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晚，付奕琪和顧澤方興致忽起，行起了酒令，樂玖今日運氣不佳，一連幾局都是她輸，鳳語棠幾次想要替她擋酒，都被付奕琪製止了，言說朋友之間，不準擋酒。

    樂玖酒量較之從前算是大有長進，可不過就是能多撐幾杯，最後付奕琪醉了，樂玖亦是不省人事，隻剩下兩個男子清醒著，負責將她們二人送到客棧房間。

    樂玖的臉紅紅的，不鬧騰，老老實實的趴在鳳語棠的背上，一旁的付奕琪可就歡騰多了，說著酒話，揮著手臂，不時還會打到顧澤方的臉。

    將樂玖放到床榻上，蓋好被子，鳳語棠正欲離去，卻被床上的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樂玖這個人，即便是夜被夢魘住，也不會發出任何聲音，骨子將自己包裹住，緊皺的眉頭，無意間攥緊的動作，都暴露了她此刻的畏懼。

    “別怕，我在。”鳳語棠收回腳步，慢慢坐到床榻邊緣，一麵小聲哄著，一麵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頭，仿佛是得到了安撫，原本緊皺的眉頭也漸漸舒展開來。

    鳳語棠鬼使神差的傾身想要吻上她的額頭，卻停在懸空的一寸，停留須臾，斂了心思。

    最後隻是將她露在被子外麵的手重新放進被子，吹滅了燭光，悄然離去。

    顧老將軍戎馬一生，身上大傷小病無數，上了年紀，身體再壓不住那些經年病症，顧澤方雖平日會與父親慪氣，但見一生了病，便褪去了所有叛逆，露出了刻在骨子孝子模樣，付奕琪醫術高明，又算是老將軍親口認下的兒媳，自焰笙門回來，多時住在府上，時常幫忙照看老人家的身體。

    昶離也經常來找樂玖，時而閑談，時而約飯，有時還會帶著夢蕪。薑承瑾那邊並沒有什動靜，自那日後，倒是差人送來一條白狐皮製得大氅，成色觸感皆為上品。

    生活就是這樣平平淡淡，殺手沒再來過，有關於朝堂的一切也都隨著年關將近熄了音信，年味隨著一兩聲爆竹，滲進了大街小巷，張燈結彩貼上了春聯門神，除夕，到了。

    今年的除夕和往年沒有什不同，依舊是付奕琪她們二人一起守歲，家的婢子廚娘樂玖都準了假，讓她們回去好好與家人慶祝，她們二人自己做了頓年夜飯，雖然賣相不怎樣，但是味道卻是喜歡的，付奕琪還提前備好了爆竹，午夜之時，咻的一聲響動，紅紅綠綠的光亮拖著尾巴衝上了天，層層綻開，與天空其他的光亮連成一片花海，四周飄著藍幽幽的煙霧，刺鼻的味道就縈繞在四周，可樂玖不覺得刺鼻，反而很喜歡這種味道，她想，這就是年味兒吧。

    初七那日，顧老將軍的病情突然加重，付奕琪去了府上守著，畢竟放眼整個參黎城城，沒有人的醫術能比得上她。

    樂玖也不常去樂坊和醫館了，難得窩在家看看醫書，打發時間。

    天子腳下，十五之日也比別處熱鬧些，廚娘一早起來就嚷嚷著今天是上元節，要讓樂玖說什也要出去看看花燈沾沾喜氣，說是每日與醫書伴著，眼睛都看木了，總要歇歇的，再者今日年輕男女都會去街上轉轉的，說不定就會遇到有緣人。

    廚娘有個女兒與樂玖差不多大，早幾年就嫁了人，平日也拿樂玖當孩子一般照顧，樂玖性子雖冷，但是對待身邊人極好，身邊人也都喜歡這位主子。

    廚娘還對她的婚事尤為上心，有時閑聊還會有意無意的說起來哪家公子模樣俊俏，哪家公子頗具才氣之語，樂玖從未上心聽過仔細，每次聽著隻是笑笑，廚娘隻當她是害羞，依舊樂此不疲。

    想來也有幾日沒出過門，出去走走也好，白日天陰得很，看樣子像是要下雪，冬季的風沒斷過，今日倒是緩了許多，樂玖穿上了薑承瑾送的鬥篷，又加了個手爐，感覺不會受寒，滿意地出了門。

    長街漫漫，街道兩邊擠滿了做生意的小販，時不時的喊著生意。

    舉目四望，盡是暖色花燈，十字路口的一角站著雜耍賣藝的江湖客，信手一揮，絢出幾圈年輪般的火花，還有踩著高蹺，敲鑼扮角兒的。

    人群戴著幕籬的小娘子，想瞧些新鮮，將薄紗撥開，看著眼景，一眼被前麵的火光吸引，手藝人吞了口酒，衝著火把一噴，火勢瞬時大漲，惹得眾人不住驚呼喝彩，河邊有人放著河燈，從那望過去，正好看見漫天煙花，於空中綻放，好不熱鬧。

    本想買個花燈也沾些熱鬧，但看看自己今日穿的這般嚴實，也就棄了念頭，倒是一個賣麵具的小攤位吸引了樂玖，上麵掛著幾排麵具，樂玖一眼就看見了那個鬼臉麵具。

    上元遮麵，是參黎的民俗，樂玖總是信奉入鄉隨俗的。

    樂玖聽見有自己感興趣的叫賣聲便會過去看看，駐足在一個賣木簪子的攤位前。

    “這些都是婆婆您自己做的嗎？”淩其風平時就喜歡自己雕些木簪子，樂玖在一旁看著，隻覺動作行雲流水，自己試了試卻是難如登天。

    “對，這些是檀木的，這些是梨木的。”老嫗見來了客，從板凳上起了身，熱心介紹著。

    “婆婆的手真巧。”其實這些簪子做的不大精巧，不過是些簡單不過的尋常樣式，可樂玖就是喜歡這樣的式樣。

    微紅的手將散下來的一縷頭發捋道而後，“老婆子年歲大了，手算不上巧嘍，年輕時還可以刻些繁瑣的小物件，現在卻是不行了。”話雖如此，聽見誇獎還是忍不住笑的更璨。

    樂玖隨意挑著，稍合心意的便會遞給婆婆，婆婆接過將這些裝到一起，忽的被角落一隻雕著雲紋的簪子定了目光，是淩其風最喜歡雕的樣式，還未觸及，就被身邊剛來的人先了一步，樂玖有些不悅，輕皺眉看向了身旁那人。

    那人穿了件螺青色暗金紋的冬裝，也帶了個鬼臉麵具，二人站在一處，外人看了定以為是一對兒。

    “姑娘這般看著我，是何故啊？”樂玖看著他，並未說話，反倒是那人先開了口。

    “……”明知故問，手都到那簪子跟前了，卻被你拿走了，看你瞪你，當然是為此。

    “煩勞婆婆將這幫我包一下。”那人掏出銀錢，隨著簪子一並遞了過去。

    婆婆看著倒是有些為難，樂玖又身邊拿了一隻遞給了婆婆，算是不打算糾纏，樂玖付了錢，又將手爐遞了過去，與婆婆道了聲謝，便離開了，身後婆婆還不停念叨著：“上元安康。”

    那人接了自己選的那簪子也向同方向走去。

    “阿玖。”聽見有人喚她，隨即停了腳步，向身後看了看，又看到了剛剛那螺青男子，此刻正將自己的麵具推至頭頂，露出了原本麵目，“可是生氣了？”

    “是你啊。”方才並沒仔細聽聲音，竟沒想到是鳳語棠。

    自從冬至起，鳳語棠便沒再見過樂玖，腦海總是時不時想起付奕琪那日在州河邊的話，他解釋不了自己反常的行為，一直到方才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瞧見了樂玖，那一刻仿佛世間萬物都停止了，繁華街道的叫喊聲，琳琅滿目的花燈映眼也沒了顏色，天地之間隻能看到眼前一人，那一瞬，他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待緩過神來，他才驚覺自己方才竟忘記了呼吸。

    心髒重新跳動的那一刻，心中所有的困惑也都消散在那一刻。

    “我倒是一眼就認出你了，本來想逗逗你，沒想到差點惹惱了你。”鳳語棠用方才那根簪子敲了敲樂玖腦袋，笑著打趣道。

    見樂玖笑了，隨即將那隻簪子遞到樂玖麵前，簪子是剛剛婆婆包的，上麵多了一層紅紙。

    “何時來的？”樂玖接過簪子，道了謝，順手和原有的一把簪子放在了一起。

    “前日到的。”鳳語棠收回了手，與樂玖並肩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