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烈日當空,驕陽似火,河蕩上滿穀滿坑十八鄉趕圩一樣湊熱鬧的人們,打傘揮汗比肩繼踵,把野花野草昌蒲白紙扇肆意蹂躪了一番。河蕩上吵吵嚷嚷沒個停,遠處飄蕩一陣鑼鼓聲一陣爆竹聲,隊伍最前頭是兩個人扛著個茶幾做的供桌,供桌上趴著一隻翅膀和腳一起簪紅掛彩的大公雞,有腳不能走有翅不能翔,不得展才十分無奈。大公雞的旁邊有個缺了幾塊口子的畫了幾朵不知的藍色花的舊瓷碗,碗有一塊白煮肉,肉上粘了一張紅紙,筷子插在紅紙上。桌子上還有一隻簸箕子,麵有兩個青黃不接看起來成長得很艱辛的蘋果,幾個桔子若幹紅棗,還墊了一張紅紙。接著是扛龍舟的隊伍,龍舟是多年前山背後砍的鬆樹請人做的,每年從祠堂扛出來劃重新上一遍漆,翻舊如新,收起來要刷幾道桐油,防潮防蛀。龍頭上別朵大紅花,跟已經得了第一名一樣洋洋得意,被人用拳頭粗細的大麻繩兜著,舟身兩邊的人一人背大麻繩的一頭。隊伍兩頭兩個挑擔的,各挑著兩籮筐爆竹,邊上一個人邊走邊打爆竹。
一群人走到河蕩的上遊,供桌揀了塊平地擺上,不知道哪來的一隻破瓷杯子,紅紙封口,用兩根紮實的稻稈係著,可以想見杯子裝的是大米。杯子上插上蠟燭點上香,曉風習習,不一會吹得燭淚香灰落滿杯子上封口的紅紙。供桌前鋪了幾大捆稻稈,扛龍舟的人磕頭拜了一波又一波,放龍舟下水,拉到賽道起點,爆竹炸了十多分鍾。差不多時候別個村的龍舟也張燈結彩扛來了,同樣的操作了一番,爆竹炸得更久了。
龍舟比賽為期一星期左右,仰賴河蕩灌溉的村子會扛來村子的龍舟劃一劃,一年有七八條龍舟。前幾都是劃著玩玩,想劃的有時間的都可以劃幾趟,河蕩上遊的這個村子約著河蕩下遊的那個村子劃一場。順便拔拔雜草,清清河蕩,免得雜草掛了龍舟。最盛大的要數端午節前夕,各村子的龍舟都會到齊,分出個名次。河蕩一次可以劃兩條,抽簽決定對手,第一波劃贏了爭奪前幾個名次,以此類推決出名次。徐丹楓坐在舟尾,替代挑大糞扭了腳的香草爸爸,舞著槳作勢作樣劃水,樂不可支。顧大壯在擺弄龍舟上的鼓,顛來倒去不知道要擺弄成什姿勢好。顧夢影在人群推來搡去,人山人海中睄到一張久違多年的麵孔,而那張臉孔望上舟上的人,格外上緊。
一聲鑼響,兩條龍舟競相出發,鼓點又快又急,倒是鑼聲緊鼓點密。不過亂中取不出一個節奏,水手們配合著混作一團的鑼聲鼓點賣力揮槳,你劃你的我劃我的,號子瞎喊木槳亂打,通力合作亂劃一氣。河岸上的加油聲倒彩聲聲聲不絕,伴隨著劃著的龍舟,龍舟劃走了掌聲也停歇下來,過了一會下遊一陣熱烈的掌聲之後也停歇下來,這是分出勝負了。韓寒和林墨菊兩個是高山遠水見過大世麵的人,混在人群第一次看如此業餘這般任性卻一番熱情一本正經的表演,明明是一群大人卻跟孩子過家家一樣胡鬧,笑得不能自己。顧夢影嗓子都喊啞了,叉著腰歇氣,見久違的那張麵孔也在叉著腰歇氣,流光瞬息間的這一幕曾幾何時應相識,此刻卻漠然無語。人群中空空領著徐丹楓走來,老遠就在喊:“姑姑,姑姑,徐伯伯被木槳打到手了。”
林墨菊連忙關切:“打到哪隻手?要不要緊?”
空空邀功請賞似的托起牽著的那隻手:“林姑姑打到這隻手了,我都看到了,打到徐伯伯手的那塊槳是大壯伯伯放的,槳放在舟上就打到徐伯伯的手了,我都看到了。”
韓寒戲謔:“手沒有廢掉吧??”
徐丹楓寸步不讓:“揍個把人還是沒有問題的。”
顧夢影:“我去幫你討張膏藥貼上吧,當下不覺得過會可要紅腫了筋骨可要痛了。”
徐丹楓連忙製止道:“真不用,那槳隻是往我手上靠了下,孩子什事都驚奇,沒事的,他們也要給我尋張膏藥呢,我受不了那味,不用麻煩了,時間也不早了。”
空空撫摸著徐丹楓那隻手無不擔憂地:“那徐伯伯這個手還能下棋??”
韓寒笑著:“能哦,山上打虎都可以呢,讓你徐伯伯給你打隻老虎去,你們村那後山上有老虎嗎??”
空空:“姑姑,我們村有老虎嗎?”
林墨菊:“既是如此那便就此別過吧!”
顧夢影連忙:“我送送你們。”
韓寒囑咐:“考慮好了家停當了,隻管過來找我們。”
空空依依不舍道:“韓伯伯、林姑姑、徐伯伯你們走了嗎?我可舍不得你們了,你們跟我們村的人都不一樣呢!!你們長得好看些,你們還會來我們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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