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試試怎知道呢。”
仇明月說這話時,跑馬場上正氣氛焦灼,兩側轟聲四起,喧囂聲沸反盈天。
她手下幾員悍將聞聲皆生出薄汗,雲梟將士大多精通馬術,博個頭彩跑場馬是興起,大家隻當玩玩罷了,但……
今日玩的野,策馬接力,馬背搏殺,十二營各盲抽六人來賽。攏共十圈,贏的連賞三日大葷,墊底的那隊全營得餓一頓。
其中六營全營最強,外加手氣爆棚抽中悍馬數匹。十營最弱,盲抽的六個玩意兒全是無名小卒,頭銜止步於統領百人的都頭。
這是場毫無懸念的賽馬,可仇明月說,不試試怎知道呢。
彩綢掛在長杆上獵獵有聲,簷下鐵馬搖動,把遠處連綿的黃沙攪成急走的漩渦。
鞭聲未響,所有人伏在馬背上,如蓄勢待發的劍。
六營全員已經架鍋起火,準備燉肉了。
十營指揮使高天猛看了一眼那鍋,冷靜躺平:“輸贏看淡些,一頓餓不死。”
副指揮使直接躁出文言文:“汝不知丟人,吾知。”
倒是年輕的都虞侯輕啐一口,突然指著遠處:“埃?那不是小啞巴嗎?”
雲梟不比南陸潮濕,二月尾聲中,一連多日晴陽高照。仇明月捏著熱茶,眼神越過長長的馬道,落在那道薄影上。
是宋離。
他褪去常服的身體裹在勁裝之內,小腿部位勒出修長緊實的線條。整個人低俯在馬背上,墨發長垂至膝間,溫雅挺拔、飛揚勃發,與平日判若兩人。
鞭聲震響,十二營首戰將士驟風般的飆了出去,衝出漫天飛沙轉石。
她的小啞巴策馬立於第四個點位,勒緊韁繩,隔著人頭攢動的海洋,在馬背上安靜地衝她笑起來。
他眼睛裝著月亮和海洋。
仇明月指尖微蜷,感覺心像被什輕輕撓了一下。
開局不利,十營第一跑不僅起步晚,還因為過度緊張腿抽筋了。
望著幾乎被甩出跑道的小都頭,十營諸將如遭雷劈。完了,本想垂死掙紮下,結果直接死在了起跑線上。
他們倒不是沒想過輸,但總歸不想輸得太難看。
六營指揮使薛雲高聲大笑:“十營的兄弟,也忒謙讓了。”
十營諸將人均臉掛百斤豬肝。
宴北捋著長須,餘光略過仇明月,淡笑道:“將軍,今日興致正起,不如設個賞,賭一場。”
眾人都扭過頭去望著仇明月。
仇明月正居高座,睨視群雄時給人十足的壓迫感。
“傳下去,今日塞馬前三甲,皆有重賞。但凡說得出的,挨個兒到我這兒領。”她停頓了下,又道:“第一甲,另官升三級。”
玩大了。
本著不能自滅威風的原則,十營諸將默默流著眼淚,將適才推到六營處的賭注又悉數挪了回來。
薛雲促狹笑道:“仗義,今日十營的兄弟可別輸的褲子都沒得穿。”
“這可說不定。”宴北捏開扇子,氣定神閑道:“我賭十營第一。”
賽程過半,十營獨占鼇頭,穩居……倒數第一。諸將麵如死灰,捉緊了褲腰帶。
第四跑。
仇明月手心攥出了汗。
電光石火間,隻見宋離陡然一喝,銳箭般破風而出。馬蹄踏濺的揚塵中,他猶如一道穿雲疾馳的閃電,在落後的賽道上豁然劈開了一條峰回路轉的新路。
“操!”有人猛地吼出聲來。
宋離裹著逆風而來,勢不可擋。他飛快超過了五營、三營、八營……
每超過一營,便有人從馬上劈頭倒下,場外頓時喧囂衝頂,吼聲雷鳴。
仇明月目光微動。
她的啞巴少年如今已長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
墨發飛揚奔跑在疾風中,那一貫的冷漠憂鬱,此時都燒盡在周身迸發的肆意昂然中,讓人心如響鼓,難以移目。
“小啞巴!”
十營指揮使高天猛興奮的大吼一聲,幾乎踩垮了馬場邊沿的柵欄,衝賽場喊得震天動地:“跑!給老子使勁衝!跑贏了老子指揮使都給你幹——”
遠山巍峨,奔跑的少年最是動人。
即便隔得這樣遠,仇明月仍能聽到晴空下堅冰消融的聲響。
他策馬揚鞭時英姿昂然,那不堪回首碎成冰渣的失意與仇恨,仿佛在追逐中短暫的不見了。
仇明月嘴角泛出笑意。能看他快樂遊戲一場,比什都好。
六營早已一騎絕塵,前三人隻顧策馬狂奔,另幾人圍追墊後。本以為難逢敵手,但側眸的瞬間,宋離已揮鞭直逼而來。
六營最後的這兩騎幾乎同時放慢速度,將窄道擠成無法突圍的狹線,就在他壓身擦過的瞬間,同時揮拳出擊。
他想贏的念頭這樣強,迫命追趕的氣勢簡直駭人,他根本不怕這窄道,也顧不上兩側突然橫出的銀槍鐵戟。
駿馬嘶鳴淩空躍起的瞬間,六營墊後的幾人猶如崩開的巨石,在急促的馬蹄聲中翻倒在地。
仇明月被茶燙紅了指尖也渾然不覺,在他縱身一躍消失在馬背上的那,幾乎呼吸停滯。
“狗日的!這人他媽的不要命了!”滾下馬的那刻,有人哀嚎。
宋離的馬已越過阻障,奔馳在最後這段賽道上,但馬背上沒有人,馬在衝力中很快失了方向,即將衝出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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