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蘭斯帝國南部海岸與龍脊山脈接壤處坐落著一個名叫萊特的偏遠小鎮。
小鎮不大,兩麵臨海,僅有一道一米高的石牆將整個小鎮包圍起來,抵禦森林內野獸的侵擾。
小鎮內房屋相鄰而建,隻有一個老舊的酒館孤零零地坐落在西南側的懸崖上,與整個小鎮格格不入。
酒館內冷冷清清,斑駁的牆體早已沒了昔日的輝煌,房簷上掛著一張蜘蛛網隨風擺動,一隻碩大的蜘蛛安靜的伏在蛛網上等待著獵物到來。
酒館門前的搖椅上一位老人靜靜地躺在上麵,老人花白微卷的頭發似乎許久不曾梳理有些雜亂,渾濁無神的雙眼眺望著遠方波瀾的海麵,透出疲態。
陽光躍出海麵,暈染出層層紅霞,輕盈的海鳥翱翔在雲層之間,如同天空的精靈。遠處簡陋的港口內,幾艘小船緩緩駛出,迎著朝陽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酒館前的青石地板上走來一個消瘦的青年,他步履躊躇,終是來到了酒館門前。
青年想要說些什,但是看到老人疲憊的神情,卻隻是張了張口沒有出聲。
老人收回目光,看向欲言又止的青年。
“梅克斯,你要離開了嗎?”
梅克斯點了點頭,低下了腦袋。
老人看著梅克斯躲閃的目光,微笑道:“既然已經決定了,就去吧,外麵的世界很精彩。”
“勞倫斯會長……”
梅克斯抿了抿嘴,頭埋得更低了。
“對不起!”
“沒有什對不起的,你還年輕,應該有一個精彩的人生。而我隻是一個年邁的老家夥,早已習慣了守在這。”老人勉強露出微笑。
梅克斯還想說些什,但隻是張了張嘴,沉默著轉身離開。
“在外麵累了,記得回來看看我這個老家夥,這永遠是你的家。”老人低聲道。
梅克斯離開的腳步停了下來,背對著老人點了點頭,徑直走向了街道的盡頭,消失在拐角處。
紅霞散去,火熱的陽光躍然海麵之上,輕拂的海風帶來濕鹹的清涼。
老人輕歎一聲,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佝僂的身形似乎又低垂了幾分。
他抬頭看向門上刻著的黃昏公會四個字的牌匾沉默了許久,杵著拐杖走進了冷清的酒館內。
許久不曾打掃的桌椅已經蒙上了薄塵,老人找來一塊抹布,緩慢地擦拭著桌椅,腦海之中不免回憶起那一個個失望而去的臉龐。
“我又能守的了幾時?”
老人扶著桌子,環視四周,沒有人回應他。
這時,酒館門外探出一個稚嫩的臉龐,張著大大的眼睛在酒館內四處張望,當她看到老人後立馬高興的跑了過去。
“爺爺,爺爺!今天就你一個人?”
女孩隻有六七歲的樣子,個子不高,穿著一件碎花裙子,腦袋後麵紮著一根長長的馬尾辮。
聽到女孩的聲音,老人原本悵然的臉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他將抹布放在桌子上,張開雙手抱住了撲來的女孩。
老人溺愛的道:“小艾蘭今天怎到我這來了?”
艾蘭眨了眨眼睛,嘟嘴道:“爸爸和媽媽前些天都出去了,彼得叔叔真的很無聊,都不陪我玩,所以……”
老人看著她扭扭捏捏的樣子,笑著道:“所以你就偷偷跑到我這來了對吧,不過今天爺爺可沒空陪你玩了。待會兒爺爺還有事要出去一趟,可能要晚一點才會回來。”
老人憐愛的摸了摸艾蘭的頭,牽著她的手來到櫃台後,從架子上取下一個滿落滿灰塵的陶罐。
艾蘭兩眼放光地看著罐子,滿懷期待。
老人打開蓋子從陶罐取出兩顆牛皮紙包裹著的糖果,遞給了艾蘭一顆,另一顆塞進了自己的嘴。
艾蘭高興的將糖果塞進了嘴嬉笑道:“還是爺爺疼我,彼得叔叔就不會給我糖果吃。”
老人又從陶罐拿出三顆糖果然後放回架子上,牽著艾蘭的手在門外的搖椅上坐了下來。
“一天隻能吃一顆,不然會像爺爺的牙齒一樣壞掉的。”老人說著露出自己稀疏的牙齒,將三顆糖果放到艾蘭的手。
艾蘭乖巧的點了點頭:“知道了。”
“爺爺,梅克斯叔叔呢?怎不見他過來?”
老人看著遠處蔚藍的海麵道:“他出遠門了。”
“那他什時候回來,他都好久沒給我講故事了。”艾蘭搖晃著腦袋,一雙小腳丫不住的晃蕩。
老人拍了拍艾蘭的腦袋歎息道:“可能要很長時間吧。”
艾蘭看向老人,神情低落,抿著嘴道:“梅克斯叔叔也和其他人一樣離開這了嗎?”
老人沒有回答,轉頭看向背後空蕩蕩的酒館,曾經的喧囂如今隻剩下了冷清。
良久之後,老人站了起來:“走吧,我帶你去彼得那。”
“嗯。”
艾蘭知道老人同樣很傷心,乖巧的牽著老人的手朝著小鎮內走去。
小鎮西街,一座鐵匠鋪內傳出叮叮當當的鍛鐵聲。一個身形健壯,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正在鍛造台前忙碌。
老人牽著艾蘭來到了鐵匠鋪前,而中年男子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沒有注意到老人的到來。
“彼得!要是弗萊婭知道艾蘭在你這走丟的話,你說會有什後果。”老人手中的拐杖重重的杵地上。
鐵匠鋪內,彼得手中的鐵錘停了下來。他轉頭看向一旁的小書桌,身體不由得顫抖了一下。他急忙向四周看去,在看到老人身後的艾蘭後才舒了口氣。
彼得放下鐵錘,心有餘悸地道:“會長,你就不要嚇我了。弗萊婭要是知道我沒有照看好小艾蘭,還不得把我給拆了。”
老人神情嚴肅地道:“那你還敢讓她一個人跑到我那去!現在,我把她交到你手,要是你再鼓搗這些破玩意兒,我現在就把你這個鐵匠鋪給拆了!”
艾蘭笑著從老人身後跳了出來,看著彼得一臉冤枉的表情,朝著他做了一個鬼臉,一蹦一跳的跑進了屋子。
“別啊會長!我這不是在忙嘛!小鎮就這大點兒,誰敢打艾蘭的主意。”
彼得笑著摸了摸腦袋,看著爐膛燃燒的爐火:“而且鍛神殿半年後就要開殿了,我現在也沒什追求。如今隻是想有生之年能打造一柄能得到海倫大師認可的武器。”
老人瞥了一眼鍛造台上的鐵,搖頭道:“今天就別鼓搗你那個破爛玩意兒了,這武器連我都看不上眼,那海倫會看上?好好給我陪著小艾蘭,不然有你好看。”
言罷,老人杵著拐杖朝著小鎮外走去。
彼得滿腔熱血被澆了個透心涼,無奈地看著鍛造台上逐漸冷卻的鐵,低垂著腦袋走進了屋。
他看著正在屋內偷笑的艾蘭,耷拉著臉地道:“我的小祖宗,你就饒了我吧!等我打造出一把滿意的武器,你要什我都給你買行不行?”
艾蘭滿臉不信的搖了搖頭:“你打造的武器連爺爺都看不上,還想騙我!”
彼得老臉一黑,完全沒了繼續鍛造的動力。
離開了鐵匠鋪後,老人並沒有回到酒館,而是徑直朝著小鎮外走去。
走在街道上,忙碌的居民全都驚訝地看著這個年邁的老頭,他們已經有四五年沒有看到老人了,都以為老人已經死了。
眾人都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不屑。因為老人所在的黃昏公會是失敗者,而在特蘭斯帝國,失敗者是沒有榮譽可言的。
老人沒有理會眾人的目光,邁著緩慢的步子走出了小鎮的西街禦獸牆,消失在了樹林之中。
行至無人處,老人看了看那橫亙在天地之間的山脊。他的步伐依然很慢,但是卻隻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他正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沿著逐漸攀升的地勢前行,如履平地。
半個時辰後,四周出現了裸露的黑岩,巍峨的山脊就在老人麵前。
這便是妖精森林與外界的分界線:龍脊山脈。
黑色的山脊如同巨龍的脊背一般橫貫整個大陸,將整片妖精森林包裹在內。山外是人類的世界,而山內卻是魔獸的天堂。
老人腳下生風,踏空而行,在空中留下一道殘影,來到山脊一處缺口處的斷崖前停了下來。
斷崖後不遠處是一片湖泊如同一輪彎月橫陳在龍脊山脈下。
老人靜靜地立在斷崖之上,並沒有看向銀月湖,而是望向了妖精森林的深處,那迷霧籠罩模糊不清,但是他卻看得出神。
良久之後,老人取出一壺酒朝著望去的方向灑下。
“我也老了啊,或許不久之後就會去陪你們了。”
酒壺中剩下了一口酒,老人歎息道:“艾蘭德,你嗜酒如命,這最後一口酒就讓我代你喝了吧。”
山風吹拂,老人本就佝僂的身體似乎又壓低了一些。
收好酒壺,老人朝著山崖一躍而下,朝著那迷霧籠罩的方向飛去。山崖下的魔獸嗅到了老人的氣息,全都緊張的四散而去。
山崖下的區域丘陵遍布,地勢複雜,地麵之上更是有著一條條百丈寬的溝壑縱橫交錯,如同被撕裂成碎片的破布一般。
老人踏空而行,在丘陵之中穿梭,順便查看了一下銀月湖四周的魔獸情況。
“望月崖附近的魔獸數量還算正常。”他收回了目光,轉身朝著銀月湖靠近。
然而就在他接近銀月湖的時候,北邊的森林之中傳出數聲魔獸的嘶嚎,大量的鳥類騰飛而起。老人略作停頓便趕了過去。
不多時,老人來到了一處山穀上方。
山穀之中六隻獨角狼將一名少年圍在當中,露出尖銳的獠牙不斷的發出低沉的嘶吼。
少年身上已然多處受傷,尤其是右肩之上更是有著一道見骨的爪痕,不過少年身邊也躺著兩隻獨角狼的屍體。
“該死的!難道我要憋屈的死在這個鬼地方了!”
少年不甘的怒吼,手中的長槍不自覺的緊了緊。
四周的獨角狼圍著少年不斷的變換著方位,鮮血的氣味刺激著它們的凶性,卻並沒有急著攻擊,而是在等待最佳的時機。
拚盡全力殺死兩頭獨角狼後,少年已然是檣櫓之末。傷口中不斷滲出的血液導致他的體力迅速消耗,就連拿槍的雙手都顫抖了起來。
而就在他的槍尖垂下地麵得到一瞬間,六隻獨角狼瞬間撲來。
少年身體微顫,長槍輪轉一槍挑落正麵襲來的獨角狼,但其餘五隻獨角狼抓住空擋撲咬在了他的身上。
劇烈的疼痛,伴隨著獨角狼奮力的撕扯,少年感覺身體快要被撕裂,意識逐漸消失。
老人看著被五隻獨角狼撕咬的少年,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手中的拐杖化作一道流光落入山穀,穿透了一隻咬在少年左臂的獨角狼的腦袋。
剩餘的四隻獨角狼從拐杖之上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立即退了開去,它們仰頭看向山穀上方的老人,發出低沉的嘶吼,卻沒有再攻擊少年,頭也不回的朝著山穀外跑去。
老人看向西北方向的森林,眉頭微皺:“獨角狼一直生活在黑鬼淵附近不會輕易遷徙,怎會出現在這?看來那出現了什變故,得去查看一番。”
老人躍下山穀來到少年的身邊,檢查了一番,傷口雖多卻沒有傷及要害。
“真是個幸運的小子。”
老人的目光落在了少年手中的暗紅色長槍上,槍身工藝精湛,一片片鱗片層層覆蓋而上,槍頭如怒龍嘯空。隱隱還能從槍身之上散發的微弱氣息感知到它曾經的主人是何等的熟悉。
“許久不見了。”老人輕撫著槍身臉上露出一絲悵然。
言罷,老人將少年背在身後,在山穀的岩壁上輕揮拐杖,伴隨著岩石碎裂的聲音,一個三人寬十米縱深的山洞便形成了。
他將少年放了進去,簡單的包紮了一番,確保少年短時間內不會因為流血過多致死。隨後又在地上劃出數道痕跡,才離開了山洞朝著黑鬼淵的方向飛去。
離開銀月湖的範圍後,老人的神色愈發的凝重。在他的腳下,眾多的低階魔獸都在朝著銀月湖遷徙,似乎有著什東西在驅趕著它們一般。
越是靠近黑鬼淵,低階魔獸越發的狂躁。
老人凝重的目光落在了妖精森林的更深處,那個他守望了半輩子的地方。
一個時辰後,老人停足於一株百丈高的巨木之上,而在他的前方百米便是黑鬼淵。
兩道突兀的黑色山峰驟然豎起,如同兩隻鬼手將奔流其中的冥河捧在當中。
冥河之上寧靜沒有波瀾,四周的森林也安靜地出奇,就連飛鳥的啼鳴都沒有,空氣中彌漫著厚重的血腥味,透出一股詭異煞氣。
老人閉上雙目,強大的精神力如同潮水一般湧入黑鬼淵。
一雙雙血紅的目光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那詭異的赤紅對老人而言是那樣的熟悉又令人生厭。
在看到黑鬼淵內魔獸的狀況後,老人知道了低階魔獸瘋狂逃離的原因。
眼前這群魔獸必然是受到了百年前那處戰場內遺存的力量侵蝕導致的。
這些魔獸的基本意識已經被粉碎,隻保留了嗜血的凶性。因此它們才會瘋狂的攻擊其他魔獸,導致附近區域內低階魔獸的異常遷徙。
老人驀然睜開雙眼,目光冰冷地看著黑鬼淵的深處,沉聲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他並沒有貿然出手,這些異變的魔獸已然結成群體,其中必然有著控製整個獸群的王。若是他貿然出手,這些魔獸定然會在那王的命令下四散逃離,屆時將會引起更大的災難。
就算他能瞬間擊殺那獸王,整個獸群在失去王的瞬間便會**,而想要將這群魔獸一網打盡幾乎不可能。
老人歎了口氣自語道:“還是先回去吧,那小子體內狼毒如果不及時清理,恐怕會留下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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