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之一】:靈鹿(上)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深度緋紅 本章:【結局之一】:靈鹿(上)

    李澳茲聆聽著西弗斯頓的言辭,對方說的單詞如同流水一般從耳朵中穿過,但卻沒有留下一絲痕跡,他的心神早已轉移在眼前的世界,幽藍的雙眼死死盯著係統麵板上的信息。

    【玩家】普萊爾的親自致信,顯然是有備而來。

    從措辭來看,他不可能什都不知道,隻是發現了數據變動,臨場發揮,試圖挽回最後的餘地。

    普萊爾很少會親自下場,作為遊戲製作人和運營團隊的一員,沒有過多的幹預遊戲進程,其實他做的已經很好了,說明他非常有職業操守——也有可能,是因為他作為【玩家】所必需的品質之一,就是這樣。

    不是誰都能成為隱秘的一員的,不同的職業必需具備匹配的品質才行。

    就比如他身上掛著的【鐵匠】,它所必需的品質名為‘堅定’,隻有不論何時、不論對錯、不論任何外界輿論,都不可違背自己的初心之人,才能具備鍛造神兵利器,為社會盡忠盡職的鐵匠資格。

    對於【玩家】來說,它的品質卻並不是‘歡愉’、‘享受’這種,而是‘體驗’,全心身投入每一項遊戲娛樂,競技比賽之中,竭盡全力,靜靜體會,不留遺憾。

    隱秘側的晉升,並不是星淵側這般內卷、競爭的升級製度,而是重在感悟和改造自身。

    這可能跟地球人的文化有關係,相比於隻知道階級躍遷,為了成為神靈不惜一切代價的星淵,地球人更注重個人對家庭、民族、社會、國家、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貢獻。

    但,正因如此,能夠讓【玩家】甘願違背自己的職業品質,也要下場勸說李澳茲,足以說明事態的嚴重性。

    【玩家】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切,李澳茲通過對【隱秘社會】的了解,也知道【玩家】不會告密。

    即便【玩家】目睹了利奧茲殺死並奪舍【星淵之種】西德斯,沒有吭聲,看到他跟漚深等神靈武士締結盟約,也沒有報告萊安定,哪怕李澳茲親手獻祭了奧修利亞帝國用來挑起隱秘和星淵的矛盾,這已經嚴重幹涉了【玩家】的遊戲設計,但他還是忍耐了下來。

    直到他發現,李澳茲找到了西弗斯頓,特別是找到了蘭德·洛德後,他再也無法緘默無聲地等待下去了。

    【說了那多……[玩家]普萊爾和西弗斯頓已經在我到來前就完成了交流。不論我怎做,他都有了應對措施。】

    普萊爾並不是單純示弱,盡管他的措辭看起來好像很可憐,好像已經沒有任何手段阻止李澳茲了一樣。

    但就是因為他這樣的態度,反而引起了李澳茲的懷疑:

    【我還沒有表態,他怎就能肯定,我會殺掉蘭德·洛德呢?】

    他並不清楚【玩家】的具體權柄能力,隻知道是跟遊戲、規則之類操縱把戲,這種職業在隱秘的社會體係屬於正麵戰鬥力不強,但在幕後搗亂特別惡心人的類型。

    不排除【玩家】可能擁有哲學王那種可怕的計算力,或者類似熵君的推演能力,畢竟遊戲玩家是個多義詞,可以同時指運動員、娛樂愛好者和電子遊戲玩家。

    這一點對於【鐵匠】來說就有點吃虧了,他的能力僅限於操控金屬、合金、熱能、電磁和鍛造。

    李澳茲並沒有去考慮普萊爾的能力,實際上走到這一步,對方已經給足了他麵子。

    ‘卸甲歸田吧,李澳茲,星淵沒有給你的補償,我來給你。你不就是想要個公正的待遇,一個態度嗎?’

    ‘萊安定早晚要垮了,把蘭德·洛德推上去,你才能從這場政治鬥爭中脫身,反正你本來就不是星淵政治圈子的參與者。你就算走到今天,對於源淵來說,也就是個軍閥,你從未被認可過,既然如此,為何還要跟這些瞧不起你的源淵佬混呢?’

    ‘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站在李澳茲的角度也很好理解。

    對於一個地球人來說,普萊爾可以說,已經仁至義盡。

    他在盡可能地保持著他的原則的同時,也在照顧星淵的局勢,並決定親自安撫李澳茲。

    即便是站在一個遊戲NPC的角度來說,遊戲的設計已經下場告知,給你寫了最好的結局,你可以再也不用被人操控命運,被時代的洪流裹挾著走,以後隻要安安生生過一輩子,看著那些玩家們折騰就行了。

    這不亞於造物主親臨人間,許諾你榮華富貴。

    難道,這不好嗎?

    李澳茲站立在眾人麵前,單手按壓在腰間的劍柄上,目光低垂。

    他陷入了一陣強烈的思想鬥爭。

    為什要這樣?

    李澳茲可以確定,他跟【玩家】普萊爾沒有任何交集,就算對方觀察自己很久了,那也不可能清楚地認定,他一定會殺掉蘭德·洛德。

    何況,他完全沒有想過殺害這家夥。

    說到底,他跟蘭德·洛德似乎也沒有什生死之仇,先不說對方已經幹了幾十年的苦刑,自己也深刻檢討懺悔,在西弗斯頓的手下勞動改造,重新做人了。

    如果是因為過去殺人、尋釁滋事或者欺男霸女的行為,那他李澳茲不分青紅皂白,隻為了目的就屠戮的生命,足夠下一百萬次地獄了——如果星淵有這玩意兒的話。

    但,普萊爾他就是肯定了這一點。

    與其說他是在勸導李澳茲卸甲歸田,不如說,他更像是在引誘李澳茲殺掉蘭德·洛德。

    這就好像,沒有人會在勸解罪犯的時候,專門告訴對方:‘你可千萬別躲在窗戶後麵,這樣會讓狙擊手沒辦法一槍爆頭的。’一樣。

    普萊爾,就是這說的。

    在他完全沒有接觸李澳茲的情況下,他就非常肯定、確信、堅信,李澳茲會殺掉蘭德·洛德。

    為什?

    為什他會這認為?

    為什他要這引導自己?

    李澳茲沉默了下來。

    ——宿命。

    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強烈的宿命感。

    一隻名為宿命的大手,垂下命運和預言的絲線,牽引著他,如同木偶一般在世界舞台上表演、舞蹈,隻為了觀眾們的捧腹大笑。

    李澳茲並不反感命運之類的說辭。

    什宿命,至少都比給墨菲德亞當炮灰,還有在霜鍍中專畢業當銀行保安好。

    如果他是個地球人,不用像雷德·金、安迫羅那樣天資卓越,不必得到蓋婭垂憐,隻是普普通通的朝九晚五上班,勞碌奔波,平凡地活著,就已經足夠了。

    可惜他不僅沒有投胎到地球,還是在跟地球鬥爭了大半輩子,死了還得爬起來繼續戰鬥。

    如果他是個地球人,肯定會比現在幸福滿足很多,對隱秘應該也會很尊重甚至熱愛……吧?

    有那一瞬間,李澳茲腦海甚至掠過一道念頭:

    【地球人是不是也是這想的?】

    ——會不會,在地球人看來,在星淵生活會很有趣?

    李澳茲突然笑了。

    絕不可能。

    簡直荒謬。

    即便是混得再糟糕的地球人,也不過是生不如死而已。

    來了星淵,即便是死了還得被萊安定拉回來繼續打白工。

    他,還有那些被征召的神靈武士,為什他們一直戰鬥到現在?

    一半的理由,不還是被逼無奈。

    主神綏靖、國土淪喪,星淵諸侯間爾虞我詐,敘事們為了自己的利益,勾心鬥角,萊安定卻任由外敵入侵,甚至還想借助外敵鎮壓各層星淵的勢力。

    他們以‘玩家’的身份降臨這個世界,表麵上是在拯救星淵,實際上卻是為了萊安定個人的野心打白工,什都沒有不說,現實,萊安定還在用認識濾鏡欺騙祂們。

    淵外戰爭戰敗了幾千年,源淵現在居然還是一片白沙。

    沒有時間建設自己的家園,沒有任何勞動產出,跟外界斷絕交流,還想靠著過去的威名,維護源淵的統治。

    誰都能看得出來,這是在自欺欺人。

    但凡源淵有一點改變,有幾個有誌之士站出來,把認識濾鏡打碎了,把大家喚醒,讓人們看看內憂外患,看看【社會】們的狼子野心,行動起來。

    那驅逐外敵,光複星淵的名號,也輪不到他李澳茲來喊,他也沒必要獻祭自己親手打造的勢力,隻為了讓星淵看到隱秘有多強大、多殘忍。

    為什就沒有人這做呢?

    那些救贖神族,寧可跟隱秘的叛徒合作,搞一個《來自星淵》的項目,花費大量資源,把那些已經死過一次的神族武士喚醒,欺騙祂們去下場戰鬥,也不肯把手中的權力和資源讓渡出來,分享給所有神族,把危機公示給每個人。

    為什墨菲德亞就非要好大喜功,養寇自重,活生生培養出來這個該死的【隱秘社會】?

    為什誰都指望不上,偏偏輪到一個炮灰神靈來幹這些?

    祂們明明有很多自救的機會,卻非要等到他這個炮灰走到台前。

    “……這樣,他們失敗的時候,就能把過錯歸咎給你了。”

    李澳茲抬起頭,西弗斯頓正平靜地看著他:

    “你沒有接受過,正兒八經的神族教育,但應該也清楚:權力隻對權力的來源負責,當你承擔了足夠多的責任,你也會得到人們賜予給你的權力。”

    “你是代行者,利奧茲卿,墨菲德亞選擇你和其他人選擇你的理由是一樣的,把責任都甩給你,看看你能夠走多久。”

    “如果你走的夠久,那你就是篡權暴君,得位不正的壞蛋,如果你的政策一塌糊塗,戰事不利,那人們就有足夠的理由,把錯誤甩給你一個人,這樣就能顯得他們都是對的,他們是無辜的,對於整個群體來說,也是正確的。”

    “群體是麻木的,無助的,盲目的,他們是海浪,如果沒有人給他們指引方向,那就算是母艦也會被打碎,如果有人給他們正確的指引,浪潮會托舉著一位位英雄前進,直到勝利的彼岸。”

    “【社會】需要至高意誌,敘事需要闡述者,神族需要主神。他們是最高的權力,也是一切責任的背負者,這就是為什,你無法逾越這道鴻溝。”

    李澳茲張了張口,啞聲失笑。

    “……我明白了。我算是明白了,啊,原來是我的錯,你們原來是這看待我的!”

    他搖了搖頭,看著西弗斯頓,幽藍的雙眼充滿了戲謔,他指了指麵前瘦骨嶙峋的蘭德·洛德,喉頭湧動,笑道:

    “即便是最差、最平庸的一個主神接班人,祂也比從死人堆爬出來的炮灰要強,祂犯錯是可以被原諒的,但不會被趕走,因為祂媽是主神。而炮灰犯錯了,那就要被趕下去,換個新的——這在星淵的結構,本身就是不穩定、脆弱、動蕩的象征!”

    「(源淵神語)惟有死亡和階級不可逾越。」

    西弗斯頓的眼睛中閃爍著淡淡的金光。

    即便被竊取曆史,被奪取一身神力,搶去了力量和地位,可西弗斯頓依舊是西弗斯頓。

    祂的階級從未被抹去,漚深等神族武士,見了祂,瓷肌玉骨下的膝蓋就會發軟,不由自主地就會跪下去。

    李澳茲打量著蘭德·洛德,目光又轉移到西弗斯頓的身上,隨後又看向背後其他人。

    “跪下。”

    李澳茲說道:

    “向我下跪,武士們。”

    漚深等武士們沉默寡言,祂們極力想表現出來對利奧茲卿的尊重和認可。

    但祂們的本能地,拒絕向一個炮灰俯首稱臣。

    漚深咬緊了牙,努力地彎下腰,可膝蓋卻依舊繃直,仿佛鏽死了一半,無法動搖。

    「跪下啊,你之前不是做過了嗎?!向他下跪啊,該死的!」

    漚深咒罵著自己,雙手壓著膝蓋,指尖刺破瓷質肌膚,血流如注,膝蓋卻依舊無法彎曲。

    眼看祂要掰斷骨頭,李澳茲不耐煩地喊道:

    “夠了,你要是瘸了還得浪費資源治療!”

    「您再給我點時間,我一定可以跪下去——」

    “不,沒必要,我要的不是你們向我卑顏屈膝,我此前胸中的疑問,已經得到結果了。”

    他轉過身去,深吸一口氣。

    明白了。

    到了這一刻,李澳茲心中的疑惑,終於是消散了。

    “我現在,是西格瑪階的半神,在星淵的層級劃分中,排行第18階,如果是按照比例來算,能夠達到這個水平的人,不到99.999999%……”

    李澳茲突然說道:

    “可就算我超過了那99.999999%的人,在我前麵,還有0.000001%的人,五千年來,那一小撮人的群體,整個星淵,至少也有幾百億。”

    “我出生時就是炮灰神靈,編號10752,實力超越了一切凡人,天生就是最終的歐米伽階。在星淵過去幾千年,總共有幾十億人達到,或者達到過歐米伽階。”

    “在淵外戰場上,每天都有一萬個歐米伽階的炮灰神靈,像狗一樣死去,又有一萬以上的炮灰及時生產出來,送到前線赴死。”

    “如果論天資和意識,那我是萬挑一的天才。但在龐大的基數麵前,排在我前麵的人還有十幾億神靈武士、凡人登神者和六位主神。”

    “我活到了最後,我熬過了這一切,我不斷地去戰鬥,我沒有一刻在源淵待過,我沒有拿過星淵一分錢,沒吃過源淵的任何福利待遇,我為源淵戰鬥,用死亡繳納血稅,我在幹代行者的時候,連工資都需要自己給自己發,為了讓戰線往前推一厘米,我連工資都不要了,從未享樂或者占有任何資源,連這個係統都是要靠我自己搶來才有的。”

    “我沒有祈求過任何憐憫和給予,像個AI一樣為你們盡職盡責到現在。結果呢?”

    李澳茲笑了笑,蹲下身來,可憐地看向蘭德·洛德:

    “其實啊,你們需要的不是一個帶領你們複興榮光的領袖,一個帶你們打敗入侵者的將軍,甚至不需要一個帶你們看清局勢的向導。”

    “你們從來隻是需要一個背鍋的。”

    “對啊,我早就該意識到的,《來自星淵》計劃這順利的事實”

    “我,萊安定,蘭德·洛德等等,都是為了掩蓋星淵這個體係的腐朽失敗的祭品。整個星淵的失敗,必須歸咎到一個個體的身上,這樣才能把你們的責任全摘的幹幹淨淨,之後不論是誰領導你們,都會落得這個下場。”

    “我們輸了。”

    “不是神靈武士輸了,不是我輸了,不是你們輸了,是星淵的存在徹底輸給了【隱秘社會】,地球人贏了。”

    “他們比我們更文明、更進步、更強壯,那取得勝利是必然的,他們是普照宇宙的文明燈塔,是照耀黑暗生命之光,人間的希望——輸給他們,咱不丟人。”

    李澳茲的語氣越發冷漠,他戲謔地說道:

    “隻是我沒有想到,殺了一輩子地球人,結果到了最後,真正同情我的,給我補償待遇的,反而是我鬥爭了一輩子的地球人。”

    眾神保持著沉默。

    “……我不想說什了。”

    李澳茲站起身,把配劍摘下來,轉身遞交給漚深,年輕俊美的麵容上突然間浮現出無數滄桑,他歎息一聲,眼中隻剩下了麻木和疲憊:

    “過去我沒有選擇,我隻能為星淵效力,我生於混沌,來自烈火,為從未謀麵的源淵鞠躬盡瘁,抵抗外敵入侵,雖未能最終取得勝利,但即便是在最低穀的時候,也未曾想過背叛投敵。”

    “用地球人的話來說:(漢語)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

    “我沒有繼續戰鬥下去的理由了,對於一場注定失敗的戰爭,我已經付出了足夠多,可就算我贏了,星淵早晚也會毀在你們手。”

    “但是我們可以改變這一切!”伊萊文特急忙說道:“我們不能沒有你的配合,利奧茲卿。隻要我們革命成功——”

    “這次成功以後呢?是主神消失了,還是隱秘被趕走了?你們還要革多少次,才能成功?”

    李澳茲戳了戳自己的心口,沉聲道:

    “你們也清楚,我比你們更清楚,星淵的主神戰力已經打光了,沒有了萊安定,那西弗斯頓和蘭德·洛德也隻是強撐門麵的,沒有戰鬥力。”

    “就算把隱秘趕走了,你們還打算靠著《來自星淵》計劃維持源淵的統治下去嗎?我說實話,【玩家】跟你們合作是出於良心,隱秘走了,那他就要回地球老家了,沒有了【玩家】,你們還想繼續把遊戲運行下去?”

    “還有一堆問題,你們奪權以後,奴工、炮灰神靈的待遇問題,隻要星淵存在一天,那些底層神靈就無法出頭,你們是這樣,其他星淵和敘事也一樣,因為你們都一樣……其他的,我就不說了。”

    李澳茲長長出了一口氣,心中的一切苦悶全部宣泄出來。

    “我幹的夠久了,就到連一畝三分地都沒了,連老婆孩子熱炕頭都給星淵搭進去了,行了,小夥子們,我們就此別過——接下來,看你們的了。”

    “那,我們怎辦?”

    “我不知道。”

    “不知道?可你本來就——”

    “我不需要對你們負責,我除了這條命是星淵給的,其他的什都沒拿過,既然我已經為了星淵戰死一次,又戰鬥到了現在,早就不欠你們什了。”

    李澳茲看了一眼地上的蘭德·洛德,卻是說了一句沒邊際的話:

    “隻是可惜奧修利亞帝國咯。那是我為數不多的東西,全給你們做慈善了。”

    “利奧茲卿,沒了你,誰來對抗蓋婭……”

    “行了,別假惺惺了,我知道你們怎想的。”

    李澳茲拍了拍漚深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道:

    “拯救世界靠的不是勇者,是你們自己。如果總想著靠某個人挺身而出就能拯救世界,那你們和過去有什區別,不還是把命運交給了別人嗎?”

    “可那不一樣,利奧茲卿,你的努力有目共睹,隻要在堅持一下,一定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你難道現在還以為,我想要的是權力嗎?”

    李澳茲一句話,將漚深堵死了。

    李澳茲扶著對方的脖頸,將漚深的視線跟自己對齊:

    “若我隻祈求權力,那我根本不會毀滅奧修利亞帝國。那是我最滿意的作品,是獨屬於我的一切。”

    “那沒了你,我們的力量會大大削弱,在找到吉奧·賊鷗之前,我們沒有能拿得出手的武士了……”

    “普萊爾不是搞了外掛嗎?這多簡單,你們以後全都開掛就行了。”

    阿特烈亞·夜風嘟囔了一句:

    “可是開掛玩家泛濫的遊戲,離關服都不遠了啊……”

    “那就不關我的事情了,你們才是玩家,我隻是個NPC——哦不對,實際上,我連NPC的身份,都是從【星淵之種】西德斯手上搶來的。嚴格意義上來說,我連遊戲NPC都不是,我是從淵外放逐進來的。”

    伊萊文特聞言,脫口而出:

    “遊戲BUG?”

    “呃嗯……好像,就差不多吧。”

    李澳茲一愣,隨即笑笑:

    “我是個炮灰,你們有幾億的炮灰,與其相信我,不如相信祂們,反正我們一樣忠誠,一樣永不背叛。”

    漚深還想說什,但李澳茲已經放棄了跟他繼續交流,拍了拍祂厚實的肩甲,說道:

    “保重,漚深卿,當初我篡奪的權力,以後就交給你了。”

    他不給漚深反應的機會,走到西弗斯頓跟前,說道:

    “謝謝你給我選擇的機會,西弗斯頓。”

    “這跟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比起來,根本沒什,親愛的利奧茲卿。”

    西弗斯頓頷首:

    “你還記得圖維斯嗎?”

    “我想想——【劫掠宇宙】的母星?我記得那,那兒比海恩斯漂亮多了,我費勁心思都沒辦法像你那樣搞出漂亮的城市規劃,真的,第一序列城鎮,圖維斯是做得最好的。。”

    “淵外戰爭末期時,蓋婭帶著投降的辨識眼,擊潰了利維坦達爾的主力部隊。那些巨龍逃兵踩著時間線落下,事發突然,瞬間就將圖維斯的脆弱防線擊潰。我的副官都死在輝光龍帝的手上——她拎著光織的利劍,踐踏著我族人的屍體,一步步朝著我走來,什都沒說,隻是舉起那道無可阻擋的光,準備像殺死兔子一樣殺死我。”

    西弗斯頓看著李澳茲:

    “……我永遠不會忘記,一顆銀藍色的星辰,踏碎時空而來。祂像鋼鐵一樣沉默冰冷,一腳踹碎了輝光龍帝的利劍,揚起混沌的黑焰,用一把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長劍,斬殺了在場二十八條金龍禁衛,祂抓住龍帝的劍角,被混沌燒過瓷質肌膚,在龍焰的灼燒下毫發無損,祂一拳一拳地砸擊對方的胸口,像野獸一樣殘忍地掏出她的肺腑內髒,那不是神靈武士的打法,是在戰鬥中千錘百煉出來,最野蠻、高效、實用的戰術。”

    “沒必要講的那詳細吧?”

    李澳茲隨口道:

    “你是我的同胞,不論你怎樣,我都會出手救你。”

    “可是對於星淵諸神來說,有幾個把你當同胞的呢?”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救,所以我去救了。”

    李澳茲坦白道:

    “我從未真正發自內心想要去拯救任何人,但我隻會拯救我能救的——如果他們無可救藥,我隻能選擇撒手。”

    “你是對的,利奧茲,沒必要給自己逼得那緊。”

    “我也沒有過……反正你說什是什吧。”

    他不想再跟西弗斯頓爭論了。

    “三天後,我會跟帝亞蘭、普萊爾他們進行交流,詳細商討我的補償款項……這一別,我們可能會有段時間沒法兒見麵了。”

    李澳茲摸了摸鼻子,對西弗斯頓道:

    “我退休了,以後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我會處理。”西弗斯頓卻問道:“你不覺得遺憾嗎?”

    “你勸我退休的,怎還問我這個問題?”

    李澳茲樂了,搖搖頭:

    “我不知道,西弗斯頓。但如果是萊安定親自把退休金交給我,或者星淵意誌願意給我補一個源淵戶口,把我這炮灰神靈轉編製了,我可能會好受很多,而且還有好多事情我沒有完成呢,奧修利亞毀了,我本來還想看看其他敘事有沒有意識到危機,還有黃昏卿,如果不解決黃昏卿的問題,虛空就沒辦法加入到反抗星淵的戰線中來,我們會損失通往群淵的通道……”

    “這些不是你的遺憾,李澳茲,這是星淵的遺憾。”

    西弗斯頓問道:

    “你可曾問過自己的夢想?”

    李澳茲笑了笑說:“我沒有那東西。”

    “愛的人,或者牽絆呢?”

    他聳聳肩:“過去太忙,沒顧得上。”

    “所以,屬於李澳茲你個人的遺憾是什呢?”

    原本滿不在乎的李澳茲,突然間凝固了表情。

    他沉默地低下頭。

    遺憾?

    “李澳茲?”

    客觀上來說,他沒有什遺憾的,以常人的視角來看,他的一生雖然不圓滿,但足夠傳奇。

    “嘿,醒醒,李澳茲,我們在談論你的事情呢。”

    李澳茲抬起頭。

    來自河穀風的帶著微微濕的涼意,撲麵而來的還有溫柔的呢喃細語,像是一朵鮮花的芬芳,熱烈地打在他的心上。

    他定了定神。

    眼前已經不再是第一序列城鎮,潔白的餐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紅茶,色澤鮮豔的餅幹讓人垂涎欲滴,幾遝厚厚的資料在一旁攤開,上麵圈圈點點,標注著各種直白的解釋,就算是胎教肄業的文盲也能聽懂,這些都是講述特殊權力和優渥待遇的項目條款。

    西弗斯頓和神靈武士們已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金色長發隨風飄揚的身姿,她的雙眼中隻有自己。

    李澳茲看著她的眼睛,不知道是在看對方,還是在看自己。

    但毫無疑問,他能夠看到,在對方的眼中,自己比在奧修利亞當皇帝時候,像是老了二十歲的樣子。

    不是生理意義上的二十歲。

    隻從對方的眼看來,他依舊看起來俊美年輕,皮膚如同嬰兒一般柔嫩,不見一絲皺紋,在女人的眼,自己依舊漂亮光鮮。

    可在李澳茲的心中,他肯定是變了。

    “李澳茲。”

    帝亞蘭輕聲喚著他的名字:

    “你身體不太舒服嗎?是不是我們身上的詛咒影響的。”

    李澳茲這才反應過來,距離他闊別西弗斯頓,選擇放下一切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三天。

    現在,他正坐在談判桌上,跟帝亞蘭以及帝邦的代表,商討普萊爾為他爭取的……《特別貢獻人員的補償與關懷待遇建議》。

    “走神了……你們繼續。”

    李澳茲搖搖頭,示意對方繼續。

    帝邦的代表是個文質彬彬的男生,做事一板一眼,說話吐字清晰,如同AI一樣,不過聽起來還算舒服,見李澳茲沒有事情,他繼續說道:

    “好的,關於您的勞動價值賠償,‘WanJia’先生給我們的建議是:按照海恩斯星球+奧修利亞的地表麵積,每平方公一千萬銨金,全部存入帝邦賬戶,按照最高年利率5.7%,不斷存儲下去,持續到您的一切後代血脈斷絕……”

    “這筆錢,理論上不可能花完的,我們也支付不完。當然按照約定,您不能參與任何武裝團體和暴力集團的具體事務運營,最多隻能投資入股。”

    “然後是帝亞蘭小姐比較關心的住房問題,您可以在任何帝邦及帝邦藩屬國不限量購置房產和土地,如果您活得夠久,比如活到四五百萬年的時候,您甚至可以買下帝邦12%的星域了——當然,前提是那時候帝邦還隻有現在這小。”

    “接著是身份和權力地位,普萊爾先生認為您可能會比較喜歡去下層星淵,所以給您安排的是帝邦的潛淵局特別執行官,不需要你進行工作,可以隨時申請使用潛淵港口,隻要不鬧出外交糾紛就可以……”

    “接著就是殺人免於起訴權,每年五個名額,不過隻限於您個人。雖然帝邦沒有貴族製度,但就這條而言,您已經事實上是帝邦的貴族,不過我得提醒您,不能隨意挑起戰爭,不然我們也會很頭疼的,畢竟一口氣征服太多領土,不太好分配……”

    “稀有資源信息優先分配權,帝邦發現稀有資源後會立刻通知給您,您可以什都不管,也可以選擇公布出去……”

    “然後是普萊爾先生的禮物,這個名叫‘注銷裝置’的東西,可以‘注銷玩家賬號’……我沒明白這是什意思,但似乎這做了以後,普萊爾先生算是跟您劃清界限,以後不會再關注,自然也不會監視你了。”

    一條條特權,一份份資產。

    玩不完的權力,花不完的錢。

    李澳茲不知道,普萊爾付出了多少代價,才讓高傲的帝邦愣是接受了這些,很多條款就如同那位代表所說的一樣,他除了沒有決策帝邦解體的權力,其他地方根本不比哲學王差了。

    理論上,隻要他還有一個子孫後代延續,這份特殊待遇和權力就會繼續延續下去。

    而且,這還不是最終的決定。

    代表已經不止一次暗示,差點明示他:這還可以繼續商量。

    這沒什不好的,對吧?

    “您覺得還有什不滿意的地方嗎?”

    “……就這樣吧。”

    李澳茲隨口說道。

    帝邦給的很多了,比他這輩子賺的資產都多。

    帝邦的代表有點詫異,那表情似乎是很奇怪李澳茲隻要了這點待遇,正常人應該會趁機獅子大開口,特別是要求李澳茲這樣冷酷的君主放棄武裝和政治地位。

    然而並沒有。

    李澳茲沒有關心過具體的條例,他全程都在走神,倒是帝亞蘭一直在鑽研這些。

    “我們會把這些修改過的部分交給哲學王陛下審查。”

    代表點點頭,收好文件:

    “兩位應該很久沒見了,我們暫且不打擾了,告辭。”

    帝邦的代表走了。

    帝亞蘭坐在他身旁,熱情地招待,或者說……服務著他。

    她真的很久沒有見到自己了,他都快忘了這個昔日的同班同學和同事了,她跟自己講了過去的經曆。

    “白燭星沒多久就被毀滅了,【社會】毀滅我的家園,就好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

    “我被帝邦收留,這很公平,我在這兒打工度過了很久……水晶之塔文明也被摧毀了,我的學籍檔案跟著一起丟了,所以我是從底層開始幹的,打字員、快遞員、辦公室文書,通過移民考試後,我開始自學,考了公務員,跟著潛淵隊下星淵曆練……”

    “現在,我也是西格瑪階了,能夠跟上你真好,但能夠親自看到你更好。”

    帝亞蘭跟印象變化了很多,可能是因為血統優秀,歲月讓她變得成熟,卻保留了她少女的容貌和青春,長生種的優勢在她身上彰顯的淋漓盡致,就算回歸安寧的生活,她的實力也會繼續增長下去,始終能夠跟自己保持同步。

    她盤起了金發,穿著職業套裝,還學會了化淡妝和戴美瞳,那種奇特漸變色還會旋轉的美瞳,李澳茲記得是14.0版本才會出的時裝,不知道帝邦是從哪搞來的……反正她表現的時髦漂亮,儼然是一個成功的帝邦精英女性。

    即便如此,帝亞蘭依舊對自己保持著極高的熱情。

    但李澳茲實在不忍心告訴她一件事。

    在看到帝亞蘭的第一眼時,他心第一個念頭是:

    ‘這是誰?’

    “這是我從群淵帶來的茶,那些人文主義敘事的藝術家啊,打仗外行,但享受生活可真是內行,恐怕連雷德·金都眼饞他們的滋潤日子,你嚐嚐——”

    帝亞蘭端起茶壺,但發現李澳茲沒有動過一口茶水,她便放下茶壺,看著李澳茲,說道:

    “現在這副身體……跟以前不一樣,但我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你,真奇怪。”

    “不奇怪。”

    “嗯嗯,畢竟你就是你。”

    “【主宰】係都是這樣,漂亮的外貌實際上都差不多,所以氣質會比外貌更有辨識度。”

    “……是啊,你的氣質比外貌更特別。”

    精明能幹、血統高貴的女孩笨拙地組織起語言:

    “你這多年,還好嗎?”

    “湊合。”

    “……我聽代表說,你失去了很多東西,隱秘摧毀了你親手打造的帝國。”

    “哦,那個其實是我自己摧毀的,故意嫁禍給隱秘,這樣才能引起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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