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9章 我寄愁心與明月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二十四橋明月夜 本章:第779章 我寄愁心與明月

    第779章 我寄愁心與明月

    義川湖,一般人眼中湖水平靜得很,但林蘇千度之瞳下,自然看到了更多的東西,比如碧波之下的魚姬,在湖中玩得那個暢快。

    任太炎目光移向義川湖,一時無限感慨:“她曾說過,她此生有兩個故鄉,西海是其一,義川湖是其一。她的心可以在義川湖遊蕩,但她的根,卻還是在西海!今日我欲離君而去,相見未知在何年,以詩一首,送與故君……秋風寒雨雁蕩邊,一蓑枯草半身眠,自來荒野成畫閣,春潮何處不經年?”

    他曾如雁蕩山下的枯草,淒風寒雨中已半死生。

    林蘇妙手回春,天地已經重回。

    此詩,是他此刻最大的感悟。

    林蘇輕輕一笑:“我和你一首吧……”

    張口要吟之際,崔鶯突然從後麵鑽了出來:“相公,給!”

    給他遞來了金紙。

    林蘇哈哈一笑:“你擔心我隨口一吟,沒了詩稿損失巨大?你怎知道我今天的送別詩會出彩?”

    任太炎也笑了:“王爺可有詩篇未入彩?”

    這倒也是!

    林蘇出道以來,還從來沒有未入彩之詩!

    他提寶筆,就金紙,寫下……

    “《送湖東居士入西州》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湖東過九溪,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

    湖東居士,任太炎的雅號,湖,指的就是義川湖,魚姬在湖中嬉戲之時,他在湖東讀書相伴,自號湖東居士。

    這是一個既有情趣,又有畫麵感的名字,在整個義川湖廣為人知。

    詩成,七彩霞光彌漫天地,鶯歌苑宛若人間仙境。

    義川湖中,魚姬破水而出,更是增添了幾許仙境特色。

    任太炎哈哈大笑,手一伸,搶過他的詩稿:“謝舊友讓任某千古留名也!任某告辭!”

    踏空而起,虛空抓住魚姬,兩人衝天而上,破入蒼穹,魚姬空中揮手,跟他們告別……

    他們去遠了,崔鶯抓住了林蘇的袖子:“這任老頭好生急切,還怕我搶他的詩稿啊?趕緊搶了開跑……”

    林蘇刮刮她的鼻尖:“小寶貝你拿出金紙來,打的是什主意?是不是擔心你相公封了王,就再也寫不出詩詞來了?”

    崔鶯不好意思地低頭:“是綠衣姐姐的主意,她說相公就是要經常刺激刺激,否則,相公當著王爺,玩著她,要是荒廢了文道,好可惜……”

    “你們啊……”林蘇輕輕搖頭:“放心好了,相公肚子的貨,一時半會兒肯定說什都掏不完……”

    風聲起,林蘇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霍然抬頭,盯著義川湖深處……

    四周這一刻,很安靜……

    鳥不鳴,蟲不鳴,蟬不鳴,佳人說了什,他沒聽清……

    他滿耳隻有風聲!

    《且聽風吟》!

    有人在義川湖中彈起了一首曲子,這曲子的名字就叫《且聽風吟》!

    且聽風吟,文道之偉力,曲子一起,山不吟,水不吟,龍不吟,隻有風吟,風從湖麵掠過,縹緲仙音入耳,鶯歌苑眾人全都沉迷,綠苑的綠衣手中茶杯端起,就這樣定在原地……

    一曲終了,四周聲音齊回。

    綠衣手中茶杯終於送到了嘴邊,但是,茶水已冷。

    林蘇目光投向煙波之中,輕聲道:“莫聞莫兄?”

    煙波之內,縹緲之間,有一溫厚的男聲回應:“正是!林兄可肯入湖一會?”

    林蘇踏波而行,穿入煙波之中,從眾人眼中消失……

    崔鶯迷戀的目光追隨相公的背影走了一程,回到了鶯歌苑,就迎接母親的詢問,鶯兒,剛才那人是誰呀?

    崔鶯輕輕搖頭:“應該是他文道上的朋友吧,他剛才稱‘莫兄’,可我不認識。”

    “不是,先前的那個……應該是個官員。”

    “哦,你說的是任大人啊,他是新任的西州知州!”

    “天啊,知州……”崔母心跳又加速了,一州知州,她可是知道分量的,她這一脈的女子,個個長得美,個個都是小妾界的個中翹楚,她這一代混得最好的就是她三姐,她三姐嫁的人是楚州六品錄事,現在自家女婿剛才做了啥?堂堂一州知州,二品大員躬身下拜!

    這一刻,她又有點小膨脹了。

    幸好她家的底蘊深厚,知道做小妾的應該恪守小妾的本分,膨脹是最大的禁忌,她強壓內心的激動,打算跟女兒再好好談一談,什叫母以子貴……

    而林蘇,穿過義川湖的煙波,就看到了一條小船。

    這條船格外精美,其實並不是船,而是一具琵琶,白玉琵琶。

    白玉琵琶橫臥碧波之上,莫聞身著男裝立在船頭。

    “林兄雖已封王,但小弟猶憶當日以曲論道,是故,依然稱林兄為林兄,不知林兄是否介意?”莫聞鞠躬道。

    林蘇笑了:“文道之上,以文會友何等愜意?又何必在意俗世虛名?”

    “林兄慧達!林兄請!”莫聞手輕輕一抬,如同琵琶曲響,一隻茶幾從下方白玉案中升起,上方清香撲鼻。

    兩人麵對麵而坐。

    “林兄離京日,家兄上任時……”莫聞給林蘇奉上香茶,悠然道:“家兄之上任,大約出乎林兄意料之外,是否?”

    她說的是莫名!

    莫名上任的是京城文廟打更人。

    林蘇托起茶杯,微微一笑:“有意外,但也不特別意外。”

    “小弟知道……因陳更任職一事,林兄與家兄頗有芥蒂,但林兄一定不會想到,家兄並無私心。”

    林蘇道:“我知道!”

    “林兄知道?”莫聞頗有驚訝。

    林蘇笑道:“聽話可聽音,觀人可觀心,兩位莫兄,雖然與我打交道過程中,更多地是站在對立麵,然而,我也可以清楚地知道,你們與段雲河並不相同,你們並非出自私心,你們隻是堅定地相信,你們所作所為,才是聖殿正途。”

    莫聞道:“林兄理解的聖殿正途……何所指?”

    “穩定!在你們看來,穩定就是最大的濟世!”

    莫聞心頭大跳,她從林蘇口中,聽到了姐姐所說的答案,他,真的知道!

    她深吸一口氣道:“林兄似乎並不認同!”

    “很難去認同!至少,我無法全盤認同!”林蘇道。

    “請林兄詳解!”莫聞托起茶杯,詢道。

    林蘇輕輕品上一口茶,隨手輕輕一指:“莫兄,這麵湖水如何?”

    “美不勝收!”

    林蘇道:“莫兄可知道,三年之前,這隻是一座荒山!十萬流民在山間挖草而棲,這條白玉琵琶舟下方,有一墳頭,三年前的那一天,一對夫妻抱著快要餓死的兒子跪在這墳頭之前,妻子求她的丈夫趕緊賣了她,因為再過數日,妻子餓得沒了人形,就賣不了好價錢,她兒子也就無從活命……”

    莫聞輕輕一顫……

    她的琵琶舟悄然移開了十丈開外,透過碧波,她真的看到了下方一座似乎曾經是墳頭的小山坡……

    林蘇道:“如果隻談穩定,什都不去改變,又何來義水北川、海寧江灘百生態圈?又何來如今的一湖碧水?兩岸清歌?”

    莫聞目光抬起,眼中一片迷茫……

    她是聖殿中人,她生下來就沒有雙腳踏上過黃土地……

    但她卻也知道,他所說的事情都是事實……

    “還有北境!”林蘇遙望遙遠的北方:“如果隻圖穩定,北方四鎮此刻還在大隅鐵騎之下,四鎮流民如何北上安家?求穩,聖殿所需,亦是我林蘇所願也,但是,穩有一個前提,必須是民眾生活富足,才可求穩!民眾水深火熱,上頭酒池肉林地談穩定是濟世,不僅僅是笑話,還是諷刺!”

    莫聞心頭再度劇顫,她長期以來對姐姐的認同,在林蘇這兩段話麵前,搖搖欲墜……

    她深深吸口氣,讓自己的心思重歸正題:“林兄胸懷天下,小弟豈有不知?林兄為世間所為之事,小弟亦是敬重有加,然而,林兄可知,當前聖殿,麵臨危局?實是經不起世間風雲。”

    “我以紅塵為名,以蒼生為名,而令兄卻著眼於聖殿偉業。所以,在令兄看來,我這站位顯然太低,是嗎?”

    “雖有不敬,但……但家兄之意,的確如此。”莫聞實事求是,坦然而認。

    “可令兄卻忽視了兩點!”

    莫聞道:“請林兄賜教!”

    林蘇道:“其一,聖殿偉業,並非空中樓閣,大千世界,芸芸眾生,乃大道之源,亦是道之所向,視蒼生生計為低端者,已然偏離聖道之根本宗旨!”

    莫聞心頭震動:“林兄之論,脫胎於聖經,弟無可辯駁,請說其二!”聖人早有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早已概括了民之重要性,隻不過,一般人,隻要論道之中對此言極度推崇,日常行事中,可沒幾人真的覺得老百姓重要。

    此刻是論道,莫聞自然隻能服。

    林蘇道:“其二,不積矽步,何以置千?不積細流,何以成江河?一室不能掃,何以掃天下?空懷濟世情懷,空呼濟世口號,而無一事一例付諸於世,未有半寸功績惠及萬民者,高談闊論站位高低,豈非貽笑大方?”

    這句話,是對聖殿主流的一次忤逆。

    也是對莫名長期以來堅守的價值觀的一次重擊。

    甚至可以說是,嘲諷!

    身為莫名陣營的莫聞,身為聖殿中的莫聞,卻沒什過激的反應……

    她被林蘇出口的幾句話震驚到了,這就是他的論道?

    哪怕不是論道的正式場合,照樣出口驚人,不積矽步,何以置千?不積細流,何以成江河?一室不能掃,何以掃天下?……

    真正是字字生香!

    飽含道意!

    服了!

    她徹底服了!

    她的目光慢慢抬起,長長歎息:“林兄之論,振聾發,待得返京之後,小弟將此番高論奉與家兄,且看他如何評說。”

    “算了吧!”林蘇笑道:“我就是在你麵前發發牢騷,可不想跟她麵紅耳赤。”

    莫聞也笑了:“林兄既存此善意,小弟代家兄致歉了!”

    

    致歉二字,用在這,意思萬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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