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水鳥◎
第二天下了一場大雪, 蕭妍一早換上便裝去了沈府,隻是不料恰逢初雪,怕道路難行, 沈屹提前半個時辰出門上朝, 她撲了個空。
不過即便早到怕也無用, 叩開大門,門房客客氣氣的說,沈家謝絕一切外客上門, 若有事找沈大人,寫信來就是。
蕭妍吃了閉門羹,卻仍不死心, 在門外徘徊半晌,又遇見了出門采買的三娘。
兩人在湖州時就打過照麵, 後來蕭妍進京, 在別府的宴席上, 也見過幾次。
三娘一眼認出了她,雖然穿著布衣, 可一看容貌風度就知絕非普通人家的女子, 但她也隻是看了一眼,便要邁步離開。
“姑娘留步!”蕭妍開口叫住三娘,“我是……”
“我知道你, 蕭家大姑娘, 和我家夫人是雲嵐書院的同窗。”
蕭妍微微訝異,對方既然知道自己,倒不必費力解釋了, 她點點頭, 道:“是, 我今日來,是想見一下你家大人,有要事告知,可否……”
三娘眼眸泛出一絲冷意,她不是個愛多話的,但跟在謝黛寧身邊久了,很多事多少都聽過,這個蕭姑娘的事情,就是其中一樁。
也就是去歲除夕,京城傳遍了關於蕭妍和沈屹的流言,明知是人別有用心,謝黛寧卻不忍她被利用,還想勸其回頭,那日入宮因為沒勸住,也因為崔瑗快刀斬亂麻解決了她,謝黛寧還鬱鬱不快許久,甚至和崔瑗都離了心。
發生過那樣的事情,她還有臉上門?
“姑娘剛才去正門通傳了嗎?”
見蕭妍點頭,三娘冷哼一聲,繼續道:“那你該知道,我家大人是不見外客的,沈府謝絕一切人情往來!姑娘,勸您還是莫要立在這,再惹出流言蜚語……”
聽見流言蜚語四個字,蕭妍抑製不住開始發抖,那次的事情如同噩夢,讓她很久都不能擺脫,即便那之後她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跟著她的婢女聞言,登時也怒了,大聲道:“你這下人,怎這樣說話?我家姑娘和沈大人也是同窗……”
“雲兒!”蕭妍忙喝止她,極力好聲好氣道,“我的事不能寫信……必須當麵跟沈大人說!”
見她仍是這樣的說辭,三娘也不再廢話,轉臉就走。
周圍似有百姓指指點點,仿佛還有別府眼熟的嬤嬤婆子在看她。
蕭妍的指甲掐入掌心,她忍下一切羞恥不適,快跑幾步拉住了三娘,快速的低聲道:“好吧,你就幫我帶三個字給沈大人——啄水鳥!記住了嗎?”
蕭妍猜的沒錯,那些被派去買啄水鳥的,的確是司馬澈的人。
下了朝,打發了幾個湊上來說話的大臣,他坐上轎輦便要回東宮,允王忙趕過來叫住他,行了禮後道:“太子殿下,不知您下午是否有空……”
“沒有!”司馬澈幹脆笑道,“今日初雪,孤想去賞雪,有事明日再說罷!”說罷一揮手,令內侍起轎。
司馬澈這樣不著調,允王也搖頭感慨,但是轉頭一想,心又有些不是味道,朝政上司馬澈看似糊塗,卻給了沈屹首輔之位,處處和他這個攝政王作對。
而後宮那邊——他看的滴水不漏,連司馬徵現在……都無法前去刺探,所以宣帝的病情究竟如何,無人知曉。
宣帝若活到司馬澈立穩腳跟,那自己豈不是又沒有機會了?
看著轎輦走遠,允王不甘的皺眉沉思起來。
到了東宮,司馬澈換下朝服,便快步往謝黛寧住的殿去。
一進屋,正瞧見宮婢扶著她喝藥,軟軟的靠著人,臉色蒼白若雪,屋內架了兩個炭盆,她卻還是穿著襖子,搭在被子上的手腕,瘦的能看見青白的血管。
他輕歎,上前坐到一側,柔聲問道:“怎樣,今日感覺可好些了?”
語調親昵,仿佛他就是她最親近的人。
謝黛寧眼皮都沒抬,喝光了藥才道:“和昨日一樣。”
司馬澈也不生氣,轉頭去問宮婢,昨夜她睡得如何,可有異常之類。
宮婢垂著頭,一一答了,他才揮手讓人下去。
剛知道謝黛寧整個身子都失去知覺時,他抄起侍衛佩劍,暴怒的砍傷了好幾個宮人,還賜死了那個在地宮就照料謝黛寧的大夫。
然而暴怒過後,他看見她靜靜的躺在榻上流淚,精氣神仿佛被抽離出那具身軀,隻剩下滿眼對他的恐懼,司馬澈手的劍當啷落地,泄了氣一般癱坐在地上,不停的跟她說對不起。
“……我是想要你,我一直想要你,你不記得我也沒關係……我……我沒想讓你受傷……為什我想要的,總是,總是差一步……”
他大哭著走了,半夜又醉醺醺的回來,跟謝黛寧說:“我不會再傷害你了,你放心,我給你找最好的大夫,一定治好你!”
司馬澈的確沒再做出傷害她的舉動,雖然隻是扶著她喂藥,或者握住她的手,輕聲細語的跟她說話,謝黛寧還是需要付出最大的努力,才能忍著不推開他。
她沒有真的失去知覺,她明白如果恢複健康,行動自如,司馬澈就會開始折辱磋磨她的精神,謝黛寧當然知道他想要她,所以才假裝一個廢人。
已經垮塌的廢人,能留給他踐踏的,隻是廢墟罷了。
隻是喝那些藥,還有長久不能動彈,她還是愈發的虛弱了。
室內沉靜下來,看她似有困意,司馬澈忽然說:“阿寧,外麵下雪了,我帶你去看看雪好嗎?”
謝黛寧的眼皮輕顫,自醒來就被困在地宮,然後被裝入馬車運進宮,這幾個月甚至一次也沒有見過日光,沒有到外麵去過,她太想出去看看了,想知道自己在哪個宮殿,有沒有機會離開?
然而她還是仄仄的說:“不想去,我不想被抬著。”
司馬澈忙道:“不會,宮有四輪車,我已讓人在上麵縫上了軟墊,包裹的嚴嚴實實,你坐著一定又舒服又便利。”
他走到門外吩咐幾句,宮婢們又魚貫進來,也不問謝黛寧是否願意,謝黛寧也懶得再說,任由她們幫著換上衣裳。
換好了,司馬澈才進來,手上搭著一件白狐毛的大氅,輕輕一抖給謝黛寧披在身上。
“這件也是新做的,料子還是我親手打的,存在惠王府的庫,王妃要了幾次都沒給,我當時就想留給你,按你的身量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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