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校長大抵沒想到會有人敢冒出來和他頂撞, 還是這樣一副不把他放在眼的姿態。

    他頓時氣得眉毛都顫動起來，罵罵咧咧想說什，就見江燃慢悠悠走到了薑知宜旁邊, 彎腰拾起方才被遺落在地上的照片。

    薑知宜看著他的動作, 因為情緒過於激動, 大腦已經短暫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從小便是順風順水的, 徐青枝也從未對她講過重話，乍然碰見這種事，完全不知該做出什反應才好。

    江燃後腰抵在水池上，依舊是那副散漫的語氣，但整個人氣壓好低, 好像隨時都要爆發出來。

    他偏了偏頭, 好似不知那些照片是哪來的, 問薑知宜：“你找人拍的啊？”

    薑知宜囁嚅著：“不是。”

    “哦。”江燃說，“那就是偷拍的了。”

    他的聲音抬高了些，以保讓兩邊圍觀的人能夠聽得見：“誰偷拍的趕緊找我自首一下唄，不然我心不高興報個警, 可能事情就沒那好解決了。畢竟，偷拍可是犯法的。”

    他故意將事情講得很嚴重，梁校長被他打得措手不及，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江燃你這是什態度？你不要目無尊長！”

    江燃立馬站直了身體, 吊兒郎當道：“哦，差點忘了您是校長了，那麻煩校長您幫我查查到底是誰偷拍我？”

    梁校長嘴唇直顫抖：“你早戀還有理了？”

    江燃似是氣笑了：“您有什證據證明我早戀了？”

    梁校長說：“那些照片，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能做出這種事？天天和男生攪和在一起, 不知羞恥！”

    他大概是氣極了, 開始口無遮攔起來, 薑知宜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她抿起了唇，聲音也冷了幾分：“請問校長，什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什是不知羞恥？”

    她說：“您在毫無實質性證據的情況下，不聽解釋不做查證，就在大庭廣眾之下對我進行指責，這就是您所謂的羞恥嗎？”

    她的口才從未如現在這樣好過，其實整個大腦都是蒙的，說出的話全憑本能。

    眼眶紅得要命，強忍著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後來還是班主任聽到了動靜走過來，強行製止了這場鬧劇，臨走時，班主任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薑知宜，你知道我一直很看好你的，你這次成績下滑得這厲害，我真的很心痛，我是沒有什證據證明你是早戀導致的，但是你和江燃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有人跟我反應了。”

    他說：“你一直很聽話，是個很好的女同學，我做老師的雖然不該說這些，但是僅僅是作為長輩的立場，我認為你不該和江燃這攪和在一起。人生隻有一次，高考是很嚴肅很重要的一件事。”

    “江燃是無所謂，但你情況不一樣，你本來有大好的前程，你和他不一樣的。”

    他們是真的懶得顧及體麵了，明明江燃就在旁邊，他卻還是說了這樣的話。

    說是為她好，但話話外的意思卻又十分清晰：你前途一片光明，但江燃這輩子反正就這樣了，你不要為了他毀了自己的前途。

    薑知宜抬起眼，正要說什，冷不丁聽江燃輕笑一聲。

    他說：“這您可就以為錯了，是我纏著薑知宜的，這話您應該跟我說。”

    他鬧也鬧完了，該出的氣也出了，隻是薑知宜之後還要繼續在學校待下去，他不能讓薑知宜遭受更多的非議了。

    他說：“沈時安和陸鳴都可以作證，是我威脅薑知宜同學給我補課的，不然您以為她會願意搭理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我瘋起來可沒人能攔得住我。”

    學校的路燈尚未熄滅，暖色的光暈打在他的臉上，越過樹葉的罅隙，在他的麵龐上投下一片斑駁的影。

    他抬著眼，身上濕著的部分已經在風被吹得半幹，不再往下落水。

    頭發也垂下來幾綹，遮擋住他攏在一起的眉。

    他半仰起頭，唇角微微往上翹起，眼竟是風流與無所謂。

    薑知宜眨了眨眼，先前暈在眼眶的眼淚順著臉頰往下落，班主任完全沒意料到這一幕，一時也有點無言。

    薑知宜吸了吸鼻子，胸腔像藏了一灘漲了潮的水，無邊的浪花湧上來。

    “不是的。”半晌，她說，“是我自願幫助江燃同學補課的。”

    她張了張嘴，還想說什。

    想說江燃並非您想象中那樣一無是處，他溫柔，善良，樂於助人。

    他奮進，向上，也會為了前程晝夜不歇的努力。

    不是你們認為的、也不是他口中說的那樣一無是處的人。

    可她深深吸了口氣，最終還是彎下腰，朝班主任鞠了個躬，她說：“謝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我會讓我家人來辦理轉學手續的。”

    說完，她又轉過頭，看向江燃，眼睛的水色在燈光下搖曳出一片漂亮的光。

    她說：“也謝謝你之前救過我幾次，隻是對不起，都怪我非要幫你補課，非要和你做朋友，連累你了。”

    世人將他踩進泥渠，那她就也走進泥渠，然後將他身上洗淨，重新掛回高高的天幕上。

    五月還未有蟬鳴響起，但牆角已經有蟋蟀的叫聲窸窸窣窣傳來，在裹著花香的夜風，仿佛在奏響一曲悠揚的夜半小夜曲。

    江燃聽見薑知宜的話，短暫的幾秒鍾，好像也沒有反應過來。

    他故意扯出的那一抹略顯譏諷的笑還在臉上，眼獨屬於少年的肆意還未斂去。

    半張著嘴，頭一回以這般傻氣的模樣示人。

    班主任在後麵開始語無倫次：“薑知宜同學，你不要……都高三了，你不要這衝動。”

    薑知宜沒看他，仍看著江燃的方向，她說：“我沒有衝動，這不影響我高考的。”

    然後她看見站在他對麵的人突然輕輕嘖了聲，眉攏得更緊。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