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春長歎。
他家祖上梅殷,本是太祖之婿,寧國公主的駙馬。
梅殷被溜須拍馬之徒譚深、趙曦害死,成祖大怒,斬殺兩人,並抄其家。
然後賜予梅殷兩子官位,至此,梅殷三子,皆為朝中大臣。
梅春之祖梅永貞,乃是梅殷次子,就在賞賜之列。
至此,世代擔任孝陵衛指揮使。
傳至他處,已經傳承七人,足足兩百餘年了。
方正化長歎:
“當年我整頓四衛,組建勇衛營時,還特意查了曆代文書,距今一百年前的嘉靖二十五年(1546),你處尚有將士1749人。”
梅春苦笑不語。
武姓太監道:
“方督,此間瑣事,自然瞞不住你。
自從衛所屯田製度,被士紳豪強鯨吞開始,不單單是各衛土地,逐漸減少。
就連我們孝陵衛,這守衛太祖陵寢之要職,卻也飽受侵害。
衛所土地,被人逐步侵吞……
打官司,又哪打得過人家官官相護!
但凡惹怒了人家,還要一紙調令,將咱調去送死,來一個死無對證……
衛所土地沒了,兵卒無以為生,不是潛逃,就是另謀生路。
我等世代駐紮在此,彼此聯姻,說起來都是親戚。
雖然兵卒潛逃,有違國法,然而,總不能眼看著兒郎們餓死。
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是無奈之舉啊!
還請方督體恤下麵人,我們也沒辦法……”
“唉!
無需自責,你等這做,也是人之常情!”
方正化歎息。
再歎道:
“昔日我整頓京衛,朝廷兵卒被人帶走當了奴仆者,人數之眾多,堪稱觸目驚心!
連京衛都是這等模樣……
你孝陵衛又豈能避免了。”
“方督說的是!
我等這孝陵衛,世代守護太祖陵寢,反倒是還算好了一些。
多多少少,還是給我這衛所,留了些山坡薄地。
雖然養不起太多人,總算還能供養些許兵卒,撐了衛所的臉麵。
南直隸附近,其餘的衛所,卻是早就再無立錐之地。
江南不受兵災,士林人物眾多,鯨吞土地堪稱觸目驚心。
衛所的軍卒,失去了土地……
太多人淪落到苦力、乞討為生。
甚至,還有衛所指揮使,也淪落到給人門前站崗,充當護衛,漲人臉麵,才能混了一碗飯吃……
更慘的卻是那各處宗藩!
除了親王級別,多少還有些臉麵,士紳不敢鯨吞太過之外。
可是有很多郡王級別的王府,都難以為繼。
比如寧藩弋陽王。
弋陽一係,早就淪落到賣畫補貼家用。
老王爺朱謀覲,王叔朱謀垔,以及現任弋陽王朱統(即朱耷),皆是名噪江右大畫家。
為何弋陽一係苦練畫技?
還不是王府俸祿被克扣的厲害,隻有賣畫,才能補貼了家用……”
(注:寧藩指的是朱元璋十七子的寧獻王一脈。
弋陽王就是八大山人朱耷這一脈。)
梅春搖頭苦歎:
“這可是王公啊!
更妄提下麵的將軍、中尉,以及大量不曾得封的宗藩了!
他們更慘!
有些手藝的,遇到紅白喜事,或是說了祝賀詞,或是吹了嗩笙笛,混一頓賞錢。
沒有手藝的,隻能死乞白賴混了飯食。
但凡遇到凶惡的人家,還會遭了暴打。
被人打死者,都不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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