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餘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八個懂懂 本章:月餘

    談論紡織工的工作常常無趣又苦悶,因為大部分的紡織工隻是一天到晚的坐著,帶著苦相或帶著期待的多做一點兒工,多賺一點兒錢。巧巧和雲喜雖然還是學徒生,不要求晚上來做工,但每天工作隻是初級的繁複,巧巧和雲喜真實地感受到自己已經遠離了家鄉親人,是在這日複一天的重複與適應中,她們發現自己隻能遵從工廠宿舍的鈴聲起床,自己隻能從早上到下午坐著不停地勞作,坐到太陽從工廠房間的北窗走到南窗,坐到師傅微微頷首放她們走。晚上的時間是一天中難得的放鬆時光,她們經常去夜市買麻辣燙的老板娘那坐著,吃吃麻辣燙,和老板娘聊聊天,有時也會碰上陽鳴和華林,他們說上他們廠的事情也是極其的有趣,常常引得巧巧和雲喜兩人發笑。就算是很多很多年過去,這段時光仍然像拋光後的水晶一樣,在回憶中美好而純粹。

    這一天說不上是星期幾了,巧巧自到這以來便少了幾分概念,因為這的生活規律常常不顧及這個,星期六星期天工人還是照常做活,但有一個日子對所有學徒工以外的工人敏感,每月十五號,因為這是每月發放工資的日子。

    這一天也有點特殊,工廠斷電了,起因是工廠附近的樓打地基,把工廠的電纜掘斷了,造成的結果是所有的電織機不能工作,工廠沒辦法上班。搶修隊再快再快也得一天,於是工廠放假一天。

    於是乎,四個人的寢室,晶姐兒今兒個就是一整個魂不守舍的大動作,模樣仿佛失去了奮鬥的動力,還是曉曼看不下去:“晶姐兒!放假了,太陽也好,走,一起去新開的服裝批發城淘衣服去!”

    晶姐兒眉頭一皺:“我不喜歡買衣服!”

    “就當是替我!瞧你這,好不容易放了假,倒比去工廠做工時還可怕!”曉曼好說歹說,是把晶姐兒拽走了。

    曉曼走時對巧巧和雲喜眨了眨眼,巧巧和雲喜會意,和她比劃了拜拜的手勢。

    至於曉曼為什隻拉晶姐兒一個人離開,而不帶上巧巧和雲喜,甚至與巧巧和雲喜都沒有什正麵的交流,巧巧和雲喜也沒有與晶姐兒有任何的交流。其實原因很簡單。

    雖說隻是四個人的寢室,比別人十個人的寢室條件要好太多,但有些時候寢室的人比寢室的硬性條件還要重要。來到這的一個月以來,先是巧巧,她越發覺得晶姐兒有刻意的針對她和瞧不起她,當她把她的疑惑與雲喜說的時候,雲喜說她也有這種相同的感受。

    雲喜說她在5元商店買了一個水晶吊墜,戴過一次後就隨手放在寢室的桌子上,一次她睡覺醒來發現晶姐站在她床前,手拿著她的水晶吊墜,當時給她嚇得彈坐起來,晶姐手捏著她的水晶吊墜,臉湊近了問她:“這個項鏈是你的?”

    “下次別買這種東西,不吉利。”

    “看著晦氣。”

    雲喜當時人都嚇傻了,就趕緊把水晶吊墜扔進了垃圾桶,晶姐才沒說什。

    “你想想,這是有多詭異啊!”

    “你這才叫奇怪,我這就是滿滿的惡意了!”

    “我有一個蝴蝶徽章,就是老家鎮子上買的,我在這戴了兩次,後來她的別針有點鬆,她主動跑到我麵前說可以找人幫我修,我怕麻煩但是她說不要緊,我就答應下來,把蝴蝶徽章就給她了。可後來你猜怎著,有一次我尿急去上廁所,看到她在用腳踩東西,仔細一看是我的蝴蝶徽章,我當時就很驚訝又不解?她為什要破壞我的東西呢,是我有什地方惹到她了嗎?雖然是很生氣,但是我們是來這打工的,不是來這惹事的,所以我後來跟她說,我不要這個徽章了,然後,她就衝我笑,笑的賊燦爛,在我的印象中,她從來沒有一次像這次一樣笑得這開心。”

    “可這兩個故事都很奇怪!”

    “當然不止如此。最開始桂英師傅教我嘛,我有些地方經常出錯,桂英師傅就會罵我幾句或者給我額頭敲幾下,還有幾次我不小心被機器軋到手疼的哇哇叫,我相信你都聽到了,連師傅都說,學徒犯幾個錯誤特別正常,可是我最近聽一個晶姐旁邊機位上的一個伯伯說,我每次犯了錯晶姐就會冷笑,還有我受傷是她直接笑出了聲,這還同在一個寢室啊,我太失望了!”

    那次交流之後,巧巧和雲喜不願再多說什,其實事情遠遠不止這些,隻是對於一個人的印象就紮根在一個個小事之間,有的小事忘記了但感覺會存在,有的小事成為代表事件就很難在記憶中磨滅。那時候,巧巧和雲喜對待曉還是一如往常,遇見晶姐兒就是客氣的疏離,晶姐兒竟也泰然自若,也許是在為比她低級的人遠離了她而高興。曉曼隻得兩頭做人,又是孩子們的大姐,孩子們問什都是盡心盡力的回答,孩子們需要什都盡心盡力的去做,有時候會引來晶姐兒的不滿,但曉曼和她待的時間長,挺了解她,和她相處倒還算好。

    晶姐兒和曉曼離開了,就隻剩下巧巧和雲喜,雲喜還有衣服沒有洗,提著大桶小桶竄到樓下去了,房間隻剩下巧巧一個人,她思來想去,倒想起有一件事還真沒做,就從行李包找出了一個本子和一支筆。

    “到了那也要記得常聯係,別十天半個月沒看到你的信過來。”

    “在家有你弟讀給我們聽,你弟不會的字還有我,別一天天到處瘋玩不惦念家,我們爺倆可識字哩!不要怕寫信麻煩!”

    巧巧記得當時父親講的時候自己猛點頭,把頭點完就忘記了,這一想起來就是一個月後,不好說家邊是不是老流傳著她不惦記她們的謠言,連她自己都覺得不應該,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就把這一個月來自己的感受好好跟家人說說。

    鋪開紙,長途跋涉讓紙皺皺巴巴的,這本子還是父親從老弟桌上拿的。

    拿起筆,倒忘記了該怎寫,怎寫都是陌生的感覺,思緒飄了好一陣,才陸陸續續地想起了好些字,便大大方方地寫起來。

    “好久不見,甚是想念!”

    壞了壞了,頂格應該要寫稱謂的,不要緊這不是家庭作業,寫在格子上方便是。

    “我很想你們!不知道你們也想不想我?來這已經一月有餘,我已經非常習慣且適應,知道你們十分惦念我,現在讓我一一說給你們聽!”

    “先從我的日常說起吧!我早上起床很早,比老弟上學時起的早!但比家的公雞起的晚一點。我們要在公共的地方洗漱,就是一大堆人聚在一起洗臉刷牙,這與家太不同了!在家時我們在屋門口的石階上洗漱,下麵就是清澈的山溪,早晨沐浴著陽光傾聽著清脆的鳥叫,隻有我來到這時才發現過往的聲音是天籟!在這隻有抽水馬桶疲憊的吭哧聲,人群推搡的聲音,小便時的嘩嘩聲和冷酷的鈴聲!我們聽鈴聲起床,聽鈴聲上早班。”

    寫到這,巧巧口渴了,喝一口水,繼續著:

    “這是早上上班前我們通常的狀況,我在這有一個工位,就是做工的地方,我在這還有一個師傅教我如何做工,師傅是嚴格的,但是我覺得這樣很好,至少我不會因為什都沒有學到而感到生氣和難過。但有一點我想錯了,我們都想錯了,我們之前在家說廠的活是針線活是非常精細的活兒是錯誤的,至少我現在在廠工作,多是由人在機器上操作,機器發出一陣聲音就能把布裁成衣,這可太快了!”

    “我們上午工作一陣,你知道我們得吃中午飯,就像我在家也得幫忙做中午飯那樣,那是我最感到在外麵和在家不一樣的時刻!在工廠外有一處棚子,麵擺了六張圓桌,數條板凳,想象村麵吃酒席時的畫麵,這就是我們每天中午吃飯的場景。飯菜請做菜師傅做,做菜師傅個個是廣東人,她們都說他們口味是十分純正的粵菜口味了,這本來是我們享有口福的一件事情,可人太多了,排隊等著打菜要很久,打飯更是數十個人圍著一個大桶飯鍋,你一勺我一勺,勺子搶都搶不過來,時不時菜油滴在身上,飯掉在地上被人踩過黏在鞋底都是常有的事。做工做的久的深知吃飯去得早的好處,每次就搶在飯店就跑去排隊,大家都坐了一上午,中午還得像我們去山林追野兔似的那樣跑,實在是很辛苦。雖然菜量少,但飯桌上常能聽一些消息靈通的人聊聊廠趣事,因為我們廠隔壁都是廠,不同的廠招不同的廠,這些廠在一起總是能發生很多很多的故事。”

    “但是,我還是會想念我們一家人在飯桌上的日子,我指的是每一個熱氣騰騰的早飯,每一個五味俱全的中飯和每一個談笑生趣的晚飯。我感覺隻有在家我才有準備吃飯的熱情,不像在這,隻有吃飯是為了賺更多的錢的壓力。”

    “晚飯也是一樣的,隻不過我和雲喜因為還是學徒工,是不上晚班的,因此我們的晚飯通常在離工廠不遠的夜市小攤上進行,小攤很多,賣的東西也很便宜,我們的錢還剩很多,這一點你們可以不必擔心。”

    “噢,對,你看我,忘了說早飯了。早飯我們是在工廠外麵的早點攤上解決,因為工廠不供早飯,那些早點攤主起的比我們還早,就是想多掙一點兒錢。”

    寫到這,巧巧又口渴了,再去喝了一口水,回來繼續:

    “下班的時候最令我們開心,這種開心就好比是爸爸幫助了無家可歸的人,讓他得到了保障金,媽媽的刺繡一天就完成,奶奶的眼睛不花了走路也不顫了,弟弟的語文及格了一樣。總之,一下班我就和雲喜快快離開我們的工廠,我們要開開心心的度過我們的晚上,然後痛痛快快的迎接第二天。”

    接下來巧巧寫的東西多是對家的掛念和詢問家的情況了,這便不再一一述說。

    值得一提的是,巧巧在信中講述的事情不太全麵,有些是大家都能知道的,有些是隻有巧巧在心說的。

    就比如巧巧在講述身邊有趣的人和事方麵,她提及了她工位旁的李嬸和二姨,這倆就是兩話匣子,仿佛不說話就會不能呼吸一樣,二人在巧巧身邊可勁兒說,有時說的又幽默,直把巧巧惹發笑,往往就會遭致師傅桂英兒的白眼。

    “笑什?”

    “不是師傅,我在在聽她們講笑話,沒忍住…”

    “那家夥頭上真有個癩巴,不信你下次去看!”

    “相親的看到了後來都沒找他了!”

    “啊?”

    “…”

    …

    但其實,除了李嬸和二姨能給她帶來歡樂,還有陽鳴和華林。

    可這倆怎說怎奇怪,與他倆的相遇實在是太偶然了,她都能想出媽媽在聽到陽鳴和華林的出場後那一臉的驚恐,隨後就會要老弟提筆寫下“不要和陌生人來往密切”這幾個大字。

    為了避免這一切,她幹脆把這一段刪去。

    事實上華林和陽鳴給巧巧和雲喜帶來的快樂是更讓人覺得珍貴的,比起同事李嬸和二姨隻靠戲謔和隨意評價別人換來的滑稽而言,兩個小夥子帶來的更多是真情流露。他們倆也十分奇怪,一個性子安靜但經常語出驚人常常一句話懟得對方重拳出擊,一個蹦蹦跳跳不知天高地厚但細心非常處事有方。一個是陽鳴,一個是華林,這倆明明是隔壁汽修廠的普工,晚飯廠是管的,他倆卻偏偏搞特殊每次都到夜市上來吃,還每次遇到巧巧和雲喜。

    “呀!真巧,你們在!”已經不知道華林是在故作驚訝還是真的驚訝。

    “大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已經是你這個月第三次和我們偶遇了。”巧巧嗦了一口粉,含混不清的說。

    “我們給你們準備了兩個凳子。”雲喜笑著歪了歪頭。

    華林有些晃了神。

    陽鳴大大方方的坐下:“謝了。”順手扯了扯華林。

    “嘿嘿,謝謝!”華林忙不迭地坐下。

    如上文所見,這四人老是在夜市遇到,就老是一起吃吃喝喝,聊聊人生,多是陽鳴和華林分享他們廠的趣事,華林話最多,陽鳴會認真聽他講,他講錯了或少講了會給他做改正和補充。華林有一次講廠的一個人養了隻貓偷偷帶到工廠來被貓毛過敏的領導發現的故事,活生生講成了連續劇,當時大街上攤都收的差不多,巧巧左手一杯啤酒,右手一指華林:“今天不講完不準走!”好家夥那天還是陽鳴架著回去的,回去後就和雲喜念叨了好幾天華林的故事,路上遇到華林都想扯著他衣領讓他講完,華林忙拉著陽鳴就跑,雲喜死死拽住巧巧口中不斷念叨“保持懸念”“保持懸念”巧巧才沒有掙脫開。

    那你就可以想象在熱鬧的夜市一個小角落四人經常發生的一切。不過令巧巧印象十分深刻的是四人照常熱火朝天的聊天,突然說到了廣州的地標性建築。

    “所謂地標性建築,就是一個城市的標誌性建築。”華林這話水平高的,說了像沒說一樣。

    “就是你去一個城市,第一個想去的建築。”陽鳴的補充通俗且直白。

    “你像北京有天安門,承德有避暑山莊,就皇帝住的那個,杭州有雷峰塔。”華林說完是一臉得意。

    “那廣州呢?”雲喜問。

    “廣州塔啊”三人異口同聲。

    “你們都知道?”

    “地球人都知道!”巧巧磕了顆瓜子,拍了拍雲喜的背。

    “在哪呢?”

    “零件廠右麵的房子進去上頂樓能看到廣州塔,一到晚上就發出五顏六色的光,賊好看!”

    “我聽說星期六廣州塔附近還有煙火表演。”

    “真的嗎?”女生們興奮又驚喜。

    巧巧一拍桌子:“咱去不去?”

    “去哪啊,廣州塔?”

    “嗯呢!”

    “太遠了吧這,就在樓頂上看看得了。”華林率先潑冷水。

    巧巧一拍桌子:“你不敢,你怕了!”

    華林:“?挑戰我,有什不敢的,去就去!”

    說完騰地一下站起來,“跟我來,我知道路!”拉起陽鳴就走。

    陽鳴:“激將法!這是激將法!”

    華林:“別管了!我要證明我自己!”

    巧巧拉起雲喜,兩人一起飛奔:“雲喜,看煙花嘍!”

    “哈哈哈哈…”

    公交車駛過了很多站,城市的燈火絢爛,四人的心潮澎湃。

    到了,廣州塔。

    同無數城市的地標性建築一樣,廣州塔也是有個性的建築,引起樓身酷似少女的腰部,又被稱為“小蠻腰”。

    陽鳴沒有說錯,今天的確有煙火表演,還沒開場,廣州塔下就匯集了許多人。

    熱鬧,夜色,臉上洋溢著幸福的人從巧巧身邊走過,巧巧全是期待,開心和滿足。

    “誰要吃糖葫蘆?”華林看見路邊有賣糖葫蘆的,打算買來給大家吃。

    “我想吃!”雲喜很興奮的看向華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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