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如何是好······”
“這,可如何是好啊?!”
梁都,睢陽,梁王宮。
王榻前,梁王劉武焦急地來回踱步,不時又說上一聲:這,可如何是好。
而在王榻不遠處,卻並不見羊勝、公孫詭二人的身影,隻有內史韓安國一人,滿是哀愁的站在那。
就這傻站著原地,看著劉武焦急踱步好一會兒,韓安國才滿帶著愁苦,稍上前一步。
“我聽說,公孫詭、羊勝二人,是被大王藏在了宮中?”
韓安國話音未落,便見劉武煩躁的擺擺手,語調也愈發焦躁了起來。
“都到這個時候了,內史就不要拿這些小事,來煩擾寡人了!”
“寡人現在,實在沒工夫和內史說這些!”
此言即出,韓安國當即心中有數,望向劉武的目光,也愈發帶上了一抹悲壯。
而在王榻前,被韓安國用這哀苦的目光直勾勾盯著,劉武也終是煩悶的坐回了王榻上,又莫名拍了一下大腿。
“唉!”
“這,可如何是好?!”
又一聲重複的‘這可如何是好’,卻隻讓韓安國哀痛的低下頭;
就連跟隨於韓安國身後,晚片刻走入殿內的梁國相軒丘豹,也不由一陣唉聲歎氣起來。
而這,都是因為過去這幾日,發生在梁國,以及自梁國到長安沿途上的一件事······
“長安發生的事,有許多人被生擒。”
“長安朝堂派出了很多使者,不斷在長安至梁國的路上來往,反複查驗來往的路人。”
“過去短短七日之內,更是有足足十批長安朝堂的使者,來到了睢陽城內;自臣以下,凡是梁國的官員,都被這些使者反複詢問、調查。”
“——當下,整個梁國境內,都是長安派出的采風禦史,在搜查羊勝、公孫詭二人。”
“都到了這個地步,大王,難道還要包庇那二人嗎······”
唉聲歎氣的道出一語,見梁王劉武臉上仍沒有絲毫動搖,梁國相軒丘豹,終也隻得苦歎著低下頭去。
如今的狀況,已然糟糕到了極點。
就如軒丘豹方才所言:長安發生的刺殺事件,已經讓長安朝堂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了梁國上下!
派遣刺客前往長安的羊勝、公孫詭二人,更是已經被朝堂明令緝拿;
除了梁王劉武本人之外,梁國上上下下上百萬人,都已是無一例外的被長安朝堂視作‘嫌疑人’······
在這樣的情況下,知道事實真相的軒丘豹、韓安國二人,一個作為國相,一個作為內史,卻實在是有些不知該怎辦才好。
尤其是在道出方才那番話,卻仍舊沒能打動梁王劉武之後,梁國相軒丘豹,已經陷入了徹底的絕望之中。
——諸侯王犯罪,王相,是有無法逃脫的責任的······
大多數時候,諸侯王犯下的錯,甚至反而需要王相,來承擔主要責任!
畢竟宗親諸侯,還頂著個‘劉姓’作為免死金牌,做錯了事,也總能辯解一句:輕狂無知。
但王相卻根本無法逃脫沒有勸阻、規勸君上的責任,往往隻能替自己的君主,背下一口又一口黑鍋······
“唉······”
“大王執迷不悟,老夫,已經是沒有辦法了······”
“還請內史,再勸勸大王吧······”
搖頭苦歎著回過身,背對著王榻前的梁王劉武,走到韓安國身側,輕聲丟下這一句話,梁國相軒丘豹,便心如死灰的離開了王宮。
也就是在軒丘豹離開的同一時間,悲痛欲絕的內史韓安國,終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但在跪倒之後,韓安國並沒有如劉武所預料的那樣,聲淚俱下的開口言勸。
而隻是匍匐著身,將額頭輕輕靠在地板上,吸溜吸溜的啜泣了起來······
“內史這是做什?”
“內史,又何必這樣呢······”
略有些無措的發出一問,再滿是愁苦的感歎一番,梁王劉武便長呼一口氣,眨眼的功夫,竟也紅了眼眶。
“相國勸寡人,是因為寡人的罪過,會連累相國受到責罰。”
“內史,又何必再勸寡人呢?”
“——就算寡人受到責罰,內史,也絕不會被寡人連累啊······”
“既然不會被連累,內史這,又是何苦呢?”
已帶上些許哭腔的話語聲,卻並沒有讓韓安國從地上抬起身。
隻仍跪地匍匐,低聲啜泣道:“臣聽說,主上受到恥辱,臣下就是該死的罪過;”
“大王沒有好的臣下,所以才導致事態,紊亂到了如今這個這種地步。”
“現在既然抓不到羊勝、公孫詭,無法替大王洗脫罪名,就請讓臣向大王辭別,並賜臣自殺······”
哀痛的語調,肝腸寸斷的哭泣聲,也總算是讓梁王劉武稍有些動容。
垂淚起身,對一旁的宮人招了招手,便將韓安國請到了王榻前。
“寡人對內史,並沒有給予應有的禮待,甚至再三拒絕內史的建議,讓內史顏麵掃地。”
“但內史卻並沒有因此,而對寡人心懷怨懟;”
“現在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卻還要言勸寡人、替寡人出謀劃策······”
“寡人,實在是對不起內史······”
說著,劉武便也豪不做作的起身,對韓安國拱手一拜。
待韓安國也慌忙起身,躬身回過禮,劉武才苦笑著坐回王榻之上,對韓安國慘然一笑。
“內史想說什,就說吧。”
“反正寡人,也已是個即將死去的人了······”
“隻要內史說的話,寡人能辦得到,就一定不會違背內史的心願······”
感受到劉武失落,甚至有些絕望的情緒,韓安國哭聲不止,暗下卻也稍鬆一口氣。
又哭了一會兒,才漸漸平息哭聲之後,韓安國便深吸一口氣,含淚望向麵前的梁王劉武。
“大王不妨自己忖度一下:大王與陛下的關係,比起已故太上皇與太祖高皇帝之間的關係,哪個更親密呢?”
聞言,劉武隻啞然一笑。
“太上皇劉太公,是寡人的高祖父,是太祖高皇帝的父親。”
“而寡人,是陛下的同母胞弟。”
“寡人從來沒聽說,哪對兄弟之間的關係,是比父子之間的關係更加親密的······”
便見韓安國稍點下頭,悠然一聲長歎,又將身子再坐正了些。
“正如大王所說:父子之間的關係,總是比兄弟之間的關係更加親密。”
“已故太上皇與太祖高皇帝之間,便是這樣的父子關係。”
“但是大王有沒有想過:即便太上皇是自己的父親,太祖高皇帝,又是怎樣對待太上皇的呢?”
“——太祖高皇帝曾對太上皇說:拿著三尺寶劍,奪取天下的人是我啊!”
“所以太上皇終生也不能過問政事,住在櫟陽宮,太祖高皇帝也隻是每隔五日,去櫟陽探望太上皇,盡到兒子該盡的孝道而已······”
···
“再說如今的臨江王,本是陛下的庶長子,卻隻因為他母親一句話的過錯,就被陛下廢封為臨江王,失去了成為儲君太子的機會。”
“同樣是親密的父子關係,陛下對臨江王,也同樣沒有絲毫留情。”
“為什會這樣呢?”
“——這是因為治理天下,終究不能因私情,而損害公事。”
“恰恰因為自己是皇帝,太祖高皇帝,才會那樣對待自己的父親;陛下,也才會那樣對待自己的兒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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