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兄長劉彭祖的攙扶下回到未央宮,渾渾噩噩的灌下一碗醒酒湯,劉勝便將自己扔在了榻上,盯著屋頂,目光渙散的發起了呆;
但很快,隨著母親賈夫人的身影,被兄長劉彭祖攙扶著走入屋內,劉勝饒是再不遠起身,也隻得老老實實坐了起來。
待劉彭祖拉來兩把劉勝親手做的木椅,再和賈夫人分別坐在榻前,劉勝才終是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母親不必擔心;”
“孩兒沒事。”
“孩兒隻是想不明白,為什會有人,能冷血到那樣的地步······”
神情滿是麻木的道出一語,劉勝也不忘擠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好讓母親賈夫人安心。
因為劉勝知道:母親之所以會出現在這,主要的原因,就是擔心回宮路上目光呆愣、一言不發的自己。
在過去這些年,尤其是劉勝年滿六歲之後,無論發生多大的事,賈夫人都不曾來到過後殿;
就算有事,也都是劉勝和兄長劉彭祖商量,然後由劉彭祖前去,將商討結果告知賈夫人。
而今天,賈夫人卻史無前例的來到後殿,第一次出現在了兩個兒子商討、溝通的‘會議’現場······
“勝兒······”
見劉勝分明是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卻仍不忘強裝鎮定,好讓自己不要擔心,賈夫人隻下意識道出‘勝兒’二字;
但後麵的‘別想太多’四個字,賈夫人幾番嚐試,卻始終沒能道出口······
“陛下的性子,勝兒要有心理準備······”
“如果不早日看明白,以後,便很可能會惹來禍事······”
似是隨意,又分明滿帶著深意的提醒,也是讓劉勝如夢方醒。
——賈夫人,確實是後宮的姬嬪當中,少有的老實人、本分人。
但這的‘老實人’,也隻是相較於其他的姬嬪。
雖然在善妒、勾心鬥角方麵,賈夫人還算是個‘省油的燈’,但能在這險惡的深宮中生下兩個兒子,並將兩個兒子全須全尾撫養成人,也足以說明:再省油的燈,他也是燈。
最起碼的生存技能,賈夫人,也還是具備的。
而此刻,當賈夫人有意無意的提醒劉勝,要‘早日看清陛下的真麵目時’,劉勝才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再次被老爹劉啟騙了;
或者說,天子劉啟,再次刷新了自己的下限。
至於賈夫人一介後宮祭品,一個老實人、本分人,是如何看出天子劉啟‘本性如此’的,就不得不提到天子劉啟,對待感情的態度。
huanyuanapp.
——從現如今,尚在世的十位公子,以及這十位公子的生母,就不難看出:天子劉啟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其實算一個‘深情的人’。
最早受寵的栗姬,先後生下皇長子劉榮、皇次子劉德、皇三子劉淤這三個兒子,中間還有一個生下來,卻沒能養活的女兒;
也就是說,天子劉啟曾經將獨寵一人的態度,維持了‘四胎’的時間。
這,就是五六年,也就是天子劉啟從少年慕艾,到加冠成人之間的感情經曆。
而在栗姬之後,天子劉啟又快速調轉‘槍頭’,在二十出頭的年紀,開始獨寵程姬。
又是七八年的時間,得到天子劉啟獨寵的程姬,先後生下皇四子劉餘、皇五子劉非;
而後,程姬病了一段時間,讓自己的貼身婢女生下了皇六子劉發,病好之後,又自己生下了皇八子劉端。
拋去這三個兒子,以及生病的那段時間,程姬還為天子劉啟,生下了兩個女兒。
等程姬也逐漸色衰,劉啟的專寵,便轉移到了劉勝、劉彭祖的母親:賈夫人身上。
——說來,賈夫人得以生下劉彭祖,還是趁著程姬病沒好利索,讓賈夫人無意間鑽了空子;
也正是在賈夫人懷上劉彭祖之後,明明還沒痊愈的程姬‘強行傷愈複出’,硬撐著病軀生下皇八子劉端,想要贏回天子劉啟的恩寵。
但隨著劉勝的降生,程姬‘重得專寵’的美夢,也正式宣告破碎;
也恰恰是在劉勝出生不到一年之後,天子劉啟的專寵位,便彷如擊鼓傳花般,傳到了一年多以前,生下皇十子的王美人······
“呼~~”
“是啊······”
“一姬進,則專寵;色衰而複一姬進,周而複始······”
“明明早就知道這些事,我也早該明白父皇,是個什樣的人了······”
“用之如錙銖,棄之如敝履······”
“······”
搖頭歎息的發出一聲腹誹,劉勝便苦笑著抬起頭,對母親賈夫人輕輕一眨眼,並同時點下頭;
而在看到劉勝這個表情之後,賈夫人,也終於放下了心中的擔憂。
——這個表情,是劉勝、賈夫人母子專屬的表情。
隻要這個表情出現,就意味著劉勝承諾:這件事,我絕不會讓母親失望······
“早日看明白,也不是壞事;”
“就像我一樣,早日找到自己的位置,也不至於像栗姬那樣,總是做出一些不合身份的事;”
“偶爾一兩次倒還好,幾次三番的鬧下去,一旦何時惹惱了陛下,就是為自己,甚至自己的孩子招來禍端······”
聽著賈夫人語調平緩的訓戒聲,劉勝隻溫笑著點下頭:“母親教誨的是。”
心中鬱結,被母親三言兩句間解開,劉勝自也再沒了心理負擔;
重整麵容,與一旁的兄長劉彭祖稍一對視,便將恢複朝氣的目光,撒向眼前的母親賈夫人。
“方才在長信殿,栗姬請母親去鳳凰殿相聚;”
“母親是怎想的?”
輕聲一問,卻是惹得賈夫人止不住的唉聲歎氣起來,望向劉勝的目光中,更是隱隱帶上了些許擔憂。
“要不是拿不定主意,我這做母親的,也不至於特地到這後殿,來繞你們兄弟二人清靜;”
“這一下,倒是要我兒勝,好生指點指點我這做母親的了······”
以極為認真地的語調,道出這句滿帶著調侃意味的話,便見賈夫人微一苦笑,便道出了心中的擔憂。
“早先,陛下和梁王聚飲,酒後說出那句話,倒也罷了。”
“勝兒說陛下,那是想要哄騙梁王,我當時也覺得,應該就是這樣。”
“但現如今,太後又插手進來,分明一副逼著陛下頒詔立儲,與立梁王的架勢;”
“有太後插手此事,最終結果如何,恐怕就說不準了······”
說話得功夫,賈夫人的眉頭也已悄然皺起,平日總是平和、溫善的麵龐,此刻也是掛滿了憂慮。
“這件事兒,勝兒要好好想想,我母子三人,究竟該怎做。”
“若是這儲君之位,真的落到梁王頭上,那這事兒,就不單皇長子的事兒了;”
“而是關乎你們兄弟二人,乃至所有公子身家性命的大事了。”
“——勝兒先說說;”
“鳳凰殿,母親該不該去?”
“去了,又該如何自處,如何應對栗姬呢?”
憂心忡忡的道出此語,賈夫人滿帶著憂慮的目光,也隨即落在了劉勝身上。
卻見劉勝聞言,先是低頭思慮片刻,又側過頭,於兄長劉彭祖稍一對視;
待劉彭祖麵帶讚同的點下頭,劉勝才緩緩抬起頭,朝賈夫人雲澹風輕的一笑。
“梁王叔的事兒,母親不必太過擔心。”
“——父皇絕不可能讓那個承諾,落在任何一份蓋有印璽的詔書之上。”
“甚至就算太後用了印、頒了詔,父皇也絕對會無所不用其極,逼皇祖母把那封冊立梁王叔的詔書,連布帶字兒吞回肚!”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