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他似乎沒緩過來。
長寧手肘壓著匣子,明眸彎成月牙,作羞澀狀,“這是阿寧給自己攢的嫁妝,我怕保管不住,幹脆皇叔先拿著好了。”
嫁妝什的,當然是她信口胡謅的。
蕭珩像是被雷劈了一下,半晌後才艱難地開口:“既然是嫁妝……”他轉念一想,又覺不對勁。
她小小年紀的,攢什嫁妝。
蕭珩歎了口氣,“嫁妝我會幫你攢,不用操心,但是不能被人騙。”
這丫頭沒點防備心,五千兩對大數人來說可不是個小數目,若是將來她被旁的油嘴滑舌的男人哄騙了……
銀錢尚是小事,關鍵是人……
蕭珩越想越覺得心不舒服。
索性將匣子拿走,義正辭嚴:“這個,我幫你保管,以後要嫁人,皇叔也會給你添妝,但是,要嫁的人,得讓皇叔先過目。”
長寧笑容明媚,欣然應道:“好啊。”
蕭珩:“……”
他覺得還是有點不舒服。
長寧並未察覺到少年稍稍蹙起的眉心,掌心托著下巴陷入沉思。
再過幾年蕭珩就該娶妻了,說不定還得娶側妃納妾之類的,屆時可是要養一後院的女人,隨著女眷變多,相應的還要多買仆人……長寧越想越覺得賺錢是當務之急。
晚上,長寧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這個問題。
蕭珩房中的燭火還亮著。
長寧敲開門時,他正握著一卷書坐在窗下,見她抱著枕頭無精打采的模樣,不由放下書溫聲道:“怎了?”
“睡不著。”
長寧盤腿坐到他身邊,坐沒坐相地歪在少年身上。
蕭珩身子微微僵住,但很快又放鬆下來,“是今天的話本不好看?”
長寧靠在他胳膊上搖了搖頭。
蕭珩偏過頭,“還是有字不認識?皇叔給你念?”
長寧像是忽然找到了治療失眠的辦法,雪白的手指點了點蕭珩手中的書,“皇叔就念這個吧。”
他瞥了一眼書卷,“……好。”
書頁停在詩經衛風篇,少年嗓音清潤,就著文字念道:“有狐綏綏,在彼淇梁。心之憂矣,之子無裳。”
“有狐綏綏,在彼淇厲……”
長寧側耳傾聽,認真問道:“這是什意思?有故事嗎?”
她還是更喜歡聽有意思的東西。
蕭珩想了想,點頭,“有,你想聽什樣的?”
長寧抱著枕頭又往他身邊挪了挪,道:“有趣一點的。”
蕭珩略一思索,聲調平淡道:“淇水河邊,水落石出,一位美貌女子見狐狸形單影隻地行走在石橋上,不由想到心上人沒有衣裳,心憂愁。”
屋子靜默了片刻。
長寧等不到下文,側目看向少年的清瘦側臉,“然後呢?”
蕭珩抿著唇,沉吟半晌:“……沒有了。”
長寧呆了呆,噗嗤笑出聲:“聽著像個情詩,結果皇叔就這般沒有感情地念完了?”
不過這倒也像他的性子。
蕭珩此刻也有些窘迫,他目光從長寧明媚的笑臉移開,麵上卻還是一派淡然之色,“我改改。”
玉竹般的指節輕輕翻過書頁,這次他聲音有了些許的抑揚頓挫,“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
他不知想到什,頓了一下,複又繼續念道:“……匪報也,永以為好。”
少年不緊不慢地念著,長寧漸漸有些困倦,纖長的眼睫輕輕震動,“唔……這又是什意思?”
蕭珩沒具體解釋,隻是低垂著眼睛道:“也是情詩。”
“那這個有故事嗎?”長寧靠在他肩頭下意識的呢喃:“我想聽故事,要有意思的……嗯,算了,皇叔隨便講講就好……”
迷糊中,她覺得還是不要為難蕭珩這種不善言辭的人了。
蕭珩指腹摩挲著書頁上的文字,腦海中浮起自己初見長寧的畫麵。
那時長寧還小,大抵是不記事了,但他還記得,那天長寧給他了一個木瓜。
“……有故事。”
這次他語氣多了幾分暖意,“你不介意,那我就說給你聽。”
長寧半夢半醒地回道:“好……”
她好像自幼便有一聽詩文就犯困的毛病,這會兒聽著他念一段詩講一個故事,小腦袋開始一點一點下垂。
故事還沒說完,那顆腦袋就順著蕭珩的胳膊往前栽去。
蕭珩眼疾手快將腦袋托住,輕輕放在書案上。
長寧咂咂嘴,似是在夢囈,唇邊漾開一抹笑。
蕭珩稍稍偏過頭,修長的手指拂過她額發,見她睡夢中發笑,不由跟著笑了起來。
也不知道她夢見了什。
一盞暖融融的宮燈漸漸亮起。
桌案前的少女從迷蒙中蘇醒。
少女不過剛及笄,大紅的繁複宮裝包裹著玲瓏有致的身軀,胸前墜著精致的七寶瓔珞圈,烏黑濃密的秀發間簪著幾支鏤空飛鳳金步搖,步搖流蘇隨著她抬頭的動作輕輕搖晃,發出叮叮脆響。
明亮瀲灩的桃花眼徐徐睜開,是她既熟悉又陌生的環境。
扶著頭上沉重的發飾,沈長寧踉蹌起身,“碧荷,碧荷?”
然而進來之人卻是靈霜。
長寧疑惑地眨了眨眼,“靈霜姐姐,你怎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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