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頤的目光輕輕地落在他的身上,稍頓一瞬之後又飄向了別處。剛剛還嘰呱啦想要為自己辯解的歐陽煦飛快地閉上了嘴,一時之間,這個被遺忘的角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
好在,沉默完的下一秒,謝珩朝她一揖,然後抬起頭來看著她,溫聲問道:“公主近來可好?”
高頤突然就難過起來了,心有酸澀的眼淚不斷的向外湧,臉上卻愈發平靜。
這樣的話她從前經常聽,隻不過語氣常常不同。在記憶的最初,一般是關切的、小心翼翼的;到後來,是開心的、欣喜的;再到後來,就帶了些故意逗她的意味……
最後,最後就成了這樣苦澀的,她想觸碰又不敢觸碰的。
她想說她過得不好,她想像著以前那樣和他撒嬌開玩笑。
可她不能,滿心的愧疚和悔恨隻讓她這個先放手的人更加無地自容,不敢再去接受別人遞過來的好。
高頤抬頭看他,眼中帶笑。
兩相對視,本該是個含情脈脈的場麵,可奈何此刻一旁還站著個歐陽煦,十分突兀,令人微覺尷尬。
他話流露出的關切是真的,他臉上掛著的在意也是真的,但當事人卻不知道該怎回他。
高頤隻好說起了場麵話:“多謝掛念,我一切都好。”
問好就此結束,兩人又一次陷入沉默。
他們像兩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再次見麵時,明明人還是那個人,心還是那份心,卻怎也跨不過時間堆砌起來的銅牆鐵壁……
這次,歐陽煦總算機靈起來了。
他一跳而起,抓著謝珩一邊往外拽一邊叫,“公主我找謝兄有事,你們等會兒再聊行不行!”
高頤:“……”
你有給我說不行的機會嗎?
此刻隻剩下了她一個人,她把頭轉回去,擱在手背上,默默反思事情是怎走到了這一步。
說起來,她第一次見謝珩是在五年前。
彼時大王還是太子,高頤還是郡主,她隨著太子一起入宮給齊王請安。她這個許久不出現的孫女被齊王逮著就是一頓誇,之後又雅興大發要題詞作畫。好在太子還有要事稟告,高頤才得以“脫離苦海”,得個自在。
當然,看著齊王在太子說完話後驟然冷下來的臉,她又生出幾分想把她爹一同拖走的大膽想法來,然而終是不能。
當時太子妃已經因病仙逝,雖然已經過了好幾年,但她仍然囿於其中走不出來,整個人渾身上下都籠著一層疏離感,叫人不敢接近。
她一個人在偌大的皇宮穿梭,漫無目的,最後走到了皇子們讀書的地方,還未走近,便聽見一方矮山後傳出一個人的讀書聲。
其聲清朗,頗有朝氣,又不失溫柔。
但是距離太遠,高頤聽不太清他在誦些什,剛想走近些看看,那人就已經自矮山後悠悠轉了出來。
少年身穿天青色提花緞圓領袍,腰間飾有玉帶。他步履輕緩,但又從容不迫。
謝珩本想此處無人,所以在這預習功課,卻沒想到一轉身就看見一位閑適自得,卻又滿臉憂鬱的少女站在這,不由得微微一怔。
嗯,再多說一點感受的話,就是即使她冷著臉沒有笑,卻依然有點可愛……
春日和煦的陽光撒在兩人身上,仿佛度上了柔光,兩人都想開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好。
高頤見他衣著不凡,氣度也不似一般人,不禁在心思索是哪位世家公子,但她終究是高估了自己記人的本事,半天也沒能將麵前的人和自己僅知道的那幾個人對上號。
於是高頤先開了口,小聲問道:“你在讀什?”
謝珩看著她,笑著開口:“是《文選》,明日夫子要講《洛神賦》。”
高頤聽了,微一點頭,不再說話。
原來是《洛神賦》啊,真要說起來,也許還挺符合某些人的心境——當今大王對太子,不知是該說厭棄,還是應該說忌憚,又或者種種情緒之下也許還有著那一點愛護。
思及此,高頤不禁揣摩起自己老爹的心思來,他是否也想著“寄心於君王”,以表心中之誌呢?
倆人都是沉默,於是尷尬在兩人之間無限蔓延……
不知道為什,他們一時之間找不出別的話可以說,卻又不約而同的站在這,站在對方麵前,不願意離開。
半晌,謝珩緩緩開口,“郡主在這許久了,再待下去,殿下怕是要擔心得派人來尋了。”
高頤:“……”
她老爹此刻忙著應付大王,才不會來找她呢!
而且她也不想回去。
於是信口胡謅道:“我不記得路了。”
她略微一頓,又清了清嗓子,方才緩緩開口,“你送我回去。”
高頤剛一說完,便急急拉了謝珩衝出去,拉到一半又被謝珩拽回來,“郡主你果然是不記得路了,你走錯了。”
高頤鬆開他的袖子,佯裝生氣道:“你戲弄我!”
謝珩也一本正經地陪她演戲,“臣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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