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灼簡單適應了一下自己的新身體，慢慢領著男人小心地走下樓，一直到底下空曠的小區，剛一見到太陽，就聽見有人熱絡地喚他名字。

    “小黎要出去走走啊？”

    他的人緣似乎還不錯。燕灼抬起頭，圓溜溜的大眼睛定定看著男人。

    拉著導盲鞍的男人轉頭看向對方，微笑著點點頭：“是啊，張叔剛剛是去買魚了嗎？”

    張叔一愣，哈哈笑了起來：“小黎鼻子是越來越靈了，活魚都能聞到腥味。不過這魚不是買的，我去菜市場的路上剛好遇到你王叔，我倆就一起去釣了好幾條上來，回頭我讓你張姨給你送兩條過去。”

    男人無奈一笑，倒也沒有拒絕：“謝謝張叔，不過……”他頓了頓，提醒道：“張嬸一直在等著這條魚燉湯。”

    張叔聞言，笑容猛地僵住，加快腳步往家趕，和他道別：“糟了糟了，小黎我先走了，一會兒你張嬸又要發脾氣。”

    “好。”男人側耳聽見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才又讓燕灼領著他走路。

    xiaoli？

    燕灼在心默念這兩個字，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底發酵，他甩甩頭，專心給男人當眼睛。

    好在他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導盲犬領路的本事幾乎是刻在骨子，即使燕灼對這一無所知，他還是可以憑借肌肉記憶走出小區，進了就近的一家服裝店。牽著他的人沒說什，應該是沒走錯。

    燕灼正好奇他該怎選衣服，就聽見坐在收銀台上的女孩抬頭向樓上喊到：“媽，黎晞來了！”

    乍一聽見這個名字，燕灼渾身僵硬，一模一樣的讀音和完全不認識的地方，看不見東西的身後人以及莫名其妙變成狗的自己……

    “知秋？放假了？”黎晞對於燕灼心的淩亂倒是無知無覺，眉頭舒展，十分放鬆的樣子。

    坐在店的知秋樂笑了笑：“唉，是我是我，前兩天剛回來。”

    樓上很快也響起了熱情的招呼聲：“小黎來啦，來來來，阿姨特地給你留了件又好看又實惠的衣服，馬上入冬了，衣服多穿點兒，別著涼了。”

    “好。”黎晞任由對方把他當成衣架子，各種各樣的衣服往他身上套。

    半個小時的時間，燕灼心對於經曆離奇事件的防線都快鬆了，無聊地垂著狗腦袋昏昏欲睡。

    他怎也不明白，為什就是到了這，他還需要陪人挑衣服？還是陪盲人挑了半個小時！

    要不是他知道真正在挑的人不是黎晞，怕是說出去都能唬到不少人。

    直到燕灼感覺自己好像站到了一覺睡醒，渾身酸軟，才終於看見黎晞抱著包裝好的衣服去付錢。

    燕灼見狀，連忙走到他身邊，歡快地搖尾巴：“汪！”

    ——終於能走了嗎？！

    阿姨舉著付款碼給黎晞對上，正好看見他一臉興奮的樣子，笑道：“多多今天好像很活潑啊，遇到什開心事了嗎？”

    “嗚嗚——”一覺醒來疑似穿書算嗎？

    黎晞一番熟練的操作，和阿姨默契配合，很快掃了碼，正好聽到店響起付了多少錢的提示音，他便又同對方道過別，摸摸狗頭：“好了，多多，找家早餐店應付一頓早飯吧。吃完早飯，我們就去店。”

    燕灼已經漸漸習慣身體和頭腦分離的感覺，身體誠實地為黎晞開辟道路，腦海中除了危險預警以外，反倒有了多餘的時間去思考。

    現在是真做夢，還是假穿書？

    就當他是真的穿了，為什會穿？穿書幹什？總不能睡了一覺把自己睡死了，奈何橋上喝完孟婆湯，又把喝了孟婆湯的事給忘了，投胎成狗，剛才終於恢複記憶？

    生活像是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這可一點都不好笑。

    燕灼邊想著邊停下腳步，領著黎晞乖乖等到綠燈亮起，才又穿過一條街，七拐八拐找到了一家名叫“下次早點”的早餐店。

    麵的食物很豐富，應有盡有，隱隱還有一股香味溢出，不過黎晞應當是沒有來過這，茫然地任由他拉到空位上坐下，對著站在旁邊的服務員，他就隻是簡單地叫了一碗麵，燕灼自己則趴在地上小憩。

    他無聊地探頭望向四周，這開的很大，應該有半個足球場了，紅豔豔的裝橫很是喜慶，早上進來這的客人，更是容易感受到這座城市熱熱鬧鬧的氛圍。

    這家新開的早餐店，他就是看著門外一整塊板的優惠和活動進來的，雖然不知道黎晞資產有多少，萬一看起來生活富足，實則很窮呢，他還是替自己不爭氣的主人省省吧。

    ……主人？

    燕灼有一瞬間的錯愕。

    他為什……這快就把自己帶入角色了？當條狗竟然已經這理所當然了嗎？鴻鵠之誌呢！就算要當狗，怎能當條如此頹廢的狗！

    這時，微暖的陽光透過透明的玻璃，正好打在燕灼身上，溫暖地撫慰他的脊背，在地上留下一片陰影。

    他趴在地上，舒服地喟歎一聲。

    算了，當條狗還能躺平，挺好的。

    燕灼的視線一路跟著服務員，看到對方把熱騰騰的雞蛋麵端到黎晞麵前，又貼心地把筷子放到他手邊。黎晞道了一聲謝，拿起筷子安靜吃了起來。

    燕灼盯著他吃麵，心頓時頗為感概。

    “帥哥吃麵就是不一樣。”

    彼時燕灼眼的黎晞吃的已經不是麵，那叫做溫文爾雅、賞心悅目。

    他自己吃麵全靠嗦，恨不得三口吃完一碗才好，當然，嗦麵嘛，嗦才是精髓。不過這不妨礙他把看黎晞吃麵當做是一種視覺上的享受。

    窗外陽光正好。

    一向隨遇而安的燕灼愉快地放鬆下來，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拍在地板上，昏昏欲睡。

    忽然，他的尾巴尖猛地一顫，燕灼迅速回過頭，正好和身後的小男孩對上視線。

    小男孩手拿著肉骨頭咧嘴衝他笑，還好記得抬頭去看黎晞，眨著忽閃的大眼睛問：“大哥哥、我可不可以給他吃、肉骨頭？”

    黎晞毫無焦距的視線向下移了一些，語氣溫和地說：“不可以哦。”

    小男孩露出傷心的神色，咬著唇，猶豫了一會兒，低下頭看著燕灼柔順的毛發，妥協一步道：“那、那我可以摸摸他嗎？”

    黎晞默然不語，他眼睛看不見，所以評判一個人的心情都是靠這雙耳朵，而現在，他的耳朵告訴他，眼前的小男孩很失落。

    隻是這樣的事沒有百八十次，但也發生了不少，他隻能當作是習以為常，一遍又一遍地去拒絕：“多多不喜歡別人摸它。”

    燕灼同樣瞄了一眼碰了他尾巴的男孩，心一橫，又把頭轉回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睜著眼，無視了看上去楚楚可憐的男孩。

    即使他知道自己心更認同是作為一個人，有能力分心保護黎晞，但他還是不能動，因為他現在是導盲犬，他的一舉一動都背負著導盲犬的職責，也背負了一個人的命。

    工作的時候怎能三心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