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心的疼痛讓她下意識地蜷縮身體蹲在地上，手指觸向刺痛她的罪魁禍首。

    “怎了？”慕容瑭俯身問道，隔著蒼茫的夜色，她雖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卻從他的語氣中感受到了焦急與擔憂。

    “不小心崴了一下，沒、沒事。”

    薛青青指尖傳來異樣溫潤的觸感，那絕不是山間的石頭或坷垃，沾手生溫，細膩瓷滑，像個有棱有角的精致物件，她心中已經猜到這是什了。

    慕容瑭已經背朝著她蹲下，催促道：“過來，我背你下山。”

    薛青青匆忙將那物件塞進袖中，緩緩伏在他的背上，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出了山穀。

    剛走上規整的小路，就見無咎提著燈籠守在路口。

    薛青青驚喜地拍了拍慕容瑭的肩膀：“看我這吉人天相，一出來正好遇到無咎，讓他打著燈籠送我們下山！”

    無咎搖搖頭：“我一直守在這。”

    薛青青嗔怪道：“那你就眼看著天黑了也不進去山穀尋一尋我們？”

    無咎替慕容瑭打燈籠的手一抖：“不能不能，進去萬一打擾了你和七、七公子……”

    “無咎，她已知道我是誰，不必再瞞。”

    “是，七皇子。”

    薛青青趴在慕容瑭寬厚溫暖的背上，隨著他緩慢起伏的步伐，困意漸漸襲來。

    在半醒半睡中，她整個人飄然升空，抽離了這個世界，原本的劇情想走馬燈一樣從最開始的地方飛速展現，仿佛手機屏幕上開了多倍速的視頻一樣。

    突然，一個熟悉的青衣女子引起了她的注意，畫麵中，那女子先是在西山的山澗自得其樂，轉眼與一男子共乘一匹棗紅馬離去，轉眼間變成衣著華麗的少婦，身邊還多了個眉眼明淨的孩童。

    這難道是……慕容瑭和他母親？！

    薛青青瞬間記起來，開端部分有個一閃而過卻讓人意難平的女子：青雲。

    青雲本是賀蘭部族首領的養女，因戰亂流落在大尉國，一直隱居在山林中。然而天意弄人，她與大尉權力頂端的男人結合，生下了帶有兩族血統的孩子，麵臨著嚴峻的政治博弈。最終，她自願獻祭生命換取大尉的安定。

    薛青青為她扼腕歎息許久，但是卻明白這是無法避免的結局，若換作自己，隻怕也會這做。

    到家後，慕容瑭將薛青青放在榻上，又替她安撫好虎子和燕兒，才吹熄了油燈：“你好好歇息，我回家了。”

    “京城遙遠，你騎馬當心些。”

    “回京城做什，我家在隔壁宅院。”

    薛青青頭疼地歎了口氣：“你家在京城。”

    “那本來是我的家，可他索了母親的命，就再也不是了。”慕容瑭俯身抱起親切地蹭著他腿的八年，“八年，八年了。十二歲生辰那日，我拿到了冊封太子的詔書，母親被賜了白綾。京城那座富麗堂皇的東宮是用母親的血澆築出來的，叫我如何酣睡其間？”

    看著眼前慕容瑭惶惶落寞的樣子，薛青青仿佛聽見了時空另一端傳來的歎息，是青雲在遺憾，這不是她所期待的。

    薛青青重新點燃油燈，端著燈盞緩緩走向慕容瑭，橘黃色的溫暖光暈慢慢祛散他周身的黑暗，跳躍的燈光在他眉眼間搖曳著。

    她沒由來地問道：“聽說……賀蘭部族人口不過千餘人，卻能與大尉纏鬥十數年，苦攻不滅，真的嗎？”

    “是，賀蘭部族凶悍好戰，出手就是殺招，還擅長使毒，很難應付。”

    薛青青點點頭：“你母親本是賀蘭部族領主的養女，這些保命功夫更要比旁人精深，可宮中宦侍送來一條白綾就取走了她的性命，你有沒有想過背後的緣由？”

    慕容瑭渾身一震，痛苦地捧住額頭，像孤狼一般低聲哽咽：“不會的，不會的，她那時那年輕，怎舍得主動赴死！”

    “她起初就是不堪戰亂才沒有回到賀蘭部族，一直隱居在大尉的山野間，若是大尉也亂了，她就要再次經曆戰火侵擾，或許比死還可怕。”

    “大膽！！”他突然暴起，將薛青青抵在門板上，手掌虎口鉗住她的脖頸，“你究竟想說什，你究竟安了什心！”

    “我隻想喊醒你！”薛青青也不由地流出委屈的淚水，“明明可以冷眼看著你繼續鑽牛角尖，繼續渾渾噩噩度日，當一個屍位素餐的昏庸帝王，然後在絕望中走向死亡……

    “可是、可是我做不到，我無法視你為不相幹，也無法看著青雲生前的期盼白白落空，我做不到！”

    慕容瑭緊閉著雙目，淚水卻簌簌地從眼角湧出來，許久之後，他終於喚回一絲理智，問道：“你怎會知道母親的名字？”

    “我還知道，你不是一開始就甘於自我放逐的。”她從袖中摸出一個沾滿泥土的小玉件，輕輕一抖，竟是八根金線打出來的絡子，緊緊網綴著一個碧色的小玉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