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政······”
“錢製······”
“糧食······”
···
“呼~~~”
“都是命脈啊~~~~~~”
深夜回到太子宮,獨自坐在甲觀的高桉前,在麵前的竹簡上如是寫下數字;
再直起身看著竹簡,劉勝隻悠然一聲長歎,又順勢往後一仰,將雙手枕於腦後,徹底攤在了躺椅上。
劉勝,需要思考。
在過去這段時間,劉勝,實在是沒抽出空獨自思考。
而今天,劉勝需要好好考慮考慮:眼前這些事——這些每一樁、每一件,都關乎漢家社稷安危,乃至存亡的大事,自己究竟應該如何麵對,乃至是如何處理······
“糧食,是農戶百姓的根,也關乎軍糧、農稅的來源;”
“錢製則關係到工商業,關係著我漢家富強的速度。”
“而馬政······”
“唉······”
“馬政,是真費錢~”
又一陣搖頭歎息,劉勝隻煩悶的一翻身,在躺椅上側躺下來,一手將腦袋撐起;
看著窗外的一輪明月,劉勝本就愁苦的麵容,隻油然生出一抹蕭瑟。
對於如今漢家的狀況,劉勝原本的認知,還限於‘已經處於緩慢發展過程中’,自己能做的,也隻是為這種趨勢加加速,踩兩腳油門。
比如過去,漢家府、庫的財富,基本是以每年二十至三十萬萬錢的速度增長;
而劉勝需要做的,僅僅隻是讓這個數字增加、讓這個速度增快,好早日完成積累,將那場必將到來的漢匈決戰提前。
但在最近,隨著匈奴人南下犯邊,損毀雁門苑,以及匈奴使團的到來,將‘馬政’一事擺在劉勝麵前之後,劉勝才終於意識到:漢匈決戰,並不單單隻是‘漢家攢夠了錢糧,就可以直接開打’這簡單。
“用錢買,肯定是行不通。”
“——一匹母馬動輒數十金,種馬更是上百,乃至數百斤;”
“真要靠買,要想養夠決戰所需的十數萬、乃至數十萬匹戰馬······”
“嘖嘖嘖;”
···
“盧他之那邊,倒是可以聯係聯係。”
“隻是這籌碼嗎······”
“嗯······”
如是想著,劉勝便緩慢閉上雙眼,不知是在思索,還是疲憊的閉目假寐。
也就是在這時,始終如一棵老鬆般屹立於一側,始終不發一言,甚至身形都一動不動的夏雀,才終於輕手輕腳走上前。
感受到上身,被一陣微弱的重量壓下,劉勝隻下意識睜開眼;
抬起頭,見是夏雀,劉勝便又再次閉上雙眼,同時再悠悠長歎一口氣。
“唉~”
···
“說說吧;”
“最近,宮中有什事?”
“長安街頭巷尾,又有什風聲?”
嘴上語帶疲憊的說著,劉勝也不忘稍調整一下身形,選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而在劉勝這一問發出之後,本還想‘神不知鬼不覺蓋上毛毯’,之後再悄悄走開的夏雀,便同受到指令的機器人般停下身。
趕忙對劉勝一拱手,又借著行禮的短暫間隙飛速運轉大腦;
想好自己要說的所有話,夏雀才將深彎著的腰背稍挺起了些。
“宮中,並沒有什大事發生;”
“若要說有什事,需要殿下知曉的話:前日上林苑,奴隨膠西王先往寢宮之時,膠西王曾以田氏代齊、故田齊王族,以及陵邑之製的事相問。”
“隻是老奴本就粗鄙,更從不曾習讀先賢典籍;”
“於膠西王所問的問題,老奴,並沒能做出回答。”
“隨後,膠西王私下托請老奴稟奏殿下:明日,膠西王想入未央,於石渠閣稍留幾日······”
聽聞此言,仍閉目攤在躺椅上的劉勝,隻麵不改色的稍點下頭。
弟弟劉彘有如此反應,並不出乎劉勝的預料。
——石渠閣,是漢家的皇家檔桉室;
除了任何人,包括天子啟都不能翻閱的起居錄之外,石渠閣內,還保留著一大批殘卷。
這些殘卷,是在數十年前,太祖高皇帝劉邦‘先入鹹陽’時,丞相蕭何令人從秦石渠閣搬出來的。
後來,項羽大軍入關,設鴻門宴以邀沛公,之後又火燒鹹陽、阿房;
蕭丞相沒來得及從鹹陽宮石渠閣搶救出來的故百家典籍、列國史書,也都焚毀於那把有霸王項羽親自點下、三月不熄的熊熊烈火之中。
再後來,太祖即位而漢興,定都長安;
那些早先被搶救出來的完整書籍,以及秦鹹陽宮被燒毀之後,遺留在殘骸之中的殘卷,便被蕭相國一股腦的丟盡了長安未央宮內的漢石渠閣中。
之後,蕭何一度嚐試將那堆小山一樣高的書籍、典冊分類歸桉;
但花費十年之功,卻連一成工作都沒完成之後,蕭相國終還是選擇放棄。
而現在,住在太子宮中的膠西王劉彘,托太子宮的太監頭子——中車屬令夏雀,向劉勝請求‘去趟石渠閣’,其目的,自也就不言而喻了。
“你親自陪膠西王走一趟。”
“到了地方,便說膠西王是得到我的允準之後,才去的石渠閣。”
“之後,除了曆代先皇起居錄之外,膠西王想看什,都莫要阻攔。”
“——畢竟將來,也是我漢家的的宗親諸侯;”
“多看看書,總歸是沒壞處的······”
劉勝漠然一語,夏雀自是趕忙再一躬身,表示領命。
待劉勝再稍一抬手,得到示意的夏雀,才又繼續往下說道:“除了膠西王,太子宮中,便沒其他事了。”
“倒是未央宮中······”
唰!
在‘未央’二字於耳邊響起的瞬間,劉勝便冷不丁睜開雙眼!
目光冰冷的愣了三五息,便見劉勝又緩緩側過頭,直勾勾凝望向夏雀目光深處。
“什話能說,什話不能說;”
“什人能打聽,什人不能打聽;”
“宦者令,應該教過你吧?”
···
“說吧。”
“膽敢提及宣室二字,明日,便自己去尋宦者令。”
劉勝此言一出,夏雀自是戰戰兢兢地深低下頭,身形也輕輕發起了顫。
甚至都不用劉勝開口說——單隻是那冰冷的目光,也足以讓夏雀如墜深淵;
即便原本有意說些犯忌諱的話,此刻,也定會囫圇個兒吞入肚中。
好在夏雀,也並不是愚蠢的人。
愚蠢的人,也不可能在深宮中生存多年,更不可能得到宦者令的器重······
“殿、殿下教誨,奴縱死,亦不敢或忘······”
“奴提起未央宮,要說的,也是綺蘭殿、鳳凰殿的事······”
有了夏雀這句話,劉勝麵上神色才稍回暖些;
又半帶狐疑,半帶警告的看了眼夏雀,才將目光從夏雀身上收回。
正過頭,看著眼前的書桉,索性也不再閉眼。
“說吧。”
“那二位,又想鬧出什亂子?”
此言一出,夏雀暗下總算是長鬆口氣;
稍平複下心情,便趕忙上前一步,壓低聲線,再將本就彎下的腰背再一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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