放心了一大半,估摸著她是說氣話。
“分就分吧,爸不會害你,你聽我安排,以後不可能過得差。”
“你是不會害我,但這多年,要說誰最疼我,隻有我奶奶。”
今天沒打算吵架,那招沒用,盛棲跟他聊天般地談:“我那個親媽就不提了。你有你的家庭,不是我一個人的爸爸,我又不討你喜歡。隻有奶奶,把我當成寶。”
“隔代親嘛,跟桐桐外公外婆一樣。”盛光明挑了句非重點接。
盛棲開得還是慢了,旁邊不時有車超過,她的目光被帶跑一會。
“在禹江待了十幾年,很多人說我是可憐蟲,我躲起來不知道哭了多少場。”
風也吹得盛光明口幹,他拿起上車前泡好的茶,玻璃杯上還寫著茶葉店的名字。
這話說得他都沒法接了,他覺得盛棲開朗,沒想到也會在人後哭。
“除了我不在你身邊,吃喝又沒虧著你,什可憐蟲,那些沒錢花的才是可憐蟲。”
“是。”盛棲順著他的話點頭,再繼續自己的話,“所以每次你回來我最高興,恨不得跟所有人說,我爸回來了,我有爸爸。而你走後,我都要偷偷地哭幾天。”
車默然。
“所以你知道奶奶去世對我意味著什嗎?”盛棲問他。
他沒回,而是辯解:“我不是把你帶在身邊了嗎?”
“是啊。可我是個麻煩,我看見你跟阿姨為我吵架就難受。你看見我,看見我畫畫,你也不爽,我們父女倆在一起有什意思?出車禍的時候,我甚至想死了算了,去陪奶奶,也能讓你省心。”
“胡說八道,才多大點年紀,什死不死的。”盛光明盯緊她握方向盤的手。
“我是認真的啊。”
盛棲扭過頭跟他笑笑,被他斥好好看路時笑得更歡了。
“你這次真的想把我帶回去嗎?”
盛光明說:“你回去該幹什幹什,那邊也是你家。”
“我為什不回Y省,我難道不想跟爸爸在一起,我不想被長輩照顧嗎?但是我回去不舒服,我不舒服,你們也不舒服。我隻好在外麵漂著,無依無靠。
你想我找個人嫁,我也想過,這個人最好隻疼我一個,給我穩定的家。但是我沒碰到,所以我活了二十五年,都不喜歡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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