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唐覺得有些詫異。

    在她的刻板印象中，網癮少年大部分確實比較自閉，很不愛打招呼，但是在網上，卻又各種或是歡樂搞笑，或是能言善辯，一張小嘴特能叭叭。

    李天諭顯然屬於其中的非典型類型——他雖然人比網上看著沉默一點，但卻也算不上真的自閉。對於阮唐的話，也一直有所回應。

    能溝通就好。阮唐稍微鬆了一口氣，開門見山地問：“今天來這找你，是想問，你有沒有考慮過複學呢？畢竟，你這已經休學很長時間了。”

    李天諭搖搖頭，他的長相是偏斯文那種宅男類型，拒絕起來卻是毫不留情：“還是不了，老師。”

    “能問問原因嗎？”

    “我貧血。”李天諭的回答很簡短，“醫院血庫目前缺0型血，我很難得到有效的治療，沒辦法上學。”

    o型血可以給ab兩類輸血，卻接受不了ab的獻血——這也許的確是個理由。

    阮唐點了點頭：“老師知道了——假如後續，血庫可以給你輸血了呢？”

    “那我當然會回去上學的，阮老師。”他回答說，“既然您專門來這一趟，不妨把這視作我的承諾——隻要有0型血的供血，我就會去上學。”

    倒是意外的好說話。

    阮唐皺了皺眉，還想再說什，李天諭卻點了點頭致意，很快踏入網吧，熟悉地隱匿在網吧喧鬧的人群中，如同一隻隱匿於水中的魚。

    不是討厭學校，也不是網癮，就是單純的貧血，病弱，所以沒辦法去上學。

    這個理由，聽起來簡直像是某募捐的故事。

    “阮老師，你可別相信他的！”回到學校後，得知事情經過的秦虎大聲道，“阮老師，你可別相信他們這些水產！他在休學前就騙過不少人了，你可別傻傻相信他了！”

    背後，被他拉過來的紀淩也點了點頭，拿出退學證明，黑紙白字，寫明了李天諭退學之前的若幹偉大事跡——騙人刷禮物、臉皮厚、以及根本不弱，卻天天一副要吐血的虛弱樣子，天天碰瓷。

    如果說秦虎的話還不夠有說服力的話，沉穩的紀淩的證據則更有說服力了。

    有行動力的獅子再次把她帶到了網吧——隻不過這一次，他們沒有聯係李天諭本人。

    大冬天，李天諭一副單薄的少年身板，卻毫不費力地用他的幾條黑漆漆的觸手扛起旁邊沉重的舊式機械，把它收進雜物間。

    他又搬出一個機甲光腦，旁邊對照著一本《機械範例參考》，鼓搗著什。

    幾條觸手，多線操作，靈活又輕鬆——他甚至騰出一隻觸手來打遊戲，神情專注，絲毫不像是貧血的樣子。

    “眼見為實。”獅子低聲道，“阮老師，你看，他根本不貧血，別再為他白費力氣了。”

    很顯然，她被騙了。

    阮唐其實很疑惑，因為這種謊言明顯很假，一用點兒心就能被拆穿的樣子——於是，她真這做了。

    她咳嗽一聲，從轉角站了出來。

    “早上好，李天諭同學。”

    聽到聲音，尚且在專注狀態的李天諭才算是回過神來。謊言被拆穿，李天諭倒也不覺得慌張。他慢條斯理地放下那本《機械參考》，說：“早上好，老師。”

    “既然你是在學習，而不是在打遊戲的話。”阮唐頓了一下，表示自己的疑惑：“那為什不去學校學習呢？帝國大學擁有很全的師資，比你自學要有效率許多。”

    “我已經解釋過了。”李天諭不慌不忙地繼續看書，“而且，糾正一下，老師，我可比不上那些帝國大學精力充沛的家夥，他們通常機甲課訓練都要幾個小時，而我呢，我是看一小時書，打一整天遊戲，我身體不好，注意力不集中。”

    “撒謊。”旁邊的獅子終於忍不住，冷冷出聲——

    “你身體不好，那之前東西誰搬的？”

    聽到這話，李天諭居然笑了，不同於以往，那種滿不在乎、明顯敷衍的笑，這個笑要真實許多，甚至有點太過真實——

    他笑的尖尖牙齒，這個體征大概繼承於蛇。旁邊的觸須晃動，如同擺動的水藻，他“嘖了一聲”，露出一個諷刺的微笑——

    “真麻煩。紀淩同學，給彼此留點兒麵子不好？”

    “是啊，我就是在撒謊。所以，讓我一個人呆著，不好嗎？為什非得來找我？”

    “誰管你。”紀淩冷冷道，“我隻是在提醒阮老師，別被你騙了。”

    “是啊。”李天諭也朝他笑：“那你得看好你的阮老師啊，蠢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