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降臨，但楚王府內依舊宛如白晝，

    側廳幽幽的燭光將兩道影子拉得修長，正是常宮遙和其父常宮龍城。

    此刻的常宮遙早已換上了一套嶄新的素袍，

    隻聽他問道；“父王，當真隻能如此了嗎？”

    “唉……”

    常宮龍城歎息一聲，接著說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先皇逝去，若不及時抽身，隻怕咱們常宮家往後日子會越來越難過。”

    “既如此，那父王打算何時進京？”

    常宮遙看著燈光下充滿落寞的父親，感覺他突然間老了許多。

    “我已傳信給你哥哥，他應該這兩日也快到了，等他回來，一同前往。”常宮龍城道。

    常宮遙道；“哥哥剛剛獲封，這才幾天時間，便要前去辭官，隻怕他內心會有些難以接受啊。”

    常宮邊南這個靖邊侯爺的位置，他屁股都還沒坐熱，就要從上麵下來，隻怕是換了誰，心也會不舒服。

    常宮龍城歎道；“我何嚐不知道你哥哥也是心高氣傲之人，隻是為保全性命，咱們不得不如此啊，我想他會理解的。”

    而這究竟發生了什，能讓這個朝野敬畏的一方諸侯也這般落寞無力呢？

    原來，隨著承熙皇帝李的駕崩，常宮家失去了最為倚重的靠山。

    而如今新繼位的皇帝叫李麟，這位新帝在潛龍之時便素有削藩之心，

    如今即位，執掌天下，加上朝中一眾心腹的支持，削藩肯定勢在必行。

    這不，新帝即位以來，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要讓各鎮藩王進京祭拜先皇。

    而其中用意可謂是路人皆知。

    此次常宮龍城父子奉旨進京，表麵上看是奉旨祭奠先皇，實則是去繳納兵權，辭官隱退的。

    因為他們知道，隻有交出兵權，卸甲歸田，才能保全常宮家族的性命。

    日子如昔，又過了三日，常宮邊南馬不停蹄地終於從北疆趕了回來。

    而此刻，這位先皇一生中最後敕封的龍驤大將軍，靖邊侯爺如今倒顯得有些落寞。

    不過也是，他剛剛為朝廷立下赫赫戰功，轉眼就要被剝奪權利，這無疑就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祭奠先皇之後，常宮邊南於側堂中坐下，問道；“父王，咱們當真隻有這一條路可選了嗎？”

    其實他倒不是舍不得功名利祿，隻是他深知如果常宮家一旦失勢，那他母親的仇，怕是終身難報了。

    常宮龍城看著風塵仆仆的兒子，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他今日為了常宮家，隻得犧牲常宮邊南的大好前程了。

    “你弟弟回來時，曾聽街上有黃口小兒唱曰；滿城盡皆著素衣，唯我一人貂裘綠。皇帝他死任他死，明年換我坐朝廷。”

    聽到此話，常宮邊南大驚，“誰敢教出如此大逆不道的童謠？若被有心人傳了出去，豈不是要惹大禍。”

    常宮龍城道；“這次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偏偏那天你弟弟進城時所穿的，便一身貂裘綠衣。”

    聞言，常宮邊南皺著眉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道；“看來，已經有人已經開始針對我們布局了，查清楚是誰幕後之人了嗎？”

    常宮龍城道；“此事不用查，我知道是誰，要不然我也不會急著召你回來。其他幾座藩鎮，也應有此等童謠才對。”

    他猜得不錯，除了金陵以外，還有青陽，晉陽，河東，燕，蜀等隻要有藩王領兵駐紮的藩鎮，也都有小兒唱反歌，

    這讓各鎮藩王皆是提心吊膽，膽戰心驚。

    翌日，常宮龍城父子身著素袍，頭戴白冠，領著二百甲士，手捧任詔書和調兵虎符，奔大祚京都而來。

    常宮遙本欲一同前往保護父兄安全，但卻被常宮龍城攔了下來，說此次乃是奉旨進京，不宜帶上他。

    大祚皇宮，坐落在神都洛京城內，共有東西南北中五方宮闈。

    其中，東宮為太子所居，西宮為皇後及嬪妃所住，南宮為皇帝處理政務之地，北宮乃是皇帝居所。

    而中宮則是每日朝會之大殿。

    此刻南宮章德殿外，一個身著一襲紫金仙鶴大官袍，頭戴鳳池五冠花的大臣正在恭敬地候著。

    不多時，隻見殿內出來一個老太監，對他說道；“右相大人，陛下有請。”

    沒錯，此人正是當朝宰輔，盧懷陽，與丞相杜汝輝共稱左右相爺，出自於範陽盧氏，妥妥的名門望族。

    盧懷陽隨太監黃公公進來，隻見那九龍含珠椅上端坐著新帝李麟，急忙向前跪倒，山呼萬歲。

    受他跪拜過後，皇帝道；“盧愛卿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多謝陛下”

    聽到皇帝喚自己起來，盧懷陽方才起身謝恩。

    隨後問道；“不知陛下召臣前來，所謂何事？”

    皇帝道；“朕已下旨，讓各鎮藩王入京悼念先皇，你說，有多少人會來？”

    “依臣看，恐怕隻有一人會奉旨。”盧懷陽想了想，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聞言，皇帝皺著眉頭問道；“哦！為何隻有一人，難道其他人還敢抗旨不成？”

    “抗旨自然不會，隻不過陛下削藩之心，已是朝野皆知，如今突然召各藩王京，他們不敢來，自然也在情理之中。”盧懷陽答道。

    皇帝道；“那你剛剛不是說，還有一人會來，別人都不敢來闖這龍潭虎穴，怎他就敢來了。”

    “因為他忠於先皇，如今先皇逝去，他知道，陛下若要削藩，第一個便會先拿他開刀。所以為保全全家性命，他不僅會奉召進京，而且還會將兵權交出，請求歸養鄉。”

    盧懷陽不愧為右相，將事情看得極為通透。

    皇帝微微一笑，道；“那你倒是說說，朕受是不受？準是不準？”

    盧懷陽道；“陛下心中已有決斷，何必再為難臣下？凡是陛下所做決定，臣都支持。”

    他知道，皇帝此話是在摸他的底，讓他給出一個態度，然而他為官多年，分寸自然是拿捏得非常到位的。

    看著盧懷陽這個人精，皇帝大笑道；“盧愛卿啊，盧愛卿，你果真是個老狐狸。”

    隻不過這笑聲，蘊含著一些若有所指的其他意思。

    盧懷陽伴君多年，自然是知道的，不過他隻是躬身答道；

    “多謝陛下誇獎，不過狐狸再狡猾，也終究逃不出養狐人的手掌心。”

    他這通馬屁，拍得使皇帝很是受用，兩人又聊了好幾個時辰，方才放他離開。

    至於他們說了些什？恐怕隻有皇帝和他兩人知曉。

    距離洛京城大約一百五十公外的官道上，兩輛被甲士簇擁著的馬車正在緩緩朝京城方向駛來。

    正是奉旨上京吊孝的常宮龍城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