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傍晚的天空總是分外好看,熏紫色的雲霞氤氳成模糊卻又溫柔的形狀。
“你叫什名字?”
走了一段距離的路後,雲熹聽見陸祉年不鹹不淡地問道。
“雲,雲熹……”,她下意識地回道,氣沒喘勻,聲音聽上去微微有些抖。
他果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不然怎可能當眾喊出那親密的稱呼。
漫天霞光,雲熹亦步亦趨地跟在陸祉年後邊,少年個高腿長,走得比尋常人要快,她跟在後邊難免有些吃力。
聞言,前方高瘦挺拔的身影倏地頓住。
雲熹也跟著停下,小聲問道,“怎了嗎?”
陸祉年回頭,往後瞥了眼,清楚瞧見女孩光潔的額頭上覆了層薄薄的汗意。
這副模樣在她身上竟也不顯狼狽,精致的眉眼在暗淡光線下,白得簡直要發光。
“沒怎。”
他錯開眼,卻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
可這次身後卻沒傳來女孩頗有節奏感的腳步聲。
她沒跟上來。
陸祉年再次回頭,目光鬆鬆散散地落在她身上,語氣也沒什溫度,“不打算走?”
“我們,我們這是去哪?”
雲熹抬頭望了眼周圍看不出方向的建築物,心頭沒什安全感地問了句。
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陸祉年視線在她身上轉了圈,好半天才扯起唇角,挑出個極淺的弧度,“我還能賣了你不成?”
在雲熹尚未來得及反應的瞬間,陸祉年往她懷甩了個手機,像是突然變了主意,“自己打電話,叫王阿姨來接你。”
“那你呢?”
回答她的是陸祉年變了個方向,突然往左岔路口走的背影。
風傳來少年的嗓音,夾雜的不知道是譏諷還是笑意,低低徐徐拂過雲熹耳邊,“管那多幹什?”
他沒說去哪,態度稱不上熱絡。
但好在給她留了部手機。
_
雲熹試探性地點開,發現銀白色的手機什也沒有,屏幕頁麵和出廠設置沒差別,幹淨到連解鎖都不需要。
就……和他這個人一樣,話少得離譜。
滑到通訊錄王阿姨的名字,撥了個電話過去,二十分鍾後,她被領回了陸家。
回房間後,雲熹找到了自己被遺落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才點開就發現上麵有兩個未接來電,來電備注顯示的“舅舅”。
她眼神倏地暗了下來,握住手機的手指因為過於用力的緣故泛出青白色。
良久,窗外最後一線雲霞也被黑暗吞噬掉,天際半分光亮也沒有了,雲熹直起身子,麵無表情地將手摁在備注上,回撥了過去。
“喂。”,她雙唇翕張,發出個再輕不過的氣音。
那頭很快響起兩聲幹笑,“熹熹,最近過得怎樣,開學了沒有?”
流水似的寒暄,偏透著股中年人特有的油滑憊懶。
“你舅媽前天經過西華巷,說你,說你好像不在那兒,你去哪了,怎也不和舅舅說一聲?”
雲熹實在疲於應對這些彎彎繞繞的話,直接明了地回了句,“找我有什事嗎?”
“誒你這孩子……”
那頭的幹笑聲愈加明顯,且旁邊似乎還傳來了些催促的話語。
隱隱約約在說著“許丘山你要是開不了口,就把電話給我來說!”
雲熹平靜地開著免提,像是早有預料般,又重複了句,“舅舅你直說吧。”
過了好半晌,那頭像是下定決心,終於說道,“熹熹,咳,咱家現在確實有點困難,那個老宅的房產證你看看能不能先拿出來?”
三言兩語,像哄小孩子般。
卻是想把她媽媽唯一留給她的東西給拿走。
“房產證不行。”,雲熹輕聲拒絕。
她望了眼外頭暮色四合的光景,右手無力般垂下,“如果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先掛了。”
說完,雲熹將電話稍稍拿遠,卻又毫不意外地聽見那邊的催促聲迅速轉為了咒罵。
明明是些模糊語句,她卻輕易辨認了出來。
“吃扒外的小白眼狼”,“沒良心,你們老許家沒一個好東西”。
實在是因為這些話她已經聽過太多遍,從最初的麵紅耳赤聽到現在的波瀾不驚,絲毫情緒也調動不起。
雲熹微闔上眼,抱著膝蓋坐在沙發,她沒沒開燈,客廳隻殘存些窗外路燈透進來的慘白光線。
王阿姨晚上不住這兒,陸叔叔兩天前就去了外市出差,偌大一個陸家,竟然隻有她一個人,空空寂寂,半點聲音也無。
正因此,愈發覺得難熬。
就像溺水的人墜入萬丈深海,連呼喊都不會有人聽見。
不會有人聽見。
……
哢噠
玄關處傳來道細微的聲音,轉瞬間,整個客廳都亮了起來。
雲熹茫然抬頭,形狀漂亮的眼睛下意識地往聲源處望了過去,措不及防地瞧見不遠處站立著個高瘦挺拔的身影。
是陸祉年,他回來了。
方才的破敗情緒忽地就抽離而去,雲熹張了張嘴,隻是不知該說些什。
“怎不開燈?”,倒是陸祉年摁亮了全部的開關後,隨口問了句。
吊燈散發出的強烈光線下,雲熹突地就發現對麵站著的這人額頭上破了點皮,胳膊上還帶了些血跡,青黑烏紫的傷痕在冷白色的皮膚上分外明顯。
顧不得自己那點家長短、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她小聲問了句,“你,是和人打架了嗎?”
不然,怎會弄成這副樣子?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