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
坦齊馬特墜地,利奧茲重重坐在亂石堆上,祂雙拳緊握,海量的信息灌入軀殼之中,祂的思維被從這具身軀中抽離而出,升入更高的層次之中。
那是一種……無法言明的境界。
比海洋還要壯闊,比星火更加熾熱,岩漿和冰山劇烈交匯碰撞,因果、過去、俗世、未來——那是無垠無垢的淨土。
不能疼痛,卻感覺到陣陣窒息,芸芸眾生的命運從祂的指尖接入,貫穿體內的每一根神經,最終在頭腦之上約莫四五寸的空中纏繞糾結,凝聚成一道金色光環。
“呃——唔啊!”
伴隨著金色光環的成型,利奧茲渾身一顫,從這種詭異的不受控狀態中解放出來。
下一刻,祂睜開雙眼,幽藍的雙眸染上一抹金色光輝。
來自宇宙、過去、當下與平行世界的每一聲呼喚,每一具祈禱,全部鏈接到了祂的意識深處。
“慈悲上神,繁育之母,救救我的孩子吧。”
車禍現場,氣息微弱的嬰兒傾躺在母親臂彎中,母親的嚎叫和痛苦撕心裂肺,聞者落淚,見者傷心,她手捏著胸前的粉藍色吊墜,那靈鹿的鹿角刺破掌心,鮮血汩汩湧出,載著她的祈禱來到了利奧茲麵前。
“我無上偉大至仁至愛的主啊,請您大顯神威,拯救本王苦難的人民吧。”
洪水席卷大地,麵對窮困潦倒的芸芸眾生,冷酷的國王將自己的親生骨肉推上祭壇,在祭司的祈禱之中,閉上雙眸,冷漠而堅定地為國民祈求上神的庇佑。
“聖神啊,請您讓我站起來,我還能再救一個……”
被炸斷雙腿的祭司趴在地上,嘴不斷地重複著祈禱主神顯靈的文辭,同時朝著麵前肆虐的瘟疫魔災艱難地伸出手,試著將那個距離自己最近的戰士從瘟疫軍團的手中拖拽過來。
“救贖聖神護我身,庇佑凡人脫苦海……”
一陣尖嘯嘶鳴響起,急促的渦旋伴隨著染疫的鴉羽自高空落下,猙獰魔怪張開大嘴,即刻就要將戰士撕碎吞咽。
祭司心頭一緊,在這一刻,他的心頭舍棄了一切對主神該有的華麗辭藻的稱讚。喉間哽咽,頃刻爆發出來的隻有一句發自真心的呼喊:
“利奧茲,救救我們!”
當啷!
如脊骨一般的金色劍身貫穿天地,將瘟疫魔怪瞬息滅殺。
祭司呆呆地看著眼前忽然降下的詭異劍刃,他的心頭一動,一股無形的力量驅動著他的手掌朝著血管狀的螺旋劍柄摸去。
咻啪!
輕輕一聲響動,劍柄末端彈出尖刺紮進祭司的手掌,他殘破的身軀頃刻被萬千絲線穿透連接起來,再度重塑。
“救贖之神……”
被解救的士兵朝著這聚攏,人們忍不住發出問詢:
“這是,利奧茲冕下顯靈了?”
“利奧茲冕下嗎?主神以前是叫這個嗎?不管了,多謝上神庇佑啊!”
“祭司啊,利奧茲冕下救了你我,祂還對你說了什呢?”
聽到這一句,持劍的祭司看了一眼手中持握的劍刃。
他感受到了什呢?不知道。
那位神靈,沒有對他說一句話。
但是手中的武器,似乎勝過了千言萬語。
下一刻,祭司緩緩抬起頭,眼中綻放出幽藍光輝。
“姊妹同胞,同袍戰友們!這就是上天告訴我們的啟示!”
祭司高舉手中的怪異劍刃,高聲喊到:
“不必呼喚祂的名,不必塑造祂的形,不必誇耀祂的跡——隻要拿起劍,你就是祂的人。”
劍身閃耀著金色光輝,在聖光的沐浴下,祭司的形體逐漸變化。
“拿起武器!反抗暴虐和強權,這就是天啟,神靈告訴我們,能夠拯救我們命運的,隻有自己,鬥爭,是獲取救贖的唯一途徑!”
瓷質肌膚覆蓋全身,蒼藍和銀白的戰甲從骨骼中生出,全麵武裝的同時,兩道粉藍色的披風從雙肩落下,迎風飄揚。
“不要祈求奇跡的發生,奇跡隻會由我們自己創造。”
祭司長劍指向前方:
“為了我們自己,不屈的人民,前進!”
鏘!
坦齊馬特插在祭壇之上,劍柄正對著冷漠的國王。
“這,就是能夠解決世人苦難的力量嗎?”
國王說著,伸手握住劍柄:
“本王願意舍棄一切,不求太平盛世,隻要能保全上下百姓安寧,再無餓殍。請利奧茲冕下救本王——呃啊!”
劍柄末端刺入國王身軀,頃刻間就將其轉化,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國之主轉瞬間化作星光,騰飛投射,進入高天之上。
【救贖·救世甘霖】
下一刻,晴朗的天空頓時陰雲大作,雷電怒號,瓢潑大雨頃刻間覆蓋大地,衝刷人間。
然而不同於此前的洪澇海嘯,全國人民驚奇地發現,這雨水是如此的溫暖和清澈,既不會汙濁了身子,也不會奪去健康,恰到好處的甘甜補充了體能,又洗掉了病菌,即便是身患腫瘤,滿是瘡痍痢疾皰疹的難民,也在雨露的浸泡中得以痊愈。
人們惶恐狂喜地跪拜天地,高聲感恩著神跡。
回應他們的,是星芒墜地。
然而當光塵散去,走出來的卻是一個看起來普通的女性。
“誒呦,利奧茲這是給我弄哪來了?”
N4女士歪著頭,看著遍地身體健全,心性淳樸的人民,心頭一轉:
“算了,來都來了,幹脆在這再辦幾個冥跡重工,正好可以試試我的一些新發明……”
20年後,冥跡重工的員工們,將會忘記這場神恩救贖,在他們的記憶,拯救自己的是生物醫藥和賑災組織。
不是君王,也不是神靈,而是他們自己。
啪。
利奧茲提著利劍,降臨在車禍現場,母親的哭泣和飛馳而過的車輛,周遭圍觀的嘈雜人群,這一切都讓人心煩意亂。
利奧茲從人群中穿過,眾目睽睽之下,無人能夠注意到祂的姿態。走向那位母親,抬手伸入血腥的繈褓,輕輕按在嬰兒的額頭。
“你沒救了。”
祂舉起坦齊馬特,將劍刃刺入嬰兒顱中,將其中瀕死的嬰兒魂魄取走,轉而將一名健壯的神靈武士靈魂注入其中:
“阿蘭·圖特,你來替這個孩子,好好守護他的母親。”
神靈武士的靈魂與嬰兒身軀融為一體,瓷質的肌膚覆蓋皮下組織,迅速完成再生。
利奧茲轉過身去,伴隨著一道嘹亮的嬰兒啼哭劃破夜空,母親喜極而泣的驚呼也隨之響起。
“還有救!我的孩子沒有重傷,救護車?救護車!”
“孩子還能救?真是不可思議。”
“別管那多了,把道路讓開,給救護車留出空間。”
利奧茲穿過人群。
祂行走在比次元和時間更高維度的‘軸’上,但更像是用思想檢測自己的血管脈絡之中的細胞傳遞。每時每刻,祂都在主動或者被動地接收各個維度傳來的祈求之聲。
而祂,也一一給予回應。
利奧茲不再是一個個體,一個神靈,而是就此成為了一種傳說、一段佳話,一種理念或者幹脆就是一種概念。
祂的存在虛無縹緲,有的地方會記錄祂的具體形象,傳頌祂拯救蒼生,幫扶百姓的事跡。
在有的地方,祂是手捧千星的巨神,隻要出一口氣,就能震碎三界六道的魔障妖孽,雙目如炬,掃蕩一切汙濁。
在有的地方,利奧茲是一個民間話本的小老頭,專治不孕不育,傳聞夫妻行房之時,隻要見到那個小老頭,日後必然會有白白胖胖的健康小娃娃誕下。而出生百天的嬰兒,更是因為利奧茲的出現,而百毒不侵,百病不侵。
在有的地方,利奧茲則成了一種精神,凡人麵對惡劣的自然環境之時,便會想起這個名字,從此便有了無窮的鬥誌和信念,好像自己也化作了持劍的神靈,敢於向一切自然世界發起挑戰。
還有的時候,一些犯下嚴重罪行的人,也會自稱見到了利奧茲,隻要他們痛心疾首地向利奧茲陳述罪行,利奧茲就會斬去他們的健康、活力、壽數,補償給受害者的家屬,有時候,甚至還能看到死去的人因此複活,得以與家人團聚。
戀愛的小情侶有時候也會向利奧茲發出祈求,希望祂庇佑他們能夠白頭偕老。
令人意外的是,這位以冷漠和理性著稱的主神,竟然會衷心的祝福每一對誓言走到最後的新人。
而對於背叛真摯感情之人,利奧茲則會降下殘酷的懲戒——將其肉身與魂魄分離,肉身丟去神國,作為無盡的苗床,獲得和萊安定一樣的待遇。
其魂魄則被點燃,化作照亮恩愛者前途的明燈,使得他們即便魂歸冥淵,也能夠在背叛者的魂火照耀下,找到彼此。
這或許是利奧茲主神冕下,為數不多的仁愛。
利奧茲勤勉不懈地回應著每一個祈求。
在這不斷地重複中,【救贖仙靈】萊安定的名字和概念被不斷的洗刷,最終徹底消失在信息海洋之中。
取而代之的是,【救贖之主】利奧茲,此名號已經響徹星淵,深入刻畫在曆史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人們提及【救贖】,其必曰利奧茲。
在星淵的每一個文明中,‘救贖’的發音,必定是‘利奧茲’、‘Realze’、‘李澳茲’這般。
當利奧茲緩過神時,自己已經全麵取代了萊安定的形象與地位。
祂仿佛過去了幾百萬年,但實際上距離祂擊敗萊安定,才過去了11分鍾。
當祂審視自己的出身和過往,赫然發現,自己從來不是什炮灰神靈10752,而是從一出生起,就在星淵中擔任救贖主神之位的頂端存在。
自此,利奧茲終於意識到,萊安定那句名言的意義:
‘在星淵之中,惟有死亡與階級不可逾越。’
祂回憶起萊安定死前的話語:
…………………………
“我給過你改過自新,再入冥淵的機會,可你最終還是犯下了一樣的錯誤。”
…………………………
現在回想過來。
‘一樣的錯誤。’
【萊安定,你究竟是在對誰說呢?】
利奧茲抬起手中的利劍。
作為權勢滔天的主神,祂卻沒有任何的安全感。
作為聯通萬界的主神,祂卻不得一點的通透感。
——萊安定一開始就是萊安定嗎?
還是說,那些擊敗了星淵主神的人,其實星淵從來不曾缺乏過?
利奧茲不知道。
但祂自己現在取代萊安定的情況,大概能夠推演出來個結論。
大抵是……星淵的舊秩序,一直有人嚐試過挑戰。
萊安定或許就是擊敗了上一個主神,接管主神之位的人。
隻不過,祂們屢次挑戰擊敗主神後,自己接過神位,又承接起來了這舊有的敘事?
可是到了這一步,利奧茲更加不解了。
那,為什當初一腔熱血,不惜身死道消的勇士,最終又會變成了這般模樣?
是這一切真的,改變不了,還是說,連主神不畏懼的誌士,也會在主神的基業和權勢麵前,逐漸腐化墮落,最終淪為和前任一樣的政治機器?
錚——
利奧茲轉動劍刃,冷冽寒光晃過眼睛,讓祂從不安和焦慮之中蘇醒過來。
祂抬起頭,周圍已經環繞起來數不清的人群。
‘金龍武僧’亞契·杜肯·蒙瑟、‘無私星球’普羅·列塔利亞等這些實力強勁,有口皆碑的潛淵試煉者向他致以崇敬的問候。
“利奧茲——不,利奧茲主神冕下。”
金龍武僧下意識還想打個哈哈,但星淵的古老契約讓他不自覺地改了口,他愣了一下,隨即說道:
“整個群淵的神擁者、登神者、邪神都在這,還有好多被您和反賊戰鬥時被感化的【社會】議員議長——您說,該怎辦呢?”
利奧茲轉過頭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之中頗為顯眼的兩人。
【獵殺之王】約翰多斯,這個披著破舊風衣,腳邊擱著廉價啤酒、身背長刀挎火槍的男人,就是世界上最仇恨【社會】的存在。散盡家財和全部資源打造了獵殺者協會,無情獵殺一切【社會】和同情【社會】之人。
而旁邊站立著的蒼白皮膚卷發紳士,名叫加基森·布拉德。
祂的另一個身份,是【外域社會】的議長,惡魔深淵第1層“血肉王宮”之領主。
“僅次於隱秘之下的【外域社會】珀爾迦萊本就神秘莫測,今日居然能夠看到議長——特別是一起來的,還有熱衷獵殺【社會】的約翰多斯。”
利奧茲說道:
“很難想象,你們兩個能夠如此和睦地站在一起。”
“暴力和仇恨不能解決問題——您已經教會我們了,利奧茲冕下。”約翰多斯聳聳肩:“我願意放下這段糾纏了4381年的仇恨,至少是跟加基森議長,目前沒有廝殺的打算。”
“你呢?”利奧茲看向加基森,用萊安定的口吻問道:“我頭一次見到議長也會被感化,如果再努努力,我或許能夠感化蓋婭?”
“我的主神冕下,雖然我對您心悅誠服,但如果用這招對付蓋婭?”
加基森搖搖頭:
“恕我直言,蓋婭那女人從來就沒有想過用暴力手段征服星淵。”
“你說征服?”
利奧茲注意到這個詞的異同。
“你沒搞錯吧,【社會】一向隻知道吞食,為何蓋婭會打算征服?”
“是的,您還不知道吧?蓋婭已經不同以往了,現在的它,非常斯文,往好處說是這樣……往壞了說,它已經擺脫了需要進食才能維持多樣性的限製。”
“從吃掉了墨菲德亞以後,就變成這樣了嗎?”
“我想是的。”
利奧茲沉默了片刻,隨後說道:
“我和虛空的聯係已經斷了。”
祂看向加基森:
“這是否意味著,虛空已經淪陷於蓋婭的手中?”
加基森還沒開口,一個咬牙切齒的女聲搶先道:
“啊,是啊,正是如此!”
人們抬頭看去,人群之中走出一個灰白頭發的虛空女子,正是【黃昏卿】伊拉·達斯科,後者興衝衝走到利奧茲麵前,正要興師問罪——可她前腳剛提起來,膝蓋突然間就軟了下來。
噗通。
【黃昏卿】雙膝跪地,拜伏在利奧茲腳尖之前,語氣也變得低聲下氣:
“都怪你!利奧茲——奧茲、冕,冕下!”
她咬著牙,身體無法抗拒這來自於身體本能的約束,連口中的言辭都發生了改變:
“那蓋婭,完全不講武德,帶著全體議員直接壓了過來,操控文明加速,在不動一刀一槍的情況下,活生生將虛空地球化,徹底成了地球殖民者的新家園。”
“她從頭到尾,沒有一絲惡意,不論是誰都無法跟她進入戰鬥。”
“就好像,蓋婭已是至仁至善的聖人一般,心中既無暴戾,也不存在肮髒的思緒,純淨的好像十來歲的孩子。”
伊拉·達斯科雙肩顫抖,憤怒而憋屈地祈求道:
“都是您!都怪偉大聖明的利奧茲冕下你把蓋婭引過來的,不然周淵怎會落得這個下場,全都是仁慈聖潔的利奧茲冕下大人的錯誤!”
“不,這並不是利奧茲冕下的錯。”
外域的議長加基森解釋道:
“沒有人能夠猜到蓋婭的行事標準,自從吞食了墨菲德亞後,蓋婭已經變了。”
“現在的蓋婭,不是一頭【社會】野獸,也不是神靈之類的,它已經成為了一個……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存在。”
“它全知全能。甚至毫不避諱自己的存在,幾百年前,蓋婭就能夠說出來‘說起來,咱是一本小說的反派呢,但就連作者都不敢讓我死去,似乎連作者都在害怕著蓋婭媽媽’。”
“到了現在,它能夠想到和認識到什東西,已經完全超乎我們的想象了——”
【黃昏卿】不滿地吼道:
“!那你的說,是蓋婭不可戰勝?我那周淵億萬萬同胞人民都如豬羊一般人人屠戮,白白損失了?”
“首先,蓋婭的征服不叫屠殺。”
加基森議長平靜地說道:
“這是征服,是融合和同化——隻不過蓋婭是用地球人龐大的數量和恐怖的文化感染力,將種族和文明徹底合並了而已。”
“合並?這就是滅族!不論說得多好聽,突然跑到別人的家,把人打一頓,強迫對方換上自己的衣服,說同樣的語言——這不是侵略是什?”
“當然不是侵略。”
加基森說:
“他們是自願的。”
【黃昏卿】即刻抬起長刀,架在加基森脖子上,唾罵道:
“你他媽的在說你媽的狗屁混賬話——!”
“蓋婭的征服,從來不是強迫性質的,她會給所有征服的人民自我選擇的權力。”
“那是什意思?”
“蓋婭和我們外域不同,我們會用外域之風腐化環境,讓生命不斷地轉化為惡魔的形態。以此更方便我們選擇【外域社會】需要的公民。”
加基森輕輕挪開刀鋒,不急不慌地說道:
“但蓋婭隻是投放了一些地球居民,讓他們和本地人進行生活,協同合作,和諧共處,久而久之,地球人會變得本地化,本地人會變得地球化。”
“當地人如果不是自願的,就不會選擇和平共處,這是顯而易見的道理。不論蓋婭把文明的速度加快幾千倍幾萬倍,這前提條件,若無法達成,那都是空談。”
“說的更直接一點就是:如果蓋婭不是對待那些本地土著,比你對他們都好,那就算蓋婭能力再強,也無法贏得異族之間融合和同化。”
加基森沒有說謊。
在場的這多人,有神靈有議長的,沒有一個站出來反駁他的說法。
既如此,便沒有什值得爭論的了。
【黃昏卿】就算再怎不甘,也隻能撤下刀刃,轉過頭,看著利奧茲。
“幫幫我,冕下。”
伊拉·達斯科垂下頭顱,懇求道:
“現在蓋婭拿走了周淵,上兩層星淵遲早也被占據,如此一來,星淵側就損失了百分之九十的人口和資源。”
“如果不能拿回周淵,層淵和境淵早晚都會變成地球人的新家園,到了那時候,我們就將永遠被地球包圍,他們會理所當然地把星淵當做他們的故鄉,而把我們斥為威脅安全的惡魔。”
“對此,我鬥膽請冕下整編部隊——起兵討伐蓋婭。”
“這不可能的。”
加基森搖搖頭:
“你們,還不知道蓋婭本體親臨意味著什吧?”
“莫說是利奧茲冕下了,就算是星淵六大主神集齊,也不是她的對手。”
“更何況,你覺得以現在蓋婭的姿態,真的還會跟你們戰鬥嗎?”
“那到底怎辦!”【黃昏卿】扶著額頭,聲線嘶啞:“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星淵的命運就是徹底敗亡,或者在幾千年後任由蓋婭將其同化,我們還得對這一個外來者感恩戴德不成嗎?”
“對征服的土地和人民殘酷剝削的那才叫不幸,而被一個強大、體麵、文明又尊重你,對你更好的存在征服,我覺得這不能叫做征服,而是解放。如今的星淵,六大星淵宇宙十三個敘事文明,難道有一個能拍著胸脯說自己比隱秘,比地球人文明進步嗎?”
此言一出,沉默的不光是虛空的【黃昏卿】,來自其他敘事、各個文明乃至【社會】的人,都自覺表示出了適當的沉默。
誠然,地球人侵略了他們的家園,嚴格意義上來說,人家甚至連掩飾都不帶掩飾一下。
地球人沒有耍花招,沒有用奇技淫巧,就是堂堂正正地用絕對的綜合實力碾壓了星淵本土文明。
當蓋婭在努力彌合促進星淵與地球融合一體的時候,六淵十三敘事都在做什呢?
看看這群淵吧!
原本在六大星淵中,群淵是一個適宜生存,沃土豐饒的地方。
現在呢?
利奧茲掃過這群邪神、淵外敗兵、神擁者、登神者。
這些人廝殺了五千年,為了爭奪神位,覬覦永的生命和雄偉壯闊的力量。
而這些,對蓋婭來說,不過是可笑的把戲,根本上不得台麵。
“那我們該怎做呢?”
被萊安定感化後的各路人馬雲集於此,人們不自覺都把問題踢皮球一樣踢給了利奧茲。
現在已經沒有什萊安定了。
【救贖之主】利奧茲,是源淵政權最高領導、敘事闡述者以及救贖係主神。
祂完完全全替換了萊安定過去的一切,權力和力量,都在他手中。
可唯獨有一件事情,祂沒有繼承。
不僅沒有繼承,到了這一步,反而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了。
利奧茲看著【玩家】普萊爾的來信,沉默了許久。
“我要去一趟源淵。”
對於這一點,祂沒有任何可預見性。
在來信中,普萊爾,這個波蘭人的口吻變得非常奇怪,就好像他早就知道會發生了什事情。
同時,他騙了自己。
“等等,冕下,我們該做什都還沒有定數呢,您這就要返回——”
旁人還想詢問,利奧茲已經切換了係統界麵。
【正在進入管理員模式——切換完成。】
在菜單邊緣,一係列從未出現,但本應該作為一個遊戲係統出現的項目接連浮現。
【郵箱】、【員工日誌】、【公司內部群聊】、【開發者工具】、【地圖編輯器】、【緩存清除工具】……以及,【登出】。
【選擇界麵:登出】
【是否退出《星淵》?退出後將在10秒內切斷神經鏈接,返回現實世界。】
利奧茲點下‘是’。
【您已經斷開與《星淵》服務器的連接。】
下一刻,利奧茲的身形瞬間支離破碎,化作無數光斑,從這個世界之中淡化消失。
————————————
嘀嗒、嘀嗒、嘀嗒……
星星如同雨滴一般,在麵前快速墜落消失。宇宙在快速移動的過程中被逐漸拉長,並且變得扁平,最終又變成了一道針狀的光線。
利奧茲的身軀不斷地下墜,可是祂的感覺卻像是在往上浮動。
這個感覺有些像是潛水結束時,不斷上浮的過程。而潛水員在上浮的過程中不能一口氣快速浮上水麵,否則的話就會因為水下和水麵上的氣壓差,導致氣泡栓塞,身體各個部位會在上浮後產生氣泡,造成所謂的減壓病。
利奧茲的感覺與之很相似,祂的身軀之中仿佛也充斥著大量細小的浮泡,但這並不是真的氣泡,而是在星淵縫隙之間高速移動穿梭時,被吸引卷入的遊蕩信息。
通過對這些遊蕩信息的吸收解析,利奧茲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在什地方。
阿西摩根斯。
或者,叫它一個更直白,更容易被理解的詞匯:根庭。
傳說中,這是源淵監視並主導各層星淵的方式,端坐在源淵中央的主神,隻需要將自己的意識鏈接根庭,就能通過無數道無形延伸出去的‘根蔓’,就能將自己的聲音和意誌傳遞到六淵之間。
利奧茲正是搭乘著根蔓,擺脫了星淵的階層束縛,快速浮動而起,像是把星淵宇宙攤平,突破原本複雜扭曲的相互力場,走著直線衝上層淵,再直接點對點對折,將人傳至源淵。
這種做法看似繞了遠路,可實際上卻比直接下潛的速度快了太多,最重要的是它能完全擺脫星淵的詛咒影響,傳遞人的意識。
這一點,就連雷德·金乃至蓋婭都做不到。
【傳遞意識和信息……】
利奧茲突然想起,祂曾經在層淵時,聆聽過一些奇怪的聲音。
「安迫羅,【皇帝】的時代,結束了。」
祂記得很清楚,那道聲音來自於從比層淵之下的星淵中,不斷地傳來回響。隻有作為【星界回響者】的獨特被動,才能夠如此清晰捕獲到這些。
現在不用想也知道,當初那道聲音肯定是被根蔓傳遞而來的,而且必然是來自於星淵的聲音。
那,根蔓為什要傳遞這個聲音?又是要給誰傳遞的?
利奧茲的疑惑越來越深,祂甚至開始懷疑,萊安定是不是也是在這種不斷自我懷疑的過程中走向腐朽和瘋狂的。
如果作為主神,不僅無法尋求真知灼見,反而受限於愈發嚴重的認識焦慮,那萊安定如果還能保持正常理性……
說明她跟利奧茲也差不了多少了。
脫離星淵的過程很短暫,但利奧茲的感官卻仿佛變得無限長,祂能夠看到自己過去的身影,卻感覺像是筋疲力盡地奔跑馬拉鬆一樣,眼看著很快的速度,所有的反饋卻如同慢放。
在這種完全算不上舒適的感受之中,利奧茲的眼前緩緩浮現出一道纖細的透明根係,對方毫不猶豫地將祂接起來,在這一刻,祂的身體逐漸重塑完成,重新恢複到救贖主神的姿態。
祂抬起頭。
眼前的星辰寰宇,已經化作了漫天白沙,枯死的巨大女神身軀在自己的麵前跌落,祂身上插滿了管道,用來供給給宇宙並聯通星淵。
那是萊安定的身軀。
伴隨著醫療協議被存續的力量擊穿,利奧茲篡權奪位,祂的本尊也隨之覆滅。
【這,就是源淵。】
利奧茲佇立在無垠的星空之下,腳踩著粗糙磨礪的白沙,心中頓時升起一陣茫然。
【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
【我的……家?】
茫茫的白色荒漠之間,看不到一點有生命的痕跡。隻有遠處不斷走動的神靈武士們,正在張牙舞爪,有說有笑,用張不開的麵甲大快朵頤,以無垢的身軀與戀人纏綿……這些都是萊安定用認識濾鏡欺騙的人們。
而這樣的神靈武士,利奧茲的視界拉到高維度,一口氣便看到了幾億人。
源淵豢養著如此龐大的神靈團體,遠不是當初海恩斯小小的萬神殿可以比擬的。
即便是用上了認識濾鏡,盡可能地減少了損耗——萊安定還是耗盡了源淵的一切資源。
這,沒有祝福,也沒有詛咒。
真實的源淵,連發動詛咒和祝福的力量都失去了。
利奧茲幾乎是突兀地出現在了這個世界中,花了好久,祂都無法適應這的環境。理論上,所有的神靈都來自於這最深處的星淵,炮灰神靈也不例外。
可是麵對如此破敗荒涼的世界,利奧茲卻無法感受到一點親切。
這什都沒有了。
祂突然間察覺到一些不對勁,便抬起手,攤開手心——隻見一枚小巧的密鑰,正躺在掌中。
“奇巧網絡總部大樓——歡迎您的歸來,尊敬的利奧茲董事長。”
一個無比陌生,但又及其熟悉的聲音響起,利奧茲猛然抬起頭,看向前方——兩個遮掩麵目的男子,正站立在祂的麵前,一人佩戴著狐狸麵具,穿著寬大如鬥篷般的白袍。另一人則帶著厚厚的兜帽,麵容被繃帶緊緊纏繞封閉。
“你們?”
利奧茲詢問。
“您實在是不得了啊,幾乎沒有人會想到,你能夠走到這一步。”
兜帽繃帶男拍了拍手,走上前來,單手撫胸,說道:
“是我,利奧茲卿。我是【源淵天尊】索拉奧·皮亞努斯。”
“不過很快,你就可以叫我另一個名字了。”
索拉奧聳聳肩,讓開身子,介紹起那位佩戴狐狸麵具的男子:
“這位,某種意義上也是你的人。”
“萊爾,海恩斯的萊爾·斯溫德勒。”
【學者】萊爾說著,摘下了狐狸麵具,露出一張遠比利奧茲想象的年輕的麵龐,後者玫紅色的雙眼浮現出一絲懷念的意味,對利奧茲說道:
“利奧茲卿,五千年未見了。”
“上次見麵時,還是在海恩斯。”利奧茲說:“在蓋婭的麵前。”
“是的,那時候我別無選擇,不知道該如何做決定,也不知道自己是什身份,蓋婭的實力過於震撼人心,我承認,我沒有掀起反抗的勇氣。”
【學者】無奈笑了笑,寒暄起來:
“不過還是很高興,您能夠轉危為安,甚至逆襲成功。這是您應得的地位。”
“你們為什會在這?”
利奧茲不為所動,隻是問道:
“不論是索拉奧還是隱秘的【學者】議長,你們都應該是在群淵紮根已久,為了避免被蓋婭和安迫羅以及虛空發現,而選擇在那種古戰場的紛亂之地隱蔽起來——為什現在,比我還更早的來到了源淵?”
“原本我們確實會在群淵待上很久,直到你的到來。”
索拉奧說:
“我們本是要去迎接你,為你接風洗塵的,但現在,因為你的進度太快,不得不加快了計劃。”
“計劃?”利奧茲詢問:“你們在密謀奪取一樣東西?”
“確切來說,不是一樣。”
【學者】萊爾從懷掏出一隻小巧的密鑰,近看發現,與利奧茲手中的那枚並無區別,幾乎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利奧茲卿,我們知道你要去做什,我很想努力告訴你真相,但是如果我說了,蓋婭就會預測到。”
萊爾嚴肅地說道:
“那段信息被蓋婭高度關注,我不得不用這種手段才能讓你了解。你等一下會進入到奇巧網絡遊戲公司總部,也必然要麵對【玩家】普萊爾議員,那是祂的【玩家】領域,你什都不能做,隻能按照劇情老老實實走,不能跳過。”
“如果你不相信我,好吧,那普萊爾會在一小時四十分二十三秒時,說出‘金酒’這個詞,到了那一刻,你的身體會自動驅動起來,不受控製地使用你原本攜帶的密鑰。”
“而如果你相信我,就帶上這枚密鑰,你將密鑰調換。”
他說著,將偽造的密鑰遞到利奧茲手中:
“那【玩家】,將無法控製你。”
“你可能會問,為什你要聽我的?我這做是為了什?好吧,我不否認有私利的部分,也不否認我過去有當過詐騙犯的經曆……但這一次,我是真心希望,星淵能夠從蓋婭手中擺脫,而這,必然需要您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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