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碎的雪片紛紛揚揚地落下，竟是本年的第一場雪，被風吹著卷過屋簷，飛過樹梢，引得眾多小孩子咯咯笑著跑到街上，嬉笑耍鬧起來。

    隆冬之季，地麵被凍得硬邦邦的，雪片落下並不化開，很快攢了薄薄的一層白。小絮兒坐在裴鳳隕的肩頭上，小手摟著他的脖子，扭頭看他落下的兩排腳印。

    但見每個腳印都修長，步子的間隙大而穩，印在薄薄的雪上，如他的人一樣叫人覺得沉穩可靠。不禁回過頭，咯咯笑起來：“大哥哥，我要下來。”

    裴鳳隕便把她放下來，問道：“怎要下來？地上濕滑，仔細跌倒。”

    小絮兒咯咯笑著跑到後麵，在他的腳印旁邊，印上自己的小腳印。

    但見修長沉穩的大腳印旁邊，印了幾隻淩亂的小腳印，好似幾隻才破殼的小雞崽，圍著母雞嘰嘰打轉，說不出的意趣。

    裴鳳隕莞爾，站在原地等她：“你就為了這個要下來？”

    小絮兒在他的腳印旁邊印滿了自己的腳印，才揚起頭來，興衝衝地跑到他身邊，抓起他的手道：“我有腳，我要自己走。”

    裴鳳隕隻覺好笑，揉了揉她的腦袋，牽起她的手向前走去。

    周圍不時有成群結隊的小孩子跑過，唯恐這些小崽子們碰到他的小絮兒，裴鳳隕繃緊了一張臉，渾身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

    但不僅小絮兒沒有察覺到，每走幾步便回頭看兩人並排的腳印，就連周圍的孩子們也沒理會，照舊瘋跑過來又瘋跑過去。

    眼瞅著小絮兒好幾回都險些被刮倒，裴鳳隕心有些惱，這些小崽子們好不知好歹，都該統統關起來，好好教訓一頓。

    但小絮兒完全不以為意，反而十分向往，清澈的眸子露出羨慕的神色。

    她年紀小，在燕王府雖被眾人捧著，到底沒個同齡的玩伴。在花月樓的時候，每日做不完的活，更沒有耍鬧的機會，也沒有同小夥伴們玩耍過。

    裴鳳隕見她漸漸不笑了，低下頭看去，但見她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滿是羨慕地看著成群結隊跑來跑去的小孩子們，不禁眉頭微擰。

    他的小絮兒，還是個孩子呢。他雖然寵她，但也不能時時跟她一處，她該有幾個手帕交的。腦子閃過前世江絮的好友，一個是傅家的明珠，一個是鄭家的千金，在心琢磨起來。

    燕王府沒有年長女眷，雖然有陶氏，但她的身份不妥，要帶著小絮兒走動，到底不配了些。他是舍不得小絮兒受一丁點兒的委屈的。

    想了一時，狹長鳳眸中閃過傲然，擰起的眉頭也展開了。他是堂堂戰神，自來隻有別人攀他的，從來沒有他攀別人的。想到對策，眉目變得柔和起來，一把抱起小絮兒，又扛在了肩上：“明天大哥哥給你找一堆玩伴。”

    小絮兒驚呼一聲，摟住他的脖子，不相信地道：“大哥哥，是什玩伴？”

    裴鳳隕一笑說道：“跟你一般年紀，漂亮可愛的小姑娘們。”

    他記得傅明瑾和鄭穎容生得都不錯，何況又跟他的絮兒交好，算是有眼有珠的，稱一句漂亮不為過。

    小絮兒一聽，頓時眼睛一亮：“真的？”

    “大哥哥幾時騙過你？”裴鳳隕淡淡笑道。

    小絮兒頓時歡呼起來，兩手抱著裴鳳隕的脖子，小腿不知不覺踢來踢去：“大哥哥真好！”

    裴鳳隕低頭看著胸前蕩來蕩去的兩條小腿，不禁心中一陣激蕩，忽然兩手舉起她，向上拋高起來。

    “啊！”小絮兒不禁發出一聲驚呼。緊接著，她發現了裴鳳隕的意圖，轉而咯咯笑著享受起來，甚至張開雙手，迎接從天上掉落的細碎雪花。

    不遠處，站著兩名中年男子，看著這一幕，全都睜大了眼睛。

    “朕是不是眼花了？”身量較高大的中年男子喃喃道。

    正是微服出宮，散心的隆安帝。在他身後站著的，自然是蘇公公了，聞言答道：“皇上沒有眼花，奴才也看到……”

    兩人愣愣地看著不遠處，身量極其高大的少年，舉著一個小巧的女娃，在往天上拋高高。不僅女娃笑得咯咯的，就連少年亦是勾起唇角，眉目柔和。

    “見鬼了！”隆安帝狠狠眨了下眼睛，但再抬頭看去，仍是那一幕，直如見了鬼一般，滿臉不敢置信。

    他猶如石頭一樣冷硬的兒子，幾時變作了天真爛漫，滿懷柔情的少年？

    “皇上，殿下要走了，咱們是跟上去還是……”蘇公公指了指前麵問道。

    前麵，小絮兒笑得累了，擺手不要了，於是裴鳳隕便把她又架在肩上，兩人往前麵走去。

    “跟上！”隆安帝抿著唇，對蘇公公做了個手勢。

    兩人跟在後頭，不遠不近，盯著裴鳳隕的背影，要看他到底去哪。

    裴鳳隕托著小絮兒坐在肩頭，正指給她看周圍的好玩的，微啞的嗓音輕柔緩慢地響起，不急不緩地講解著，全副心神都放在小絮兒的身上，並沒注意到身後跟著的隆安帝和蘇公公。

    小絮兒卻是一副孩子心性，注意力一時放在這，一時又跑到別處，更是舉著雙手不時托住雪花，往裴鳳隕的臉上糊。

    “嘶！”跟在後頭的蘇公公，倒吸一口涼氣。

    隆安帝閉了閉眼，簡直不願看，他怕看到血腥的一幕——他神勇的兒子一把將小姑娘拋出去，撞到牆上，死得透透的。

    誰知，入耳卻是一聲低笑，帶著少年獨有的低啞，輕輕的，柔柔的，帶著說不出的溫柔與憐愛。

    隆安帝驀地睜大眼睛，直是一眨也不眨，直勾勾盯著前方那個高大的背影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