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窗簾鑽進五星酒店的總統套房,粒粒塵埃踩著光跳舞。

    套房的臥室中央擺放著一張兩米的雙人大床，舟崎遙鬥裹著被子從床的這一頭滾到了另一頭，原本被他抱在懷的枕頭沒跟上他的節奏，咕咚咕咚地滾下了床。舟崎遙鬥伸出手想撈,卻沒來得及撈著,手在床沿僵了兩秒後,無奈地歎了口氣，坐了起來。

    他如臨大敵地盯著那已經軟趴趴地躺在地上的枕頭，最終還是沒能克服心理障礙將它撿起來,扯過另一個枕頭墊著靠在床頭。

    與懶散不成樣子的主人相比,兢兢業業工作了一整晚的電腦簡直精神可嘉。電腦屏幕上的程序窗口通過密密麻麻的代碼連接著警局某個不可說的隱秘軟件，代表著鬆田陣平的某一行正在運行。警局給警察們發放的手機一般都有安裝特殊的定位芯片,而警局後台有相對應能定位這些芯片的程序軟件,舟崎遙鬥設計了一個不會影響軟件運行的小病毒，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軟件，竊聽警察們的對話。

    鬆田陣平的聲音還在繼續。

    哪怕得知了個非常勁爆的線索後，他的聲音已經不那淡定了：“你說你媽媽昨晚給別人打電話,告訴了那人你爸爸的位置,那是幾點打的電話？你媽媽還說了什？”

    “晚上十一點半，她以為我睡著了出去打的。警察叔叔，我告訴你這件事,有沒有什獎勵？”小女孩問。

    “獎勵？你想要什獎勵？她說了什？你媽媽是不是和某個犯罪組織有勾結？你爸爸媽媽平時都背著你在家做什？”鬆田陣平語速非常快，“你還知道什？你爸爸的朋友都幹些什？你爸爸是被他的朋友綁走的嗎？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訴警察叔叔,否則我們沒辦法把你的爸爸抓起來——”

    聽到這,舟崎遙鬥皺起了眉。

    鬆田陣平此時的情緒波動非常正常,這起案子像雲也像霧,四處都朦朧,實在讓人不知道該從哪入手。但是他畢竟是被臨時抓壯丁過來做筆錄的，並不是專業刑訊出身，而且他和心理已經扭曲的變態打交道的經驗不算太多，哪怕對麵隻是個小女孩。

    哪怕小女孩今年才五歲。

    “她還說了……”

    忽然，小女孩停下了。

    “警察叔叔，你沒有辦法把我爸爸抓起來對嗎？你需要我給你提供幫助……咦？原來警察叔叔並不是老師說的那厲害嘛，”小女孩輕快地說，“如果我不告訴你，你就沒有辦法對不對？”

    她尾音帶著狡黠，並伴著銀鈴般清脆的笑聲，拚圖和桌麵摩挲出微小卻尖銳的刺啦。笑聲本該是最美好的意象之一，可此時整間會客室的溫度降至冰點。

    鬆田陣平的呼吸聲越來越大，不說別的，單聽沉重的吸氣呼氣，就能聯想到他此時的表情絕對不會好看到哪去。

    聽到這，舟崎遙鬥草草抓了把頭發，將床頭櫃的電腦抱到自己的腿上，開始敲鍵盤。

    啪嗒啪嗒的鍵盤聲越來越大，蠻橫地闖入會客室兩人的耳畔。笑聲乍然停住，小女孩警惕地看了一圈四周，最終將視線落到鬆田陣平的口袋。鬆田陣平看著她的麵色猶如被打翻了的顏料盤，一瞬間混合了各種色彩，已經分辨不清元凶究竟是具體哪幾種，但最後混在一起的成色相當難看。

    鬆田陣平低頭，目光落向口袋不知道什時候已經自動解鎖並亮起屏幕的手機。

    鍵盤聲還夾雜著電流輕微的雜音，突然亮起的手機，怎聽怎看都像個驚悚電影開頭。

    “……噢，應該聽得到了。”

    略帶著點回音的男聲響起。

    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鬆田陣平的瞳孔瞬間緊縮——他認出了這是誰的聲音。剛剛還在椅子上得意地晃著腿的小女孩有些神經質地摳著拚圖，目光釘在鬆田陣平拿出來的手機上。

    舟崎遙鬥沒有和鬆田陣平打招呼的意思，也沒有解釋自己的聲音為什會出現在這。鍵盤聲停下，會客室內瞬間變得極為安靜，隻聽見舟崎遙鬥說：

    “你想讓警察抓的人是你媽媽。”

    “……”

    小女孩連拚圖也沒摳了，咬著指甲看著手機。

    “警察將你和你的媽媽分開問話，你認為警察一定是發現了什，所以才會裝模作樣地配合。可當你告訴你麵前這位警察——叔叔的時候，”舟崎遙鬥的聲音略頓了頓，鬆田陣平臉唰地黑了一下，“你意識到他並不是在裝傻充愣，而是真的什都不知道，警察並不是你想象中那樣強大，他們需要依靠你。在你的家，你隻能被迫依靠你的父母，沒想到在警局的時候，反而倒過來了，所以你很高興。”

    “相比於大多數同齡人來說，你的確稱得上一句聰明，但也是自作聰明。”舟崎遙鬥平靜地說，“你想通過警察來懲罰你那躲藏在爸爸背後的媽媽，建議好好說話，笑得很難聽。”

    “……”

    小女孩的臉色更難看了，看著手機的目光像是在看著什天大的仇人。

    舟崎遙鬥實在太擅長給人壓力感了。這種像是鬼片開頭的從天而降出場模式給人的壓迫非同一般，再加上他那輕飄飄的語氣，偏偏踩在了事實上，並沒有多少人能扛下來。而對於一個小女孩采取這種招數，簡直就是明目張膽地欺負小孩。

    舟崎遙鬥似乎還覺得沒欺負夠小孩：“噢對了，你知不知道，五歲小孩的口供是無法作為直接證據遞交給法院的？你有足夠的其他證據定你媽媽的罪嗎？”

    “……”鬆田陣平的嘴角抽了抽，心說你就忽悠吧，隻要和她這個年齡段智力相符的口供還是能作為證據的。

    小女孩總算撐不住開口了：“我可以告訴警察叔叔，讓警察叔叔去查！”

    舟崎遙鬥很冷淡地哦了一聲：“那你不是還得靠警察叔叔？”

    小女孩：“…………”

    被舟崎遙鬥收拾了一通後，熊孩子總算沒那趾高氣昂了，老老實實地呆在椅子上回答問題。

    “家保姆和爸爸都不在的時候，媽媽會打發我去看電視或者玩玩具，自己走到一個房間，把房門關起來和別人打電話。她很警惕，能讓我聽到的次數也不多，隻有幾次她好像是趕時間，確認我睡下後就出去打電話了。她每次打電話都會用和平時不一樣的手機，我偷偷跟蹤過，她內衣櫃有一個保險箱，手機都放在麵。每次爸爸心情不好，她就會打電話。”

    “昨天晚上的時候，她和電話那邊的人吵了起來——她告訴電話那邊的人，爸爸的錢她要拿得最多，而且告訴他們爸爸什時候最困，辦公室重要的文件都放在了哪。”

    鬆田陣平有點不知道該做什表情。

    一直躺在一張床上的枕邊人居然早就準備好出賣自己獲取利益……不過副市長顯然也不會是個什好人，這對夫妻孩真是一丘之貉，難怪生下來的女兒也不大正常。

    舟崎遙鬥打斷了小女孩：“你看到她把手機塞進保險箱了？怎看到的？她會讓你看到？”

    “我很好奇啊……就，也沒有看到，我沒找到她的手機究竟放在哪了，”小女孩不滿地嘀咕，“不過我看到了保險箱，就猜應該是那……”

    舟崎遙鬥：“有沒有想過是你矮，所以才沒找到？”

    小女孩：“…………”

    接二連三的打擊之下，小女孩終於不再耍小聰明，肯說出自己究竟看到了什。

    “我去爸爸的車上玩過，每次聚會回來，爸爸的副駕駛上酒味都很重，特別難聞。”小女孩說，“爸爸這一個月脾氣非常壞，總是疑神疑鬼的，有次我從沙發後麵鑽出來嚇他，都被他打了一頓。他還想請幾個保鏢到家來，但媽媽說家多別的成年男人不太好，現在社會上的各種新聞那多，萬一保鏢想對我和媽媽做什事都沒辦法反抗……所以爸爸就放棄了。”

    接下來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沒人說話，鬆田陣平忍不住開口：“然後呢？”

    小女孩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沒有然後啊，我說完了。”

    鬆田陣平搖了搖頭：“沒，我沒和你說話。”

    小女孩：“……”

    然後鬆田陣平低頭一看手機，發現手機屏幕不知道什時候又熄滅了，安安靜靜地躺在他手心，乖得不能再乖。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舟崎遙鬥的聲音早就走了，來時不打招呼，走時不說再見，十分瀟灑。

    小女孩幸災樂禍地：“看來他也沒和你說話。”

    鬆田陣平：“…………”

    溜了的舟崎遙鬥把電腦扔到一邊，十分悠閑地開始訂早餐。這家酒店的各地美食十分豐盛，就連早餐也花樣百出，種類多到舟崎遙鬥都想問問是不是還有爪哇國特產。舟崎遙鬥猶豫都不帶猶豫，直接將菜單翻到中國美食那一頁，目光懷疑地在上麵那聽起來不太像早飯的“廣式早茶”上停留了一會兒，心想著應該不會送上來壺茶，最終還是下了單。

    舟崎遙鬥不僅口味像個對岸國家的，而且胃也不像個日本人，比豌豆公主本人還要嬌氣，生冷辛辣或者過油的食物都很容易刺激他的腸胃，引起不適。舟崎遙鬥深深地覺得以後千萬不能在日本呆著，日本人酷愛生食冷食，周邊的魚還不能吃……

    真的要命。

    舟崎遙鬥拿了身昨天晚上在酒店的服裝店買的衣服——在酒店買包清洗烘幹，除了多花億點錢外都很劃算。但一分錢一分貨，高級品牌的襯衣和長褲一上身，再洗個臉刷個牙梳梳頭發，踢掉一次性拖鞋換上皮鞋，下海營業絲毫沒有問題。

    至於錢，不夠了再去黑吃黑，更不是問題，這個世界能在計算機上和他較量的人也就金字塔頂端的那一小撮，在日本橫行霸道毫無壓力。等這個案子結束後，將一點錢洗了，運轉一下還給女警官，畢竟還欠人家輛車。

    等早餐的功夫，舟崎遙鬥拉開窗簾。

    哪怕恐怖案件頻頻發生，他腳下這座城市清晨仍然車水馬龍。數不清的車在道路上爬行，人行道上的自行車衝得飛快，帶著早飯邊吃邊跑的學生飛快地拐過一個彎，在下一個路口和同學相遇拍手。芸芸眾生依舊沿著生活的齒輪繼續運轉，人聲光影充斥著東京的每一個角落，喧囂蒸騰浮上天空，被攔在這間總統套房的玻璃窗外。

    舟崎遙鬥垂著眼，注視著那些無形的喧囂，又像是在看玻璃映出的自己。

    過了良久，他伸出指尖停留在冰冷地玻璃上，去觸碰那虛無的自己。

    ——為什還要查下去？你在想什？

    舟崎遙鬥無聲地問。

    上一秒他看見的分明還是清晨的東京，可下一秒視線模糊，天旋地轉，那輪掛在地平線之上的夕陽紅得刺眼。轟轟的發動機聲蓋過了太多聲音，卻沒有蓋過身邊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人的聲音。

    舟崎遙鬥分明從來都沒有聽過那個聲音，但卻奇跡般地能將這個聲音和自己每天晚上都會做的那同一個噩夢聯係起來——因為它們倆本來就藏著無數個肉眼看不見的鐵鉤，不厭其煩地日日夜夜在那心底最深處也最柔軟的地方啄食血肉。舟崎遙鬥有很多種辦法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甚至做到遺忘，可他隻是坐在那兒，什都沒有動，大腦難得一片空白，那段唯一清晰的記憶開始自動播放。

    “你可真是個奇怪的人。”舟崎遙鬥說。

    “奇怪嗎？我沒想到你對我會是這個評價。”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說。

    “你應該知道現在的境況是我故意的吧？那你來做什？找死嗎？”舟崎遙鬥的聲音散漫又不經心，“而且你不生氣，是想借著這件事得到我的信任嗎？可惜，換別人說不定行，但是吊橋效應對我來說沒什用，想升職走錯路子了。”

    夕陽熾烈如火，可舟崎遙鬥的目光甚至比火還要更加灼燙，仿佛要燒毀靈魂，挖出旁邊人那個最不可說的秘密。

    “……”

    “被發現了，”身邊人無奈地歎了口氣，“給個機會嘛。”

    舟崎遙鬥看著遠處的那輪夕陽，周邊數十輛車的車頭像是亮的刀尖，不約而同地都向他對準，鼻尖充斥著雪茄的香氣，幾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趴在他的車的前方，瞪大眼睛看著他，死不瞑目。

    他餘光瞥見身邊人抓著操縱杆的手微微顫抖，可那雙眼睛卻亮得耀眼。

    “……裝模做樣，”舟崎遙鬥擺了擺手，“如果你靠著自己活下來了，就給你個死後能讓我收屍的機會。”

    ……

    收屍。

    舟崎遙鬥想。

    他的靈魂仿佛已經被割成海和陸地兩半，無盡無邊的海包裹著陸地，海潮一遍又一遍地沒過陸地上的沙石土壤，然後又退回了海洋。舟崎遙鬥隻能站在陸地上，任那記憶之海的海水淹過腳踝，然後看著海水褪去，看著海和陸地之間的界限如此鮮明。可是海水沒過砂石和腳踝留下了道道水痕，那一道道水痕好像是許多場醒不來的噩夢，永遠也抹不去，永遠也躲不掉。

    躲不掉。

    所以他必須離開陸地，一步一步地走入海洋，任自己沒有盡頭地墜下去，哪怕海水再冰冷再泥濘——

    “您好，您的早餐到了。”

    門外酒店服務人員的聲音將他驚醒，舟崎遙鬥倏地回神，立刻轉身邁向房門，將推著餐車的服務員放了進來。服務員將餐擺好後便推著餐車又退了出去，舟崎遙鬥坐在套房客廳的沙發上。

    昨天順帶新買的手機叮咚聲響起，舟崎遙鬥拿起看了一眼，發現自己那昨晚剛上任的郵箱多了條郵件。

    來信人是江戶川柯南，舟崎遙鬥邊夾了個水晶蝦餃邊看，越看臉色越不好看，就連Q彈的蝦仁都感覺不香了。

    江戶川柯南雖然不是警方，但小偵探查東西的門路顯然也很多。舟崎遙鬥早就知道這個案子很複雜，背後牽扯了很多，但就算是他也沒想到牽扯的東西會這複雜。

    副市長被綁架前的短信上是“港口Mafia”，這是個日本十分特殊的Mafia，位於橫濱；副市長本人和家屬的秘密剛揪出來一個又發現另一個，簡直就像俄羅斯套娃；根據副市長的情況，江戶川柯南又試著去查了一下其他在本案中受害的高官富商的家屬，緊急調出來的通話記錄證明，那些高官富商或當天或前一天，都和自己的某位家屬通過電話……而那個通過電話的家屬，正好都成為了高管富商的遺產的最大受益者。

    謎團抽絲剝繭，真相卻更恐怖。

    “……”麻煩得連單價一千日元一隻的蝦餃，舟崎遙鬥都味同嚼蠟了。

    這充分說明了前人和長輩的經驗是很有道理的——不要在吃飯的時候玩手機，萬一在手機上看到什東西倒胃口了怎辦？舟崎遙鬥將手機扔到一邊，完全不對江戶川柯南的來件發表任何看法，連郵件也沒回，開始專心吃早飯。

    係統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淚：【記得吃藥。】

    【食不言寢不語，】舟崎遙鬥轉而去夾小籠包，【錄音筆。】

    “錄音筆”的殺傷力瞬間越過了之前的“鬧鍾”，係統如果有眼睛一定瞪得通圓：【為什我又是錄音筆了？你好不容易吃頓早飯，飯後一定得記得吃藥，對了等下你午飯也要記得吃……】

    舟崎遙鬥幽幽地歎了口氣。

    【確實，你不應該叫錄音筆，】他緩緩地說，【改名叫嘮叨精吧，你不去召喚神龍了？】

    係統：【……沒召喚成功。】

    舟崎遙鬥安撫道：【別放棄自己，加油！】

    係統：【嗯我一定——】

    舟崎遙鬥：【倒黴蛋。】

    係統：【…………】

    係統自閉了。

    係統自閉加上手機扔到了一邊，除了藍牙耳機和電腦還在監聽著警局的進度，舟崎遙鬥暫時還算是不受什打擾地吃完了一頓早飯。金錢的力量的確不一樣，舟崎遙鬥懶懶地癱在沙發上不想動。過了許久才從飽食後的倦怠中恢複，在沙發上扒拉了一會兒，扒拉出了手機，叫了個出租車。

    -

    警局，審訊室。

    哪怕小女孩的口供揭露了妻子諸多問題，但這個美婦人坐在冷冰冰的審訊室，姣好的眉眼帶著無論如何也掩飾不掉的戾氣，像是荊棘中長出的玫瑰。她神情略微有些焦躁，可開口依舊很鎮定：

    “小孩子說的話你們也信？”她笑了一聲，之前那副忐忑溫婉的模樣蕩然無存了，“警官，你不能就憑她的胡言亂語來給我定罪吧？我老公是副市長，我為什要和別人聯手一起殺我老公啊？”

    這是塊硬骨頭。

    目暮警官緊急調來了警局內最擅長問話的警官，整個人身周氣壓很低。毛利小五郎這次出來辦案沒有帶毛利蘭，本來也不想帶江戶川柯南，誰知道江戶川柯南自己鑽到了警車上。現在已經是早上九點，誰也不知道炸/彈會在什時候爆炸，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和那些窮凶極惡的罪犯搶時間，搶人命。所有警官基本上都熬了一個通宵，麵色難看，但沒有人會放棄。

    那個缺了一隻眼睛的烏鴉模型已經為他們排除了許多地方，但地圖上的一個點並不是代表著一座建築物。那個範圍甚至還有學校、超市、小區等地，將所有居民撤離根本不現實，還會引起很嚴重的社會恐慌，所以必須要從這個人嘴撬出足夠多的東西，最好是具體的地點。

    可是別提問不問得出地址了，妻子咬死了“什都不知道”“小孩子說的話你們也信嗎”這兩句來回說，根本不肯泄露別的信息。

    光是她靠女兒的證言根本不夠！

    去搜索的警察已經有一部分回來了，別墅她臥室內衣櫃的保險箱放著的是一遝錢，也沒有找到她女兒口中的“另一個手機”。一旦這些證據不存在，除了小女孩的口供之外，根本沒辦法將妻子和副市長的失蹤聯係在一起，更何況她的所有嫌疑都建立在——小女孩說的是真話的基礎上。

    辦案不是推理，辦案需要證據，推理如果沒有證據就是海市蜃樓。警局已經抽調不出更多人手了，而且技術科搜索那大一幢別墅也需要時間。

    可他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現在誰也沒這個心情去欣賞妻子的美貌，就連對美女頗感興趣的毛利小五郎都無動於衷。負責刑訊的警官推開審訊室的大門，麵沉如水地關上，對著所有人搖了搖頭。

    鬆田陣平對萩原研二使了個眼色，兩人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審訊室。

    “那小女孩肯交代不完全是因為我，”鬆田陣平確認身邊沒人，才壓低聲音開口，“那時候舟崎好像突然入侵了我的手機，通過我的手機和小女孩對話。”

    萩原研二一時不知道該先吐槽“怎是舟崎遙鬥的”還是“舟崎遙鬥怎入侵手機”的，最終他抿了抿唇，什都沒問，隻是說：“你是想讓他來……？”

    “我剛開始確實有這個想法，但他通過這種方式來問小女孩的話，很顯然是不願意再出現在警局了。”鬆田陣平說，“當時舟崎他說了一句話——‘你想讓警察抓的人是你媽媽。’”

    “我感覺她們的母女關係並不是平常人想象得那好，這很奇怪，因為照常來說常年缺失父親關懷的家庭孕育的孩子，會對母親產生相當的依賴，但她們——你看她媽媽的表情，那凶，”鬆田陣平壓低聲音，“她媽媽顯然沒想到女兒會背叛自己。”

    萩原研二懂了：“她女兒的背叛目前是唯一能撼動她的東西。一個家庭主婦，不管她在嫁人前的社會關係如何，也不管她究竟在背後和誰勾結，但當她嫁了人之後，她表麵的正常生活都是圍繞著她女兒轉的。也就是說她越在意她女兒的背叛，反而證明了她女兒對她越重要。”

    鬆田陣平一口氣說了一大串：“但她女兒顯然不覺得她媽媽很重要，甚至不滿這樣依靠父母，不然也不會出賣她。因為她女兒的口供，我們都下意識地將她的女兒歸到了我們這一方——可她是一個母親，不管怎樣，潛意識都會和她的女兒站在一起。舟崎當時問過女兒，‘她會讓你看到？’”

    萩原研二吸了口氣：“因為她仍然把女兒當自己人，隻有把女兒當作自己人，才會因為女兒出賣自己而生氣——她仍然沒有放棄她的女兒！要從她的女兒入手瓦解她的心理防線！”

    終於得出結論，就連平時好脾氣的萩原研二都忍不住錘了下牆作為發泄。

    鬆田陣平點了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才道：“她女兒提過，副市長之前想過請保鏢，但是被妻子拒絕了。涉及到生命安全，副市長是這個家的收入來源，如果他擁有足夠的話語權，怎可能會輕易放棄？除非……”

    “這個家真正的一家之主，是妻子。無論是丈夫還是女兒，其實都得聽妻子的話。”

    “但是妻子為了維持表象，長久地圍繞著女兒轉，已經成了習慣，假戲會成真。如果再過個幾年，這個家的話語權應該就會轉交給女兒了……”萩原研二不知道該說什，“但是沒想到女兒向警方舉報她了。”

    鬆田陣平聳了聳肩膀，趁機拍了拍萩原研二的頭：“那小女孩的初衷也沒那單純，但那是以後的事了。走吧，破案去，先別說是舟崎問的話了……就說是我們掏錢請的一個偵探。”

    過了一會兒，審訊室的大門再度被推開。

    妻子連頭都懶得抬起了，隻是借著她頭頂的燈光擺弄著指甲。目暮警官快步走入審訊室，反手關上門，江戶川柯南跟在他的身後。讓江戶川柯南也跟進來是目暮警官的提議，這次要借女兒來打一場攻心戰，擁有小孩子外表的江戶川柯南說不定能降低一點對方的心理防線。

    等到江戶川柯南坐到妻子麵前的時候，妻子才懶懶地瞥了一眼，發現這次來的是個小孩後有點驚訝地勾起了唇角：“還有年紀這小的警官？”

    江戶川柯南糾正她：“我不是警官，是個偵探。”

    “偵探啊，”妻子點點頭，“差不多。”

    妻子雖然是家庭主婦，但保養得白嫩的手指上並沒有長期做家務帶來的老繭——她的確被副市長照顧得無憂無慮。女兒早慧，也並不算太耗心神，所以她擁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來保養姣好的容顏。

    目暮警官開口：“我這次來，是為了你的女兒。”

    妻子不屑地：“警官，我都說了她什都不懂——”

    但目暮警官搖了搖頭：“我隻是想和你說說女兒以後會怎樣。”

    “你丈夫的海外賬戶常年有不明資金進入，問過他的秘書後，我們得知，你丈夫經常私下接見一些企業的高管，並且偷偷地給它們相應的便利，比如提前透露招標信息。”他遞了幾張資料放在妻子眼前，白紙黑字，一行行數據寫得清清楚楚，如針般刺進妻子的眼睛，“這些已經足夠定下他的貪汙罪。”

    妻子依舊死守著不開口：“我不知道。貪汙罪難道會牽連家屬嗎？”

    “貪汙罪當然不會，阿姨。”江戶川柯南盯著她，等她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才接著開口，“可是阿姨難道你很少上網嗎？現在貪汙罪可遠遠沒有那簡單，一旦傳到網上去，人人都會說你女兒是——”

    “‘貪汙犯的女兒’。”

    這樣的稱呼被稚嫩的童音喊出來，給妻子造成的打擊簡直是致命的。哪怕她不斷告訴自己這是警察的圈套，卻還是忍不住去想自己女兒被千夫萬指的模樣……在學校會被人校園暴力，上網會被人肆意謾罵。

    她的身體微不可察地搖晃了一下，臉上那嘲弄的笑意也頓了頓：“所以呢？那又怎樣？難道就因為這樣，就因為她害怕，你們警察就要給我定下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罪名？居然會有這樣的女兒來舉報自己的媽媽……我真是沒想到。”

    江戶川柯南沒有回答。

    目暮警官從身後取出一台筆記本電腦，調出了一段錄像放給妻子看。

    那是舟崎遙鬥和鬆田陣平、萩原研二之前在餐館吃飯遭遇意外襲擊的錄像，包廂內沒有安裝攝像頭，所以錄像的內容隻拍的到包廂外。一個服務生身後跟著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從樓梯的另一頭快步走了上來。服務生清了清嗓子，伸出手去敲了敲包廂的門。

    門開之前，那幾個男人連忙鑽進視野盲區，服務生一個人走了進去，並且帶上門。

    接著大概過了一分鍾左右的時間，那幾個男人忽然互相使了個眼色，將耳朵貼在門上確定聲響後，幾個男人一擁而上闖了進去！

    門被死死鎖上，錄像無法透過門看到麵的打鬥情況，隻有不斷震動的門和外麵越來越多想開門卻無法的人昭示著麵的動靜絕對不小。

    錄像到此為止。

    “什意思？”妻子目光警惕又銳利，“我不認識這些人，這麵的人和外麵的人跟我壓根沒關係，那時候我在——”

    “這些人是奉命襲擊幫助我們查案的一位市民的，”目暮警官指著屏幕上的那扇門說，“他雖然坐著輪椅，但他不是一個人來吃飯的，他身邊還有我們的兩位警官——那一頓原本是為了感謝他提供給我們線索。哪怕他身邊有著兩位警察，這些人還是明目張膽地襲擊，慶幸的是，他們沒有成功。”

    “……”

    妻子想到了什，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身體。

    “但是——柯南。”

    目暮警官話鋒一轉。

    江戶川柯南點點頭，開始給妻子播放下一段錄像。

    這份監控錄像顯然是經過了很多剪輯拚湊而成的，剪輯的技術相當粗糙，但也不算太影響畫麵。一輛紅色寶馬Mini身後跟著將近十輛SUV闖過一個又一個的紅燈，飛過一個又一個的路口。和SUV相比，那輛紅色寶馬Mini簡直就像一隻渺小的螞蟻，能被猙獰的鋼鐵巨獸一口咬碎。哪怕那輛紅色寶馬Mini開得已經很快，可它和SUV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小，直到終於被幾輛SUV給夾在了中間——

    “……”

    妻子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問什。

    錄像剛剛播放完，江戶川柯南立即再次掉出一張照片。那是紅色寶馬Mini和SUV留在河灘上的殘骸，濃煙滾滾，車身扭曲，火滅了之後，隻有一片焦黑。單看照片，絕望感緩緩從空氣中開始升騰。

    “寶馬Mini的駕駛員是上個錄像中被襲擊的那位，我們認為正是因為他幫助了警方破案，給警方提供了許多線索，所以才引起了這兩起追殺——你的丈夫昨天不是剛剛告訴了你後一起追殺嗎？具體怎樣，你自己看。我不知道那些人許諾給了你多少利益，也不知道你老公被判貪汙罪後還能剩下多少財產，但是應該沒人考慮過你的女兒吧？”

    江戶川柯南直直看進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舉報你、給我們提供信息的，你的女兒，會有他那幸運嗎？”

    妻子不斷地咬著唇，思路開始不知不覺地開始跟著江戶川柯南走。

    “就算你現在不肯交代，但是警方也能把你扣在這24個小時。不過你的女兒不一樣，警方會把她送到你們的親戚家，拜托你們的親戚照看。”江戶川柯南輕聲問，“阿姨，你認為你女兒能活過這24個小時嗎？”

    “上一個被他們追殺的那位，前後兩次時間相差連24小時都沒過。她到死也會被喊是‘貪汙犯的女兒’，被殺掉網友也會說她是活該。不管你想對她做什，你覺得她能等到你出來嗎？”

    “……我不知道，”漫長的沉默過後，妻子的心理防線終於開始崩塌了，“我隻是個下線，我不知道上頭具體要怎做。我隻負責監視我丈夫，將他的動靜定期報告給別人，但是我丈夫他現在在哪我真的不知道……”

    心理防線一旦開始崩塌，就不會結束。

    目暮警官緊跟著追問：“手機在哪？你向誰匯報？”

    妻子不耐煩地：“我都說了我隻是個下線……你們會保證我女兒的安全嗎？”

    目暮警官沒有給她明確的希望：“我們會保證每一個無辜的人的安全。”

    “……她是無辜的，我還沒來得及把她拉進來。”妻子連忙搖頭，“接電話的人一直不太固定，但是最近一直都是同一個聲音，我雖然不知道到底是誰，但我知道就是從一個半月以前開始的。”

    一個半月以前。

    ——也就是爆/炸案即將開始之前，那這些家屬又是什時候被派到那些高官富商身邊的？

    光是想想這張犯罪網絡到底有多大有多縝密，就令人不寒而栗。

    “還有，”妻子補充道，“那個聲音……是女的。”

    -

    與此同時，米花綜合醫院。

    舟崎遙鬥在醫院門口下了出租車，撐起了遮陽傘，熟門熟路地走進了醫院。他手上還揣了杯奶茶，先是站在醫院門口從容不迫地將奶茶喝完，空杯扔進垃圾桶，才收起傘走進大樓，等了一會兒後進了電梯，按下熟悉的樓層。

    “叮——”

    電梯大門緩緩敞開，燒傷科的住院樓層一點一點出現在舟崎遙鬥的眼前。他慢條斯理地從口袋取出一雙黑色手套戴上，才離開電梯，向前走去，在護士台前停下。

    這充分說明了前人和長輩的經驗是很有道理的——不要在吃飯的時候玩手機，萬一在手機上看到什東西倒胃口了怎辦？舟崎遙鬥將手機扔到一邊，完全不對江戶川柯南的來件發表任何看法，連郵件也沒回，開始專心吃早飯。

    係統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淚：【記得吃藥。】

    【食不言寢不語，】舟崎遙鬥轉而去夾小籠包，【錄音筆。】

    “錄音筆”的殺傷力瞬間越過了之前的“鬧鍾”，係統如果有眼睛一定瞪得通圓：【為什我又是錄音筆了？你好不容易吃頓早飯，飯後一定得記得吃藥，對了等下你午飯也要記得吃……】

    舟崎遙鬥幽幽地歎了口氣。

    【確實，你不應該叫錄音筆，】他緩緩地說，【改名叫嘮叨精吧，你不去召喚神龍了？】

    係統：【……沒召喚成功。】

    舟崎遙鬥安撫道：【別放棄自己，加油！】

    係統：【嗯我一定——】

    舟崎遙鬥：【倒黴蛋。】

    係統：【…………】

    係統自閉了。

    係統自閉加上手機扔到了一邊，除了藍牙耳機和電腦還在監聽著警局的進度，舟崎遙鬥暫時還算是不受什打擾地吃完了一頓早飯。金錢的力量的確不一樣，舟崎遙鬥懶懶地癱在沙發上不想動。過了許久才從飽食後的倦怠中恢複，在沙發上扒拉了一會兒，扒拉出了手機，叫了個出租車。

    -

    警局，審訊室。

    哪怕小女孩的口供揭露了妻子諸多問題，但這個美婦人坐在冷冰冰的審訊室，姣好的眉眼帶著無論如何也掩飾不掉的戾氣，像是荊棘中長出的玫瑰。她神情略微有些焦躁，可開口依舊很鎮定：

    “小孩子說的話你們也信？”她笑了一聲，之前那副忐忑溫婉的模樣蕩然無存了，“警官，你不能就憑她的胡言亂語來給我定罪吧？我老公是副市長，我為什要和別人聯手一起殺我老公啊？”

    這是塊硬骨頭。

    目暮警官緊急調來了警局內最擅長問話的警官，整個人身周氣壓很低。毛利小五郎這次出來辦案沒有帶毛利蘭，本來也不想帶江戶川柯南，誰知道江戶川柯南自己鑽到了警車上。現在已經是早上九點，誰也不知道炸/彈會在什時候爆炸，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和那些窮凶極惡的罪犯搶時間，搶人命。所有警官基本上都熬了一個通宵，麵色難看，但沒有人會放棄。

    那個缺了一隻眼睛的烏鴉模型已經為他們排除了許多地方，但地圖上的一個點並不是代表著一座建築物。那個範圍甚至還有學校、超市、小區等地，將所有居民撤離根本不現實，還會引起很嚴重的社會恐慌，所以必須要從這個人嘴撬出足夠多的東西，最好是具體的地點。

    可是別提問不問得出地址了，妻子咬死了“什都不知道”“小孩子說的話你們也信嗎”這兩句來回說，根本不肯泄露別的信息。

    光是她靠女兒的證言根本不夠！

    去搜索的警察已經有一部分回來了，別墅她臥室內衣櫃的保險箱放著的是一遝錢，也沒有找到她女兒口中的“另一個手機”。一旦這些證據不存在，除了小女孩的口供之外，根本沒辦法將妻子和副市長的失蹤聯係在一起，更何況她的所有嫌疑都建立在——小女孩說的是真話的基礎上。

    辦案不是推理，辦案需要證據，推理如果沒有證據就是海市蜃樓。警局已經抽調不出更多人手了，而且技術科搜索那大一幢別墅也需要時間。

    可他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現在誰也沒這個心情去欣賞妻子的美貌，就連對美女頗感興趣的毛利小五郎都無動於衷。負責刑訊的警官推開審訊室的大門，麵沉如水地關上，對著所有人搖了搖頭。

    鬆田陣平對萩原研二使了個眼色，兩人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審訊室。

    “那小女孩肯交代不完全是因為我，”鬆田陣平確認身邊沒人，才壓低聲音開口，“那時候舟崎好像突然入侵了我的手機，通過我的手機和小女孩對話。”

    萩原研二一時不知道該先吐槽“怎是舟崎遙鬥的”還是“舟崎遙鬥怎入侵手機”的，最終他抿了抿唇，什都沒問，隻是說：“你是想讓他來……？”

    “我剛開始確實有這個想法，但他通過這種方式來問小女孩的話，很顯然是不願意再出現在警局了。”鬆田陣平說，“當時舟崎他說了一句話——‘你想讓警察抓的人是你媽媽。’”

    “我感覺她們的母女關係並不是平常人想象得那好，這很奇怪，因為照常來說常年缺失父親關懷的家庭孕育的孩子，會對母親產生相當的依賴，但她們——你看她媽媽的表情，那凶，”鬆田陣平壓低聲音，“她媽媽顯然沒想到女兒會背叛自己。”

    萩原研二懂了：“她女兒的背叛目前是唯一能撼動她的東西。一個家庭主婦，不管她在嫁人前的社會關係如何，也不管她究竟在背後和誰勾結，但當她嫁了人之後，她表麵的正常生活都是圍繞著她女兒轉的。也就是說她越在意她女兒的背叛，反而證明了她女兒對她越重要。”

    鬆田陣平一口氣說了一大串：“但她女兒顯然不覺得她媽媽很重要，甚至不滿這樣依靠父母，不然也不會出賣她。因為她女兒的口供，我們都下意識地將她的女兒歸到了我們這一方——可她是一個母親，不管怎樣，潛意識都會和她的女兒站在一起。舟崎當時問過女兒，‘她會讓你看到？’”

    萩原研二吸了口氣：“因為她仍然把女兒當自己人，隻有把女兒當作自己人，才會因為女兒出賣自己而生氣——她仍然沒有放棄她的女兒！要從她的女兒入手瓦解她的心理防線！”

    終於得出結論，就連平時好脾氣的萩原研二都忍不住錘了下牆作為發泄。

    鬆田陣平點了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才道：“她女兒提過，副市長之前想過請保鏢，但是被妻子拒絕了。涉及到生命安全，副市長是這個家的收入來源，如果他擁有足夠的話語權，怎可能會輕易放棄？除非……”

    “這個家真正的一家之主，是妻子。無論是丈夫還是女兒，其實都得聽妻子的話。”

    “但是妻子為了維持表象，長久地圍繞著女兒轉，已經成了習慣，假戲會成真。如果再過個幾年，這個家的話語權應該就會轉交給女兒了……”萩原研二不知道該說什，“但是沒想到女兒向警方舉報她了。”

    鬆田陣平聳了聳肩膀，趁機拍了拍萩原研二的頭：“那小女孩的初衷也沒那單純，但那是以後的事了。走吧，破案去，先別說是舟崎問的話了……就說是我們掏錢請的一個偵探。”

    過了一會兒，審訊室的大門再度被推開。

    妻子連頭都懶得抬起了，隻是借著她頭頂的燈光擺弄著指甲。目暮警官快步走入審訊室，反手關上門，江戶川柯南跟在他的身後。讓江戶川柯南也跟進來是目暮警官的提議，這次要借女兒來打一場攻心戰，擁有小孩子外表的江戶川柯南說不定能降低一點對方的心理防線。

    等到江戶川柯南坐到妻子麵前的時候，妻子才懶懶地瞥了一眼，發現這次來的是個小孩後有點驚訝地勾起了唇角：“還有年紀這小的警官？”

    江戶川柯南糾正她：“我不是警官，是個偵探。”

    “偵探啊，”妻子點點頭，“差不多。”

    妻子雖然是家庭主婦，但保養得白嫩的手指上並沒有長期做家務帶來的老繭——她的確被副市長照顧得無憂無慮。女兒早慧，也並不算太耗心神，所以她擁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來保養姣好的容顏。

    目暮警官開口：“我這次來，是為了你的女兒。”

    妻子不屑地：“警官，我都說了她什都不懂——”

    但目暮警官搖了搖頭：“我隻是想和你說說女兒以後會怎樣。”

    “你丈夫的海外賬戶常年有不明資金進入，問過他的秘書後，我們得知，你丈夫經常私下接見一些企業的高管，並且偷偷地給它們相應的便利，比如提前透露招標信息。”他遞了幾張資料放在妻子眼前，白紙黑字，一行行數據寫得清清楚楚，如針般刺進妻子的眼睛，“這些已經足夠定下他的貪汙罪。”

    妻子依舊死守著不開口：“我不知道。貪汙罪難道會牽連家屬嗎？”

    “貪汙罪當然不會，阿姨。”江戶川柯南盯著她，等她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才接著開口，“可是阿姨難道你很少上網嗎？現在貪汙罪可遠遠沒有那簡單，一旦傳到網上去，人人都會說你女兒是——”

    “‘貪汙犯的女兒’。”

    這樣的稱呼被稚嫩的童音喊出來，給妻子造成的打擊簡直是致命的。哪怕她不斷告訴自己這是警察的圈套，卻還是忍不住去想自己女兒被千夫萬指的模樣……在學校會被人校園暴力，上網會被人肆意謾罵。

    她的身體微不可察地搖晃了一下，臉上那嘲弄的笑意也頓了頓：“所以呢？那又怎樣？難道就因為這樣，就因為她害怕，你們警察就要給我定下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罪名？居然會有這樣的女兒來舉報自己的媽媽……我真是沒想到。”

    江戶川柯南沒有回答。

    目暮警官從身後取出一台筆記本電腦，調出了一段錄像放給妻子看。

    那是舟崎遙鬥和鬆田陣平、萩原研二之前在餐館吃飯遭遇意外襲擊的錄像，包廂內沒有安裝攝像頭，所以錄像的內容隻拍的到包廂外。一個服務生身後跟著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從樓梯的另一頭快步走了上來。服務生清了清嗓子，伸出手去敲了敲包廂的門。

    門開之前，那幾個男人連忙鑽進視野盲區，服務生一個人走了進去，並且帶上門。

    接著大概過了一分鍾左右的時間，那幾個男人忽然互相使了個眼色，將耳朵貼在門上確定聲響後，幾個男人一擁而上闖了進去！

    門被死死鎖上，錄像無法透過門看到麵的打鬥情況，隻有不斷震動的門和外麵越來越多想開門卻無法的人昭示著麵的動靜絕對不小。

    錄像到此為止。

    “什意思？”妻子目光警惕又銳利，“我不認識這些人，這麵的人和外麵的人跟我壓根沒關係，那時候我在——”

    “這些人是奉命襲擊幫助我們查案的一位市民的，”目暮警官指著屏幕上的那扇門說，“他雖然坐著輪椅，但他不是一個人來吃飯的，他身邊還有我們的兩位警官——那一頓原本是為了感謝他提供給我們線索。哪怕他身邊有著兩位警察，這些人還是明目張膽地襲擊，慶幸的是，他們沒有成功。”

    “……”

    妻子想到了什，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身體。

    “但是——柯南。”

    目暮警官話鋒一轉。

    江戶川柯南點點頭，開始給妻子播放下一段錄像。

    這份監控錄像顯然是經過了很多剪輯拚湊而成的，剪輯的技術相當粗糙，但也不算太影響畫麵。一輛紅色寶馬Mini身後跟著將近十輛SUV闖過一個又一個的紅燈，飛過一個又一個的路口。和SUV相比，那輛紅色寶馬Mini簡直就像一隻渺小的螞蟻，能被猙獰的鋼鐵巨獸一口咬碎。哪怕那輛紅色寶馬Mini開得已經很快，可它和SUV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小，直到終於被幾輛SUV給夾在了中間——

    “……”

    妻子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問什。

    錄像剛剛播放完，江戶川柯南立即再次掉出一張照片。那是紅色寶馬Mini和SUV留在河灘上的殘骸，濃煙滾滾，車身扭曲，火滅了之後，隻有一片焦黑。單看照片，絕望感緩緩從空氣中開始升騰。

    “寶馬Mini的駕駛員是上個錄像中被襲擊的那位，我們認為正是因為他幫助了警方破案，給警方提供了許多線索，所以才引起了這兩起追殺——你的丈夫昨天不是剛剛告訴了你後一起追殺嗎？具體怎樣，你自己看。我不知道那些人許諾給了你多少利益，也不知道你老公被判貪汙罪後還能剩下多少財產，但是應該沒人考慮過你的女兒吧？”

    江戶川柯南直直看進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舉報你、給我們提供信息的，你的女兒，會有他那幸運嗎？”

    妻子不斷地咬著唇，思路開始不知不覺地開始跟著江戶川柯南走。

    “就算你現在不肯交代，但是警方也能把你扣在這24個小時。不過你的女兒不一樣，警方會把她送到你們的親戚家，拜托你們的親戚照看。”江戶川柯南輕聲問，“阿姨，你認為你女兒能活過這24個小時嗎？”

    “上一個被他們追殺的那位，前後兩次時間相差連24小時都沒過。她到死也會被喊是‘貪汙犯的女兒’，被殺掉網友也會說她是活該。不管你想對她做什，你覺得她能等到你出來嗎？”

    “……我不知道，”漫長的沉默過後，妻子的心理防線終於開始崩塌了，“我隻是個下線，我不知道上頭具體要怎做。我隻負責監視我丈夫，將他的動靜定期報告給別人，但是我丈夫他現在在哪我真的不知道……”

    心理防線一旦開始崩塌，就不會結束。

    目暮警官緊跟著追問：“手機在哪？你向誰匯報？”

    妻子不耐煩地：“我都說了我隻是個下線……你們會保證我女兒的安全嗎？”

    目暮警官沒有給她明確的希望：“我們會保證每一個無辜的人的安全。”

    “……她是無辜的，我還沒來得及把她拉進來。”妻子連忙搖頭，“接電話的人一直不太固定，但是最近一直都是同一個聲音，我雖然不知道到底是誰，但我知道就是從一個半月以前開始的。”

    一個半月以前。

    ——也就是爆/炸案即將開始之前，那這些家屬又是什時候被派到那些高官富商身邊的？

    光是想想這張犯罪網絡到底有多大有多縝密，就令人不寒而栗。

    “還有，”妻子補充道，“那個聲音……是女的。”

    -

    與此同時，米花綜合醫院。

    舟崎遙鬥在醫院門口下了出租車，撐起了遮陽傘，熟門熟路地走進了醫院。他手上還揣了杯奶茶，先是站在醫院門口從容不迫地將奶茶喝完，空杯扔進垃圾桶，才收起傘走進大樓，等了一會兒後進了電梯，按下熟悉的樓層。

    “叮——”

    電梯大門緩緩敞開，燒傷科的住院樓層一點一點出現在舟崎遙鬥的眼前。他慢條斯理地從口袋取出一雙黑色手套戴上，才離開電梯，向前走去，在護士台前停下。

    這充分說明了前人和長輩的經驗是很有道理的——不要在吃飯的時候玩手機，萬一在手機上看到什東西倒胃口了怎辦？舟崎遙鬥將手機扔到一邊，完全不對江戶川柯南的來件發表任何看法，連郵件也沒回，開始專心吃早飯。

    係統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淚：【記得吃藥。】

    【食不言寢不語，】舟崎遙鬥轉而去夾小籠包，【錄音筆。】

    “錄音筆”的殺傷力瞬間越過了之前的“鬧鍾”，係統如果有眼睛一定瞪得通圓：【為什我又是錄音筆了？你好不容易吃頓早飯，飯後一定得記得吃藥，對了等下你午飯也要記得吃……】

    舟崎遙鬥幽幽地歎了口氣。

    【確實，你不應該叫錄音筆，】他緩緩地說，【改名叫嘮叨精吧，你不去召喚神龍了？】

    係統：【……沒召喚成功。】

    舟崎遙鬥安撫道：【別放棄自己，加油！】

    係統：【嗯我一定——】

    舟崎遙鬥：【倒黴蛋。】

    係統：【…………】

    係統自閉了。

    係統自閉加上手機扔到了一邊，除了藍牙耳機和電腦還在監聽著警局的進度，舟崎遙鬥暫時還算是不受什打擾地吃完了一頓早飯。金錢的力量的確不一樣，舟崎遙鬥懶懶地癱在沙發上不想動。過了許久才從飽食後的倦怠中恢複，在沙發上扒拉了一會兒，扒拉出了手機，叫了個出租車。

    -

    警局，審訊室。

    哪怕小女孩的口供揭露了妻子諸多問題，但這個美婦人坐在冷冰冰的審訊室，姣好的眉眼帶著無論如何也掩飾不掉的戾氣，像是荊棘中長出的玫瑰。她神情略微有些焦躁，可開口依舊很鎮定：

    “小孩子說的話你們也信？”她笑了一聲，之前那副忐忑溫婉的模樣蕩然無存了，“警官，你不能就憑她的胡言亂語來給我定罪吧？我老公是副市長，我為什要和別人聯手一起殺我老公啊？”

    這是塊硬骨頭。

    目暮警官緊急調來了警局內最擅長問話的警官，整個人身周氣壓很低。毛利小五郎這次出來辦案沒有帶毛利蘭，本來也不想帶江戶川柯南，誰知道江戶川柯南自己鑽到了警車上。現在已經是早上九點，誰也不知道炸/彈會在什時候爆炸，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和那些窮凶極惡的罪犯搶時間，搶人命。所有警官基本上都熬了一個通宵，麵色難看，但沒有人會放棄。

    那個缺了一隻眼睛的烏鴉模型已經為他們排除了許多地方，但地圖上的一個點並不是代表著一座建築物。那個範圍甚至還有學校、超市、小區等地，將所有居民撤離根本不現實，還會引起很嚴重的社會恐慌，所以必須要從這個人嘴撬出足夠多的東西，最好是具體的地點。

    可是別提問不問得出地址了，妻子咬死了“什都不知道”“小孩子說的話你們也信嗎”這兩句來回說，根本不肯泄露別的信息。

    光是她靠女兒的證言根本不夠！

    去搜索的警察已經有一部分回來了，別墅她臥室內衣櫃的保險箱放著的是一遝錢，也沒有找到她女兒口中的“另一個手機”。一旦這些證據不存在，除了小女孩的口供之外，根本沒辦法將妻子和副市長的失蹤聯係在一起，更何況她的所有嫌疑都建立在——小女孩說的是真話的基礎上。

    辦案不是推理，辦案需要證據，推理如果沒有證據就是海市蜃樓。警局已經抽調不出更多人手了，而且技術科搜索那大一幢別墅也需要時間。

    可他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現在誰也沒這個心情去欣賞妻子的美貌，就連對美女頗感興趣的毛利小五郎都無動於衷。負責刑訊的警官推開審訊室的大門，麵沉如水地關上，對著所有人搖了搖頭。

    鬆田陣平對萩原研二使了個眼色，兩人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審訊室。

    “那小女孩肯交代不完全是因為我，”鬆田陣平確認身邊沒人，才壓低聲音開口，“那時候舟崎好像突然入侵了我的手機，通過我的手機和小女孩對話。”

    萩原研二一時不知道該先吐槽“怎是舟崎遙鬥的”還是“舟崎遙鬥怎入侵手機”的，最終他抿了抿唇，什都沒問，隻是說：“你是想讓他來……？”

    “我剛開始確實有這個想法，但他通過這種方式來問小女孩的話，很顯然是不願意再出現在警局了。”鬆田陣平說，“當時舟崎他說了一句話——‘你想讓警察抓的人是你媽媽。’”

    “我感覺她們的母女關係並不是平常人想象得那好，這很奇怪，因為照常來說常年缺失父親關懷的家庭孕育的孩子，會對母親產生相當的依賴，但她們——你看她媽媽的表情，那凶，”鬆田陣平壓低聲音，“她媽媽顯然沒想到女兒會背叛自己。”

    萩原研二懂了：“她女兒的背叛目前是唯一能撼動她的東西。一個家庭主婦，不管她在嫁人前的社會關係如何，也不管她究竟在背後和誰勾結，但當她嫁了人之後，她表麵的正常生活都是圍繞著她女兒轉的。也就是說她越在意她女兒的背叛，反而證明了她女兒對她越重要。”

    鬆田陣平一口氣說了一大串：“但她女兒顯然不覺得她媽媽很重要，甚至不滿這樣依靠父母，不然也不會出賣她。因為她女兒的口供，我們都下意識地將她的女兒歸到了我們這一方——可她是一個母親，不管怎樣，潛意識都會和她的女兒站在一起。舟崎當時問過女兒，‘她會讓你看到？’”

    萩原研二吸了口氣：“因為她仍然把女兒當自己人，隻有把女兒當作自己人，才會因為女兒出賣自己而生氣——她仍然沒有放棄她的女兒！要從她的女兒入手瓦解她的心理防線！”

    終於得出結論，就連平時好脾氣的萩原研二都忍不住錘了下牆作為發泄。

    鬆田陣平點了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才道：“她女兒提過，副市長之前想過請保鏢，但是被妻子拒絕了。涉及到生命安全，副市長是這個家的收入來源，如果他擁有足夠的話語權，怎可能會輕易放棄？除非……”

    “這個家真正的一家之主，是妻子。無論是丈夫還是女兒，其實都得聽妻子的話。”

    “但是妻子為了維持表象，長久地圍繞著女兒轉，已經成了習慣，假戲會成真。如果再過個幾年，這個家的話語權應該就會轉交給女兒了……”萩原研二不知道該說什，“但是沒想到女兒向警方舉報她了。”

    鬆田陣平聳了聳肩膀，趁機拍了拍萩原研二的頭：“那小女孩的初衷也沒那單純，但那是以後的事了。走吧，破案去，先別說是舟崎問的話了……就說是我們掏錢請的一個偵探。”

    過了一會兒，審訊室的大門再度被推開。

    妻子連頭都懶得抬起了，隻是借著她頭頂的燈光擺弄著指甲。目暮警官快步走入審訊室，反手關上門，江戶川柯南跟在他的身後。讓江戶川柯南也跟進來是目暮警官的提議，這次要借女兒來打一場攻心戰，擁有小孩子外表的江戶川柯南說不定能降低一點對方的心理防線。

    等到江戶川柯南坐到妻子麵前的時候，妻子才懶懶地瞥了一眼，發現這次來的是個小孩後有點驚訝地勾起了唇角：“還有年紀這小的警官？”

    江戶川柯南糾正她：“我不是警官，是個偵探。”

    “偵探啊，”妻子點點頭，“差不多。”

    妻子雖然是家庭主婦，但保養得白嫩的手指上並沒有長期做家務帶來的老繭——她的確被副市長照顧得無憂無慮。女兒早慧，也並不算太耗心神，所以她擁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來保養姣好的容顏。

    目暮警官開口：“我這次來，是為了你的女兒。”

    妻子不屑地：“警官，我都說了她什都不懂——”

    但目暮警官搖了搖頭：“我隻是想和你說說女兒以後會怎樣。”

    “你丈夫的海外賬戶常年有不明資金進入，問過他的秘書後，我們得知，你丈夫經常私下接見一些企業的高管，並且偷偷地給它們相應的便利，比如提前透露招標信息。”他遞了幾張資料放在妻子眼前，白紙黑字，一行行數據寫得清清楚楚，如針般刺進妻子的眼睛，“這些已經足夠定下他的貪汙罪。”

    妻子依舊死守著不開口：“我不知道。貪汙罪難道會牽連家屬嗎？”

    “貪汙罪當然不會，阿姨。”江戶川柯南盯著她，等她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才接著開口，“可是阿姨難道你很少上網嗎？現在貪汙罪可遠遠沒有那簡單，一旦傳到網上去，人人都會說你女兒是——”

    “‘貪汙犯的女兒’。”

    這樣的稱呼被稚嫩的童音喊出來，給妻子造成的打擊簡直是致命的。哪怕她不斷告訴自己這是警察的圈套，卻還是忍不住去想自己女兒被千夫萬指的模樣……在學校會被人校園暴力，上網會被人肆意謾罵。

    她的身體微不可察地搖晃了一下，臉上那嘲弄的笑意也頓了頓：“所以呢？那又怎樣？難道就因為這樣，就因為她害怕，你們警察就要給我定下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罪名？居然會有這樣的女兒來舉報自己的媽媽……我真是沒想到。”

    江戶川柯南沒有回答。

    目暮警官從身後取出一台筆記本電腦，調出了一段錄像放給妻子看。

    那是舟崎遙鬥和鬆田陣平、萩原研二之前在餐館吃飯遭遇意外襲擊的錄像，包廂內沒有安裝攝像頭，所以錄像的內容隻拍的到包廂外。一個服務生身後跟著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從樓梯的另一頭快步走了上來。服務生清了清嗓子，伸出手去敲了敲包廂的門。

    門開之前，那幾個男人連忙鑽進視野盲區，服務生一個人走了進去，並且帶上門。

    接著大概過了一分鍾左右的時間，那幾個男人忽然互相使了個眼色，將耳朵貼在門上確定聲響後，幾個男人一擁而上闖了進去！

    門被死死鎖上，錄像無法透過門看到麵的打鬥情況，隻有不斷震動的門和外麵越來越多想開門卻無法的人昭示著麵的動靜絕對不小。

    錄像到此為止。

    “什意思？”妻子目光警惕又銳利，“我不認識這些人，這麵的人和外麵的人跟我壓根沒關係，那時候我在——”

    “這些人是奉命襲擊幫助我們查案的一位市民的，”目暮警官指著屏幕上的那扇門說，“他雖然坐著輪椅，但他不是一個人來吃飯的，他身邊還有我們的兩位警官——那一頓原本是為了感謝他提供給我們線索。哪怕他身邊有著兩位警察，這些人還是明目張膽地襲擊，慶幸的是，他們沒有成功。”

    “……”

    妻子想到了什，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身體。

    “但是——柯南。”

    目暮警官話鋒一轉。

    江戶川柯南點點頭，開始給妻子播放下一段錄像。

    這份監控錄像顯然是經過了很多剪輯拚湊而成的，剪輯的技術相當粗糙，但也不算太影響畫麵。一輛紅色寶馬Mini身後跟著將近十輛SUV闖過一個又一個的紅燈，飛過一個又一個的路口。和SUV相比，那輛紅色寶馬Mini簡直就像一隻渺小的螞蟻，能被猙獰的鋼鐵巨獸一口咬碎。哪怕那輛紅色寶馬Mini開得已經很快，可它和SUV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小，直到終於被幾輛SUV給夾在了中間——

    “……”

    妻子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問什。

    錄像剛剛播放完，江戶川柯南立即再次掉出一張照片。那是紅色寶馬Mini和SUV留在河灘上的殘骸，濃煙滾滾，車身扭曲，火滅了之後，隻有一片焦黑。單看照片，絕望感緩緩從空氣中開始升騰。

    “寶馬Mini的駕駛員是上個錄像中被襲擊的那位，我們認為正是因為他幫助了警方破案，給警方提供了許多線索，所以才引起了這兩起追殺——你的丈夫昨天不是剛剛告訴了你後一起追殺嗎？具體怎樣，你自己看。我不知道那些人許諾給了你多少利益，也不知道你老公被判貪汙罪後還能剩下多少財產，但是應該沒人考慮過你的女兒吧？”

    江戶川柯南直直看進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舉報你、給我們提供信息的，你的女兒，會有他那幸運嗎？”

    妻子不斷地咬著唇，思路開始不知不覺地開始跟著江戶川柯南走。

    “就算你現在不肯交代，但是警方也能把你扣在這24個小時。不過你的女兒不一樣，警方會把她送到你們的親戚家，拜托你們的親戚照看。”江戶川柯南輕聲問，“阿姨，你認為你女兒能活過這24個小時嗎？”

    “上一個被他們追殺的那位，前後兩次時間相差連24小時都沒過。她到死也會被喊是‘貪汙犯的女兒’，被殺掉網友也會說她是活該。不管你想對她做什，你覺得她能等到你出來嗎？”

    “……我不知道，”漫長的沉默過後，妻子的心理防線終於開始崩塌了，“我隻是個下線，我不知道上頭具體要怎做。我隻負責監視我丈夫，將他的動靜定期報告給別人，但是我丈夫他現在在哪我真的不知道……”

    心理防線一旦開始崩塌，就不會結束。

    目暮警官緊跟著追問：“手機在哪？你向誰匯報？”

    妻子不耐煩地：“我都說了我隻是個下線……你們會保證我女兒的安全嗎？”

    目暮警官沒有給她明確的希望：“我們會保證每一個無辜的人的安全。”

    “……她是無辜的，我還沒來得及把她拉進來。”妻子連忙搖頭，“接電話的人一直不太固定，但是最近一直都是同一個聲音，我雖然不知道到底是誰，但我知道就是從一個半月以前開始的。”

    一個半月以前。

    ——也就是爆/炸案即將開始之前，那這些家屬又是什時候被派到那些高官富商身邊的？

    光是想想這張犯罪網絡到底有多大有多縝密，就令人不寒而栗。

    “還有，”妻子補充道，“那個聲音……是女的。”

    -

    與此同時，米花綜合醫院。

    舟崎遙鬥在醫院門口下了出租車，撐起了遮陽傘，熟門熟路地走進了醫院。他手上還揣了杯奶茶，先是站在醫院門口從容不迫地將奶茶喝完，空杯扔進垃圾桶，才收起傘走進大樓，等了一會兒後進了電梯，按下熟悉的樓層。

    “叮——”

    電梯大門緩緩敞開，燒傷科的住院樓層一點一點出現在舟崎遙鬥的眼前。他慢條斯理地從口袋取出一雙黑色手套戴上，才離開電梯，向前走去，在護士台前停下。

    這充分說明了前人和長輩的經驗是很有道理的——不要在吃飯的時候玩手機，萬一在手機上看到什東西倒胃口了怎辦？舟崎遙鬥將手機扔到一邊，完全不對江戶川柯南的來件發表任何看法，連郵件也沒回，開始專心吃早飯。

    係統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淚：【記得吃藥。】

    【食不言寢不語，】舟崎遙鬥轉而去夾小籠包，【錄音筆。】

    “錄音筆”的殺傷力瞬間越過了之前的“鬧鍾”，係統如果有眼睛一定瞪得通圓：【為什我又是錄音筆了？你好不容易吃頓早飯，飯後一定得記得吃藥，對了等下你午飯也要記得吃……】

    舟崎遙鬥幽幽地歎了口氣。

    【確實，你不應該叫錄音筆，】他緩緩地說，【改名叫嘮叨精吧，你不去召喚神龍了？】

    係統：【……沒召喚成功。】

    舟崎遙鬥安撫道：【別放棄自己，加油！】

    係統：【嗯我一定——】

    舟崎遙鬥：【倒黴蛋。】

    係統：【…………】

    係統自閉了。

    係統自閉加上手機扔到了一邊，除了藍牙耳機和電腦還在監聽著警局的進度，舟崎遙鬥暫時還算是不受什打擾地吃完了一頓早飯。金錢的力量的確不一樣，舟崎遙鬥懶懶地癱在沙發上不想動。過了許久才從飽食後的倦怠中恢複，在沙發上扒拉了一會兒，扒拉出了手機，叫了個出租車。

    -

    警局，審訊室。

    哪怕小女孩的口供揭露了妻子諸多問題，但這個美婦人坐在冷冰冰的審訊室，姣好的眉眼帶著無論如何也掩飾不掉的戾氣，像是荊棘中長出的玫瑰。她神情略微有些焦躁，可開口依舊很鎮定：

    “小孩子說的話你們也信？”她笑了一聲，之前那副忐忑溫婉的模樣蕩然無存了，“警官，你不能就憑她的胡言亂語來給我定罪吧？我老公是副市長，我為什要和別人聯手一起殺我老公啊？”

    這是塊硬骨頭。

    目暮警官緊急調來了警局內最擅長問話的警官，整個人身周氣壓很低。毛利小五郎這次出來辦案沒有帶毛利蘭，本來也不想帶江戶川柯南，誰知道江戶川柯南自己鑽到了警車上。現在已經是早上九點，誰也不知道炸/彈會在什時候爆炸，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和那些窮凶極惡的罪犯搶時間，搶人命。所有警官基本上都熬了一個通宵，麵色難看，但沒有人會放棄。

    那個缺了一隻眼睛的烏鴉模型已經為他們排除了許多地方，但地圖上的一個點並不是代表著一座建築物。那個範圍甚至還有學校、超市、小區等地，將所有居民撤離根本不現實，還會引起很嚴重的社會恐慌，所以必須要從這個人嘴撬出足夠多的東西，最好是具體的地點。

    可是別提問不問得出地址了，妻子咬死了“什都不知道”“小孩子說的話你們也信嗎”這兩句來回說，根本不肯泄露別的信息。

    光是她靠女兒的證言根本不夠！

    去搜索的警察已經有一部分回來了，別墅她臥室內衣櫃的保險箱放著的是一遝錢，也沒有找到她女兒口中的“另一個手機”。一旦這些證據不存在，除了小女孩的口供之外，根本沒辦法將妻子和副市長的失蹤聯係在一起，更何況她的所有嫌疑都建立在——小女孩說的是真話的基礎上。

    辦案不是推理，辦案需要證據，推理如果沒有證據就是海市蜃樓。警局已經抽調不出更多人手了，而且技術科搜索那大一幢別墅也需要時間。

    可他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現在誰也沒這個心情去欣賞妻子的美貌，就連對美女頗感興趣的毛利小五郎都無動於衷。負責刑訊的警官推開審訊室的大門，麵沉如水地關上，對著所有人搖了搖頭。

    鬆田陣平對萩原研二使了個眼色，兩人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審訊室。

    “那小女孩肯交代不完全是因為我，”鬆田陣平確認身邊沒人，才壓低聲音開口，“那時候舟崎好像突然入侵了我的手機，通過我的手機和小女孩對話。”

    萩原研二一時不知道該先吐槽“怎是舟崎遙鬥的”還是“舟崎遙鬥怎入侵手機”的，最終他抿了抿唇，什都沒問，隻是說：“你是想讓他來……？”

    “我剛開始確實有這個想法，但他通過這種方式來問小女孩的話，很顯然是不願意再出現在警局了。”鬆田陣平說，“當時舟崎他說了一句話——‘你想讓警察抓的人是你媽媽。’”

    “我感覺她們的母女關係並不是平常人想象得那好，這很奇怪，因為照常來說常年缺失父親關懷的家庭孕育的孩子，會對母親產生相當的依賴，但她們——你看她媽媽的表情，那凶，”鬆田陣平壓低聲音，“她媽媽顯然沒想到女兒會背叛自己。”

    萩原研二懂了：“她女兒的背叛目前是唯一能撼動她的東西。一個家庭主婦，不管她在嫁人前的社會關係如何，也不管她究竟在背後和誰勾結，但當她嫁了人之後，她表麵的正常生活都是圍繞著她女兒轉的。也就是說她越在意她女兒的背叛，反而證明了她女兒對她越重要。”

    鬆田陣平一口氣說了一大串：“但她女兒顯然不覺得她媽媽很重要，甚至不滿這樣依靠父母，不然也不會出賣她。因為她女兒的口供，我們都下意識地將她的女兒歸到了我們這一方——可她是一個母親，不管怎樣，潛意識都會和她的女兒站在一起。舟崎當時問過女兒，‘她會讓你看到？’”

    萩原研二吸了口氣：“因為她仍然把女兒當自己人，隻有把女兒當作自己人，才會因為女兒出賣自己而生氣——她仍然沒有放棄她的女兒！要從她的女兒入手瓦解她的心理防線！”

    終於得出結論，就連平時好脾氣的萩原研二都忍不住錘了下牆作為發泄。

    鬆田陣平點了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才道：“她女兒提過，副市長之前想過請保鏢，但是被妻子拒絕了。涉及到生命安全，副市長是這個家的收入來源，如果他擁有足夠的話語權，怎可能會輕易放棄？除非……”

    “這個家真正的一家之主，是妻子。無論是丈夫還是女兒，其實都得聽妻子的話。”

    “但是妻子為了維持表象，長久地圍繞著女兒轉，已經成了習慣，假戲會成真。如果再過個幾年，這個家的話語權應該就會轉交給女兒了……”萩原研二不知道該說什，“但是沒想到女兒向警方舉報她了。”

    鬆田陣平聳了聳肩膀，趁機拍了拍萩原研二的頭：“那小女孩的初衷也沒那單純，但那是以後的事了。走吧，破案去，先別說是舟崎問的話了……就說是我們掏錢請的一個偵探。”

    過了一會兒，審訊室的大門再度被推開。

    妻子連頭都懶得抬起了，隻是借著她頭頂的燈光擺弄著指甲。目暮警官快步走入審訊室，反手關上門，江戶川柯南跟在他的身後。讓江戶川柯南也跟進來是目暮警官的提議，這次要借女兒來打一場攻心戰，擁有小孩子外表的江戶川柯南說不定能降低一點對方的心理防線。

    等到江戶川柯南坐到妻子麵前的時候，妻子才懶懶地瞥了一眼，發現這次來的是個小孩後有點驚訝地勾起了唇角：“還有年紀這小的警官？”

    江戶川柯南糾正她：“我不是警官，是個偵探。”

    “偵探啊，”妻子點點頭，“差不多。”

    妻子雖然是家庭主婦，但保養得白嫩的手指上並沒有長期做家務帶來的老繭——她的確被副市長照顧得無憂無慮。女兒早慧，也並不算太耗心神，所以她擁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來保養姣好的容顏。

    目暮警官開口：“我這次來，是為了你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