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隻要你活著,其他什,都不重要!
大戰作罷,城中小院。
幾縷沁人心脾的幽香,滲入到了季秋的鼻息之間。
那是有著熏香與酒氣摻雜的味道,很是獨特,是季秋以往從來都沒有嗅到過的。
他看著眼前俯身的姑娘,聽著她口中輕輕的低語。
心湖漸漸泛起微微波瀾,繼而浪潮翻滾,襲上心頭。
“敖景.”
道人念叨著這個名字,慢慢從石凳上站起身子。
他拍了拍衣袖,漆黑如墨的眸子之中,所透露而出的情緒,盡都是複雜難言。
此前,他確實想過,會不會有那一種可能。
那道神魂契約,於真靈之上都有著幾分聯係,若是其中一方足夠強大,是否當真能夠順著微弱的痕跡,找尋到另一人的所在位置。
在遇到這女子之前,這還不過隻是一種可能。
但當真正見到了她之後,這種可能,貌似已經是徹底轉化為了.
真正的現實。
心思浮動,萬千隻作一念。
隨後道人開口,語氣複雜:
“好久不見。”
“我現在叫做季秋。”
在他的視線。
眼前的姑娘,與記憶之中上一世時,有了很大的不同。
人間百年,不過真龍一歲。
桂形淺拂梁家黛,瓜字初分碧玉年。
在昔日訣別之時,季秋還清楚的記得,她還未曾長這般大,至多不過碧玉年華,再多些許。
這一晃眼,都過了這般久了啊。
二人曾經相伴甲子,於最為微末之際,一同扶持到了最後。
是以,季秋不過隻需要一個眼神,就能看得出眼前這宮裝女子,從外到內,深入骨髓,都已是換了副性子。
之所以,還在他麵前擺出了這般嬌憨模樣。
不過是因,這就是他們最初結識之時的樣子,如是而已。
漫長的記憶倒放,如走馬燈一般來回轉換,浮現於季秋的腦海之間,嗡嗡作響個不停:
‘凡有所取,必有所出,做一個交易吧,人類。
到底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你才願意放我離去?’
——效命於我五百年,介了那時,生死無論,我自會放你離去,如何?
‘這個閃閃發亮的鐲子好好看啊,你能買給我嗎?’
——不值幾兩銀子,若想要,我送你一枚。
‘你們人世間的東西真好吃,能再來一點嘛!等到我有錢了,下次請你!’
——.你隨便吃,我堂堂世子,又怎會被這點口腹之物拖垮。
‘咱們把那長生教家底一鍋端了,又將靈石靈藥都吞進了肚子,不會有什後果吧?’
——應該.不會出什意外吧。
‘此去燕都,別死了。’
——你我一道,大勢所趨,怎會隕落?
‘道一峰上,別死了。’
——邪魔外道,彈指可滅,無甚威脅。
‘你跨域而去,五百年還沒到,記得別死了啊’
‘記得回來之後,給我一個答案!’
——.我知道了。
腦海中瑣碎的記憶匯聚成了一條線,待到季秋眸子情緒晦暗不明,注視到了眼前女子雪白的手腕上,所戴著的那枚普普通通的白玉手鐲時。
這才,戛然而止。
道人看著那枚蘊滿靈氣,有許多複雜靈紋密布,但因本就是凡間普通玉石所限,是以再如何保養,也無法突破本來束縛,至多不過為一法器的鐲子。
注視良久,稍頓了頓,才又提起了幹澀的嗓音,將這略有些沉默的氣氛率先打破:
“先入座吧。”
桃花樹下,不過二尺餘長的石桌。
道人伸出了手臂,指著那另一處石凳邀請,千言萬語到了最後,隻化作為了一句:
“這多年,過得如何?”
敖景聽完之後,也並未即刻應答。
隻見這姑娘提著裙擺,應邀坐在了那石凳上。
隨即揮一揮水雲袖,便憑空化出了兩方雕刻水藍幽紋的酒樽,以及一壇散發濃鬱酒香的靈酒。
待到她指尖相交,打了個響指。
兩方酒樽便緩緩移動了起來,一者擺放於自個麵前,另一隻則放在了那道人的眼前。
隨後,酒水開封,化出了兩束流水,緩緩落入了兩隻酒樽之中。
桃花樹下,頓時酒香溢散,布滿了院落的每一處角落。
敖景單手托著下巴,倚靠在石桌上,一雙美眸流轉,似是蕩漾著層層水波,有些迷離。
像是這種麵對麵的情況,她曾經想過了很多次,但都不過隻是幻夢而已,沒有一次,能夠像是眼前這般真實。
因此在兩年之前,敖景突然察覺到,原來這道人竟未曾隕落時,她本該在見到之後,應是要生氣的。
整整一千八百多年啊
她想問問,他這一千八百多年,到底都用在了哪,到底都幹了些什,為什連去找她見一見麵都不願意。
但,當再一次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看著那張雖有些微變化,但依舊與當年神采一般無二的麵龐時。
本來心頭生出的火焰,就好似被一盆涼水從頭澆下,便直接給澆的熄滅了。
哪怕跋涉千山,跨越萬水,又在他不知道的角落,替著他擋下殺劫,彈指間消弭了一尊東海的妖王,全然不顧後果。
但敖景,卻依舊隻覺值得。
誰叫她最開始沉淪於無邊黑暗,唯一覓得捕捉到的光,是他呢。
緣起緣滅,因果交織。
越是心中孤寂,不易與人交心者,便越是無法釋懷。
就像是那戲曲之中唱的:
‘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但是,倘若真的能夠忘卻前塵,苦海回身。
她又怎得會因此蹉跎歲月,耽擱至今,都不敢去踏過那最後一重關隘?
元神一生,便有心魔之劫難,無形無相,為你照盡前塵。
凡有渴望而不可得,心中最所思之事者,便有可能沉淪其中,萬劫不複。
真龍壽元漫長,她這一生修行,又是了無牽掛,唯隻係一遺憾爾。
哪怕是趙紫瓊,也及不得她,因為那女人,心頭到底還是裝著幾分家國天下,所以她必須砥礪前行,不能倒下。
也正因如此,這最後一關,她過去了,而她則不敢去邁。
她怕邁步過去,就再也沒有機會,去履行那一道諾言了,也有可能貪戀鏡花水月,就此沉淪於心魔劫中,再逃不開。
本以為,要直至生命暮年,或許才會嚐試走出。
可現在.
看著酒樽,女子怔怔出神,片刻後,才突然驚覺,眼瞼有些濕潤。
原來這多年過去。
在他的麵前,自己即使千帆過盡,可依舊是收不住性情,和那個曾經不經世事的小姑娘,一般無二啊
“這樣子,還妄想在之前去渡元神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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