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星凝做了一個夢。

    夢見自己成了一縷虛弱的靈魂，她在神識渙散之時撐著最後一個信念回到尤，用自己微弱的力氣裹住哥哥的身體，帶著他一起飄到尤的黑山頭上。

    那有片湖，是哥哥在尤這三年來時常遙望的湖，她就快消失了。她想，在消失之前，她應該把哥哥藏起來。這樣，他們下輩子就不會再分開了。

    最後的意識，是她抱著哥哥的屍身墜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中，那是一種窒息的寒冷，木星凝從來沒想過，原來一個人的靈魂也會難過，也會感受到疼。

    而那片湖中，其實是所有尤人死後將養靈魂的地方，她因殺了太多尤人，滿手鮮血，所以尤容不下她，那些湖水在她墜落的瞬間宛如一縷縷靈魂，他們瘋狂的撕咬並啃食著她的魂，將她撕成無數塊碎片。

    她因體質特殊，所以即便靈魂碎裂也能重新複原。複原之後，又被那些怨念撕碎，如此反複，她墜身其中，經曆了無數次被分食的痛。

    她不知道身為靈魂的自己究竟有沒有心，隻知道，抱著哥哥的身，即便是痛，也是甜的。

    她沉寂在溫暖與冰冷之間，能聽到來自湖底深處的憤怒，那是尤人的怨恨。她想，造孽的人，果然連死都不得其所。可是，她不能再走了！她該來贖她欠下的債。

    她在接近窒息的那一刻渾濁了意識，又在下一刻猛然驚醒，醒來的瞬間是一身的冷汗。

    外麵驕陽似火，陽光正好。

    床邊的手機響起熟悉的旋律，那是當初她給哥哥設置的專屬鈴聲。

    她愣了好幾秒，這才匆忙滑動手機接通電話。電話那頭，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來，“橙子，怎才接電話，還沒醒嗎？”

    那是一種十分飄忽不切實際的聲音，木星凝心中倏然一跳，再次聽到這個聲音，叫她原本死寂陰沉的心仿佛重新活了過來，連同那夢境中的疼都消散了不少。

    接著，鼻頭一酸，眼眶突然就紅了，她按捺著心中情緒，忍著要落下來的淚，“沒。”聲音發低，帶著沙啞。

    “是不是被我吵醒了？我晚點再打過來。”

    “不要。”木星凝緊握著手機，顫聲說：“哥，別掛，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所以……不要掛。

    對方似乎愣了愣，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嗯，你在家好好照顧自己，後天我就回來了。”

    後天？木星凝下意識的看了眼手機，時間定格在3058年7月12日。

    3058年？三年前？

    木星凝將手機貼在耳畔，腦海中有些混亂，不可置信的想著，難不成之前經曆的一切都是在做夢？那這個夢也太真了。又或者，她這是……重生了？

    “哥？木毅池？”木星凝恍惚著叫了他的名字。

    對麵似乎傳來一聲低低的笑，接著，便聽他說：“沒大沒小是不？”

    木星凝隻是愣愣地，聽著那個熟悉的聲音，恍若隔世。

    那頭在這時傳來嘈雜聲，“快到車站了，我這邊信號可能不太好，橙子，我走的時候煮了粥，去吃點東西再睡。”

    “哥，你要去哪兒？”一聽他要走，木星凝掌心一緊，整顆心都忍不住揪在了一起，當日滿身是血的景象又一次出現在腦海中。

    她害怕，怕現在經曆的一切才是做夢。恍惚著，心中隻剩下一個念頭，想見他，很想見他，倏然從床上爬了起來，“哥，我去找你，你在哪個車站？”

    手機的信號可能真的不太好，因為她聽到木毅池那邊的聲音已經從清晰成了斷續，甚至沒來得及聽清他所在的位置，電話便隻剩下了嘟嘟聲傳來。

    木星凝望著掛斷的電話一陣失落，心底沒來由生出慌亂，腦海中在此時晃過一副景象，那是身為異能者才有的洞察，她很快搜尋到了他的所在之處，是a市北邊的高鐵站。

    來不及多想，甚至沒覺得這種異能有什不妥，急忙跑下樓隨便蹬了雙鞋就出了門。

    她奔跑於街上，所過之處帶起一陣清風，速度之快，快到肉眼無法搜索。

    街上偶爾行走的人隻覺得身邊好像馳過什東西，還帶著點微微的香，可四下張望，卻什都沒見到。

    木星凝憑著記憶中的模樣來到站台，遙遙望去，人山人海。可很奇怪，眸中自帶濾鏡，她還是透過人群一眼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一身灰色的休閑服，上麵的拉鏈是敞開的，麵那件純白色的半袖也是記憶中的樣子，那還是當年她陪他去買的。

    少年低垂著頭，正看著手機屏幕，微微觸眉不知在做些什。

    “哥……”木星凝低喃，眼底瞬間酸澀一片，“哥……。”她站在人群的另一頭，突然衝著那邊大喊了一聲。

    少年隨著湧動的人群抬眸，下一刻，就見眾目睽睽之下，小姑娘張開雙臂奔跑著撞到他的臂彎中。

    “橙子？？”木毅池帶著訝然，扶住姑娘的身，“你怎來了？”

    木星凝緊緊地抱住麵前的人，紅著眼將頭埋於臂彎中，淚水在眼眶中無聲而落。

    隻有結實牢靠的抓住了這個人，才能叫她感覺到真實，隻有將人抓在手的這一刻，對她來說，才是失而複得的彌足珍貴。

    站台人山人海，四周湧動的人群齊刷刷的看向這邊，帶著好奇與探究，他們小聲嘀咕，還帶著許多不言而喻的指指點點。

    木星凝的一顆心全放在木毅池身上，哪有空去管別人什眼神，就算注意到了，她也無所謂。

    三年的末世生活不但磨練了她的意誌力，更磨練出了她的厚臉皮，眾人的目光對她來說真不算什。

    可轉念一想，她哥應該不太行，她哥不喜歡聚焦之下四散的光。

    於是木星凝望向四周毫不掩飾看過來的眼，怒懟一句，“看什看，有什好看的？我哥要走我送送他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