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還沒一個月就是國慶。林軼一早打了電話來,說羅阿姨要來淩陽市做一個調研項目,順便來看看她和姍媽。
姍姍覺得受寵若驚,還沒放假就開始緊張起來。
然後他又試探性地問她:“要不我也過來?”
“不要!”姍姍反射性地回絕,縱使他看不見,還是裝作手忙腳亂的樣子開始整理起作業,“我們國慶節的作業要多炸了,你不要來秀你們的素質教育。”
他在電話那頭輕笑,“行吧,不打擾你了。”
才掛下電話,姍姍就開始後悔。
尤其是在室友一波接一波的“抨擊”和“想見真人”的強烈要求下,姍姍愈加覺得——當時真應該給自己留點餘地。
懊惱的情緒一直持續到羅阿姨乘坐的飛機都要降落在淩陽市的機場。
姍爸開著車和姍媽一起去接機,姍姍一個人躲在書房寫卷子,很遠就聽到了爸媽踩在樓梯上的腳步聲,和三個大人的笑談。
她中規中矩地提前等在門邊放上拖鞋,屏住呼吸,等著自己微笑地說出一句“阿姨好”,然後便可以被姍媽赦回書房去。
姍爸“哢噠”一聲開了門,進門的卻不是如她所想的三個人。
林軼提著包,跟在羅阿姨身後走進來。姍姍僵直了身體,一時間竟忘了開口問候。
“羅阿姨不認識啦?”姍媽笑著拍拍她的腦袋,又從鞋櫃上取出一雙男式拖鞋,“還有軼,你們四五年沒見,都長成大孩子了。”
複雜的心情難以言表。
然而更多的還是驚喜。姍姍靠在牆邊,兩隻手在背後絞著。快要溢出來的喜悅,暖暖地跳上臉頰。
姍媽熱情地邀請兩人進屋坐。久違的寒暄有太多話可以說,關於當年的不告而別,關於這些年的境遇與變遷,關於往事中的起起落落。曾經有過的諸多愧疚和遺憾,都隨著意外的重聚而漸漸散去了。
家長們談到興起,如幾年前一般把兩個孩子一起趕去寫作業。姍姍帶著他走進書房,心緊繃的弦,突然“啪”一聲地斷開了。
林軼已經長到快比她高一個頭,他此時提著包站在她身後,姍姍竟有點不敢回頭。猶豫了半晌,她還是轉了身,隨意指了指身邊的一把椅子。
“你坐吧。”
林軼微微彎了腰,直視她的眼睛,姍姍被盯得有些發毛,堪堪扭轉了視線。他微揚起嘴角,把包擱在她的書桌上。
“好。”
兩人並肩而坐,他仍然不說話。姍姍悄悄用餘光瞄他的側臉,正好被他發現,於是局促不安地把視線挪開,想站起身來。
“我去倒水給你。”
林軼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不用。”
“哦。”姍姍又坐回來,試圖不著痕跡地把手從他手抽出來。
他卻先放開了手,稍加思索,還是讓她溜了出去。
趁著姍姍出去倒水,林軼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她的書房。
牆邊是一架有些舊的二手鋼琴,看起來已經很久沒動,深紅色的絨布卻一塵不染,完好地覆蓋著它。
書架上擺滿了她從小學起的課本和練習冊,整齊地按照年份排列著。一年級上冊的語文和數學書外包裹著書皮,仍然被年歲刻下了深深淺淺的皺褶。
書桌上攤著她的假期作業,恰好翻到關於電容器的一節。她的筆跡一如當年,小小圓圓的,解題過程清晰明了,像印刷的參考答案。
書桌前的牆上有她的童年照片。看起來像是幼兒時期,還沒有認識他的那幾年。她的耳邊散了兩綹發絲,整個身子攀在海灘邊的礁石旁,對著鏡頭瞪起圓滾滾的眼睛。
姍姍推門進來,放下兩杯水,然後雙手擋住了自己的照片,側過身子。
“哎,這是黑曆史。”她微微皺了皺眉,“要等價交換才能看。”
聽起來,像是在撒嬌?
林軼失笑,“和什等價?二價的銅離子,還是三價的鐵離子?”
“你偷換概念。”姍姍認輸地鬆了手,“我放棄交流。”
他伸手攬了她的肩,放她到書桌前坐下。他做得如此自然,有一瞬間幾乎讓姍姍覺得,並沒有什不妥。
“不是說作業多?”他微微俯身,手掌仍然停留在她肩頭,“先把物理寫完吧。”
姍姍剛拿起筆的手指僵了僵,後頸有些發燙,最後隻是胡亂地應付了一個字。
“哦。”
總歸寫得不安心。
林軼占了旁邊的小半張書桌,寫他的文言文翻譯。他時不時看過來,光明正大地看,看她思考時皺眉的樣子,奮筆疾書時筆尖在紙上飛舞的樣子。
似乎是在一道題上停了很久,姍姍恍然抬頭,正好對上他的眼眸。
她索性放下了筆,把練習冊推給他。
“不會做。”
他順手接過來,草草瀏覽,快速演算,然後在草稿紙上畫了圖,很認真地給她講解。
就像很多年前那樣。
似乎也真的,有些懷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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